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由于昨晚睡觉时忘了关上窗户,一阵阵冷风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可以闻到一股机油混杂着腐败食物的味道。林志忍着宿醉带来的头晕目眩,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喉咙干得几乎要冒出火来。

“昨晚好像在路边摊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他挠了挠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后面又发生了啥?”

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林志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离开被窝。刚起身却不料看到出乎意料的情况,张着嘴一屁股又坐回了床上。

一名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浅蓝色短发,面容娇小,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正坐在书桌旁安静地看着一本口袋书。注意到林志投来的视线,她莞尔一笑,说道:“早安啊,哥哥。”

“你!?”林志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哥哥真是健忘啊。”少女歪着头笑了笑,“这么快忘了阿零是谁吗?”

“阿零?”林志想起昨晚的事,恍然大悟道,“你……你是公孙零?”

“哥哥今天起得有点晚呢。”自称“阿零”的少女用摸棱两可的语气说道,“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叫醒你。”

“厉害了……”林志使劲揉了揉眼睛,打量着眼前少女的外貌,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你这易容的技术真的……”

“哥哥……小心言多必失哦。”阿零将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行,我不说了。”林志又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地说道,“但这三个月你要一直跟着我吗?我现在要去调查局一趟……”

“哥哥放心去吧。”阿零合上书,放进口袋,脸上的笑容像向日葵一般灿烂,“我在家里等你。”

这笑容林志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作回应,然后飞快地拿起放在门边的背包,头也不回摔门而出。等一路狂奔到楼下才心有余悸回头望了望。大清早老吴正在用湿抹布擦拭柜台,看到林志鬼鬼祟祟的样子便忍不住喊道:“臭小子你在望什么?”

林志听到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发现是老吴在说话后又迎着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吴老板,昨晚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有啊。”老吴嘀咕道,“大早上你的脑子就不清醒了?昨晚你妹妹不是来这儿找你了?”

“我妹妹?”林志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挺有礼貌一小姑娘,这年头不多见了……昨晚还叫我爷爷来着……”老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能有这么优秀的妹妹。”

我没有妹妹!我是独生子女!虽然林志很想这么吼一句,但想了想后面还有三个月的日常生活,只能忍了下来。

“吴老板,能不能再给我找一个房间,我不太习惯和妹妹住在一起……”说这话时林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你想啊……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

“可以啊,咱这空房间多着呢,你隔壁的207房一直都没有人住,就是霉味有点重……”

“没问题!”林志一口答应道,“等我拿了经费再给你付房钱,记得给我留着!千万记得啊!”

与老吴约定好后,林志跑到一楼后院的蓄水池中洗了把脸,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早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出门了。口袋里的钱才几天就所剩无几,若不向调查局交出点成果别说继续调查,只怕自己要饿死街头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轻车熟路,林志很快找到了调查局所在的大楼。这次门口仍然有几名警卫在执勤,看到林志过来也没有过来阻拦,而是主动让出了一条路。他找到费边的办公室,却发现门是锁的,敲门也没有人应。只能又原路折回询问在接待台上班的老女人,但得到了主任出差要明天才能回来的答复。

“主任经常会出城,听说是受局长委托物色新的调查员。你不也是被主任从城外挖过来的?”

林志皱了皱眉头,从背包中掏出一个信封。“我这有一封信要转交给主任。”

“好,你给我吧,等主任回来我就送到他办公室。”老女人随手接过林志递来的信封,扔在一大摞资料上面。

“这很重要,一定要给主任亲自过目。”林志再次叮嘱道。

“行,我知道了。”老女人对着林志挤眉弄眼,小声说道,“别谈工作上的事了,小哥哥,有没有兴趣等我晚上下班一起去附近的酒吧喝两杯?”

林志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事,随口敷衍道:“我晚上还有要紧的事,改天再说吧。”

“那明天呢?有没有空?”

“明天也不行,我约了调查的证人。等我哪天有空我再告诉你吧……”林志说完这句话不顾老女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都没认真听她后面说了什么。等来到大厅,正遇到胡虎和几个警卫聚在一起聊天。

“哟,林老弟,又见面了。”胡虎