刚用钥匙开门，柠檬就站在了玄关处，先是看过我的泪痕错愕了一会儿，接着以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发问。

「你是又去见空鹿了么？」

我默默地点了头。

「你本应该把她遗忘的。」

「我知道。」

我回想起刚才与空鹿同看的夜景，她的气息掠过鼻尖。喷涌而出的情感是怀念，还是悲哀，是痛楚，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本应该在明确命名那情感之前远离她。

「我已经将浅草送到你眼前了，就是希望你可以走出。」

「她是一个过于纯白的无暇且家庭健全的女孩子，我并不想触及。」

「我知道你喜欢拯救独孤少女，但是你不是校园四霸，又怎么能够保护她们、擦干她们的眼泪让她们重拾笑容呢？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编织了美丽的谎言让她们沉溺于其中罢了。

浅草她虽然有健全的家庭，但是她过于纯粹了，越纯粹的事物越容易保护，也越容易受伤、被误入歧途。她因孤独而单恋，就有可能会因此被成为目标。

你太优柔寡断了，应该给她明确的答复的，即便那是错误的，也是为了让她得知真实变得坚强。

我希望你不要驻足不前。」

我寻找自己该说的话，但却想不出来。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空虚而徒劳。

那么只能将自己内心深处确切的想法表达出来了。

「我已经选择斩断与空鹿的联系了。

而浅草，她的善意还是会吸引很多朋友的，我不认为她会像你所说的不合群。」

她听到我的回答不由得苦笑，收敛了刚才冷漠的表情。

「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臻于完美的事物。」

「我也不喜欢完美的事物。」

柠檬意识到了么？

她将她的价值观强加于我的身上，然而兄妹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妹妹喜欢的事物哥哥怎么可能一定会喜欢呢，所以若无其事地把微妙的话题转变成玩笑话。

趁着她犹豫思考的瞬间，我脱了鞋，穿上了拖鞋。

真爱是否定义为永恒，还是人所赋予的定义。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曾说『人死了，爱情并不会消失』，有人赋予了这种定义——『人死了，爱情也不会死，因为爱情只是来源于想象，它消失于想象停止的那天，但它也不会死，因为本就只是想象』，而又有人赋予了另一种定义——『爱情不会死，只会逐渐消失，让人长时间难受』。

我明白我深受占卜师的伤害，但她说过『最后恋情还是顺利地发展着』，这句话从七月到如今依旧像桎梏一样束缚着我。也就是说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遗忘，我知道我不会遗忘她，为了逃避伤害而选择远离她，但我又害怕对她的感情消逝殆尽。

「那你能看出浅草外在的矫饰嘛。」

「什么？」

「营造出类似于幸福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穿她的孤独。」

「那种事物可以称之为『坚强』了吧。」

「即便那是伪物？」

「无关伪物的问题。」

我补充说明：「为什么她只跟我分享快乐，烦恼难过时却又不找我呢？」

因为她只想把快乐留给我？

分享快乐的关心不是虚假的。

不幸的故事总是各有不幸，相似的只有灰白的苦痛。

触到痛处无可避免，万一泪水一个不慎潸然而落，就是证明了自己的 『脆弱』，又得解释。

相比负能量，快乐更容易引起他人共鸣，是为了大家都能好来好去。

所以——我才讨厌这种『坚强』啊。

「哪天她的悲伤溢出了，那么我再去拥抱她吧。

现在的她，过于耀眼了。」

我到底有哪点可以带给别人幸福的资质呢？

相比追逐光的存在，我更喜欢与黑暗抱团取暖。

我认真地凝视着柠檬的双眸。

柠檬仿佛抗议似的猛得瞪了我一眼，那倔强而坦率的视线，我不能别离，只能报以微笑。

「我们聊了太久了，该歇歇睡觉了。」我说。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干涸的声响，欲言又止，似乎是放弃了，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排队洗漱时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

我看向卫生间镜子上的自己，上面写着满脸的遗憾。

今后的日子里我也会失去很多东西吧。

毕竟我是一个连妹妹的话都不听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