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瑟琳娜,有如君临荒漠,不管是横行无忌的变种犬,杀人如麻的半人马部落,亦或者残暴嗜血的巨型蝙蝠,都对二人敬而远之。奴隶堡的哨站远远看到车灯,也不敢派人阻拦,只能坐视他们扬长而去。
“喔——”此刻迎风骑行,沙砾迎面打在面具上啪啪作响,这种感觉简直爽到爆。在漫长的旅途中终于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可以暂时将自己的顽疾,跟凯罗的血仇还有这阴暗残酷的世界抛诸脑后。
在夜色最深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地铁口附近,林志将机车停靠在乱石堆中,心中难免有些惋惜,但他知道一个人根本无法启动这玩意,也没有时间卖给黑市商人,现在也只能选择暂时丢弃它了。·
瑟琳娜面色有些凝重,一路上都很沉默。林志能够理解她不想面对父亲的心情,难免有些内疚,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霍琉璃,只得又狠下心来。他点亮了一盏酒精灯,凭着记忆找到地铁口。
“要进这里?”瑟琳娜看着黝黑的洞口,面色有点古怪。
“怎么?”林志有点担心。
“我没事。”瑟琳娜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带路吧。”
吸血鬼为何会害怕地下城,林志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嘴,毕竟救人要紧。夜晚的地铁愈加寒冷阴森,瑟琳娜默默跟在后面,没有说话。林志一想到要将她交给一只吸血鬼换取被困的同伴,虽然那只吸血鬼是她的父亲,仍感觉到非常的愧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愈加尴尬。
地铁隧道深处巴里克正等着他们,它一如既往的姿态优雅,全身上下衣着整齐一尘不染,不知在此已等候多久。待二人走近,它才弯腰向瑟琳娜鞠躬行礼。
“大小姐,欢迎您回家。”
“巴里克,好久不见。”瑟琳娜淡淡回应道,“父亲呢?”
“主人正在举办宴会,住在附近的血裔们都来参加了,他们在等待您的归来,或者一场欢愉的盛宴。”巴里克面无表情答道。
“你们抓了一名人类贵族女性。”瑟琳娜冷笑道,“想在宴会上吃了她?”
“大小姐,这是主人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巴里克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林志一眼,注意到这带有威胁意味的视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带我去见我父亲。”瑟琳娜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遵命,大小姐。”巴里克作出请的手势。
跟着巴里克,他们来到一座地铁站内,这里比林志上次见到的愈加富丽堂皇,狰狞的石像鬼们一排排林立在隧道两旁,红色的长绒地毯铺满月台,上面摆着一张珍贵的镶着金边的原木长条桌,桌上的餐盘摆着一块块沾着血的生肉,一大群光鲜亮丽的吸血鬼们手中举着装满红色液体的高脚酒杯互相攀谈,一看到三人从隧道中出现,他们便不再说话而是纷纷将注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欢迎你们,我的血裔同胞们。”阿斯坎达从通往地铁上层的楼梯踩着红地毯走了下来,他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整座地铁站内,一双炙热的金瞳死死盯着瑟琳娜,“现在,让我们欢迎我的女儿,米兰达家族的女主人回归。”
吸血鬼们开始陆陆续续鼓掌,他们的人类奴仆穿行其中,递上酒杯和食物,有些仆人甚至身穿看起来十分名贵的衣裳,但不管衣着如何,面上都是极为温顺的表情,如同待宰的羊羔。
“哈哈!什么米兰达家族,我还以为这个名字和那场该死的吸血鬼战争一同消失了。”有一只身材高大,衣着粗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吸血鬼一脸不屑地说道,“我是听说这里可以痛饮学城霍家女儿的鲜血才来的,不是来看你们米兰达家族父女团聚的。”
“你是铁桥镇罗家族的罗根兄弟。” 阿斯坎达向罗根走去,原本聚在一起的吸血鬼们纷纷主动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虽然阿斯坎达比罗根足足矮大半个脑袋,可当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对峙时,罗根在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
“我沉睡百年,血裔的威仪早已失落。像你这种后辈不知我等的荣光,终日在人类的阴影中苟延残喘。我不奇怪你的无知,但你要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阿斯坎达伸出一只手,露出青灰色的皮肤和锐利的指甲。
“阿斯坎达!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以为我会怕了你吗?”罗根满脸狰狞毕露,现出吸血鬼的丑陋真容,扑过来想先下手为强。然而阿斯坎达仅仅靠一只手就轻易贯穿了罗根庞大的躯体,并将其举过头顶,暗红色的血滴在他脸上,显得愈加狰狞。
“阿斯坎达!阿斯坎达!”吸血鬼们爆发出一阵欢呼,“阿斯坎达!阿斯坎达!”
阿斯坎达甩手将罗根庞大的身躯扔进了人堆之中,吸血鬼们开始不顾风度争食同类的尸体,身为始作俑者地阿斯坎达并没有理会这一切,径直朝瑟琳娜走了过来。
“瑟琳娜。” 阿斯坎达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表情,甚至全身沾染的鲜血都没有损及他的威严风度。
“父亲。”瑟琳娜淡淡回应道,同样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你去楼上休息吧,巴里克,带她去卧室。”
“遵命,主人。”巴里克略一鞠躬,瑟琳娜最后意味深长看了林志一眼,便跟着巴里克一同离开上了楼。
“人类,你做的很好。”阿斯坎达转头向林志说道,“你想要什么奖赏?力量或者权力?”
“按当初的约定,把人还我。”林志现在只想带着霍琉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早赶到学城,把所有事情了结清楚。
“我愿将我的血赐予你。”阿斯坎达顿了顿,说道,“人类,你可知这其中的含义?”
林志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你将不再是弱小无知的凡人,你将成为米兰达家族的一员血裔,享有永生和强大的力量。” 阿斯坎达张开双手,“你将随我追寻永夜城,朝觐女皇爱丽丝,在人类的土地上重建瓦尔尼亚王国。你将与我一同执掌权柄,统治世界。”
吸血鬼们随之爆发出了更激烈的欢呼声。
但我并不想成为吸血鬼——林志咬咬牙,坚持道:“不,我只想带着我的人离开。”
“十分遗憾——”阿斯坎达的声音有些许失落,“你失去了超凡入圣的唯一机会。”
“阿斯坎达,你发过誓。”林志一再坚持道,“我帮你寻回你的女儿,你就把我的人还给我,让我们离开。”
“米兰达家族的人当然不会违背自己立下的誓约!”阿斯坎达直视着林志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把人带过来!”
几名吸血鬼的下仆把盛装打扮的霍琉璃带了过来,她穿着漂亮的蓝色露背裙和高跟鞋,露出完美的身材曲线,眼神中却满是惶恐,直到看见林志才露出惊喜的表情。
“林先生!”
“霍琉璃!”林志顾不得旁人在场,一把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对阿斯坎达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你救了我的女儿,所以我才保你们现在一时平安。”阿斯坎达舔了一口脸上残留的暗红色血液,用眼神斜视着林志,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从此你将是我们血裔的死敌,拒绝我阿斯坎达邀请的人类,你是头一个。”
“那我们最好后会无期。”林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然后在吸血鬼们的注视之下,牵着霍琉璃头也不回走入了隧道之中,一离开这骇人的地铁站,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林先生!”霍琉璃喊道,“你慢一点儿,我穿这鞋走不快……”
“对不起……”林志松开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上全都是汗。
霍琉璃脱下高跟鞋,揉了揉脚跟。末了她认真打量着林志,湛蓝的眼珠像极了某种名贵的宝石。
“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只壁虎在爬嘛?”林志冷不丁说着掩饰尴尬的冷笑话,却没想到霍琉璃居然真的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捂着嘴满脸通红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林志厚着脸皮说道。
“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呢!”霍琉璃语无伦次,脸色愈加通红。
林志正想再调戏几句,突然黑暗中出现一道人影。他立刻将霍琉璃护在身后,说道:“什么人?”
巴里克悄无声息走出阴影,它俊俏的脸庞搭配着冷酷的金色眼眸,不知可以吸引多少无知少女的目光。此刻它只是略一点头,说道:“尊敬的客人,我寻来此处,是因得到了两个命令。”
“什么意思?!”
“其中之一,来自大小姐,她托我告诉您一个消息。”巴里克并没有搭理林志自顾自地说道,“马上逃,你眼前的这个人会来杀你,巴里克来自血龙家族,是最强大的吸血鬼战士,但巴里克魔力很弱,所以只要拉开距离逃跑就有机会活下去。”
“至于第二个命令……”巴里克从腰间拔出细长的刺剑说道,“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林志立刻将酒精灯甩向吸血鬼战士,二话不说拉着霍琉璃回头就跑。巴里克轻松避开飞来的酒精灯,从身后追了上来,但霍琉璃没有穿鞋根本跑不快,林志感觉到有一道剑芒直逼脑后,急忙抱着霍琉璃滚在了地上。而巴里克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剑锋一转,再度攻来。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林志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卷轴,塞在霍琉璃手上,大喊道:“快,注入魔力!”
这是一张写入了火焰魔法的卷轴,只要稍微注入少许魔力即能施展。很快一道火焰圆轮以两人为中心迅速凭空而现,将他们和巴里克隔开来,这并非攻击魔法,而是防御用的光环魔法。巴里克虽然没有办法再攻击,但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它在圆轮外守着,耐心等待火焰消失的那一刻。
“快跑!”林志扶起霍琉璃,看到她的脚底板在刚才奔跑时划破了,流血不止,只好将她背了起来,她开始还有点抗拒,但林志态度非常强硬,只好乖乖听话,趴在他的肩膀上。
“我在地铁口旁的乱石堆中藏了一辆机车,等到了地面上,你就用魔力发动引擎,骑车逃往奴隶堡。”林志小声叮嘱霍琉璃道,“等下我会想办法拖住这只吸血鬼,你赶快逃。”
“林先生……可是你……”霍琉璃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林志边说边往地铁出口开始奔跑,巴里克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火焰圆轮的魔法只能维持10分钟,很快即将消散,他将霍琉璃放在地上,然后从背包中拿出那颗C级魔晶石塞在她手里,说道:“关键时候,你可以用它保命。”
“可是……”霍琉璃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
“快走!”林志大声吼道,霍琉璃被他的吼声震住了。
“相信我,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在火焰圆轮消失的瞬间,霍琉璃带着满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向地铁出口撒腿狂奔。林志刚想回头看看巴里克追到哪儿了,却感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巴里克的细剑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真是可惜,离心脏只差了两公分。”
身后传来了巴里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它又抽出细剑,林志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从这个伤口迅速流失,他跪在地上,强忍着从喉咙深处上涌的血腥味。巴里克绕到林志面前,一双金瞳在黑暗中露出狰狞骇人的光芒。
“吾乃巴里克•卡伊,来自伟大的血龙家族,奉霜之公爵阿斯坎达•米兰达之命取你性命。名为林志的人类,我视你为真正的勇士,故不会取食你的尸体或将你转化为尸鬼。”它将细剑对准林志的眉心,淡淡说道,“请安息吧。”
巴里克话音刚落的瞬间,林志使出最后的力气,按下扳机,藏在斗篷中由精钢所造的弩矢瞬间脱弦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巴里克整个人击退了好几米,它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直接从自己的肉中扯出那根弩矢,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显然低估你了,人类。”巴里克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般游刃有余,显得有些虚弱和愤怒,“主人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留你这样的人类在世上与我们为敌祸患无穷。”
“那……真是谢谢你们的抬举了。”林志努力维持快要七零八落的意识,“给我一个痛快吧……”
但林志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解脱,而是铺天盖地的火风暴,在他面前填满了整个隧道。巴里克拖着受伤的身体躲闪不及,漂亮的燕尾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它一声不吭,单膝跪在地上,如受伤的败犬般死死盯着出现在地铁隧道另一端的霍琉璃,她竟然只靠着那颗C级的变异犬结晶,就释放了5级的中阶魔法“火焰风暴”。
“林先生!”霍琉璃发现林志受了伤,惊呼着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胸口多了个洞……”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丢下林先生,我们要两个人一起平安到达学城,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霍琉璃边说边用肩膀支起林志的身体,“林先生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不能只顾我自己。”
“巴里克!你这个废物!”阿斯坎达的怒吼从隧道深处远远传了过来,“丢尽了我的颜面!”
“快走!”趁着这个机会,霍琉璃搀扶着林志跌跌撞撞来到地铁口,他们找到了之前丢弃在乱石堆中的那辆机车,霍琉璃顺利发动了引擎。林志感觉到衣服里面湿湿黏黏的,知道那都是自己流的血,但此刻根本没有闲暇去包扎伤口。只能庆幸巴里克用的是细剑,伤口不大,出血量还没到致死的程度。
霍琉璃将林志护在身前奔驰在荒原之上,身后跟着一大群石像鬼和吸血鬼,为首的正是霜之公爵阿斯坎达•米兰达,它如同愤怒的公牛般气势汹汹狂追不舍。霍琉璃只能将马力拉到最大,林志感觉到狂风打在脸颊上隐隐生疼,眼睛都睁不开了,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林先生!快看!”
随着霍琉璃渐渐放慢速度,林志努力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在朦胧的晨光下,一队由驯化的温顺人马拉的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马车上的乘客个个衣着光鲜靓丽,在注意到异变后纷纷下车以严密的防御姿态面对着袭来的吸血鬼大军。一想到终于脱险,林志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努力维持的意识也随之彻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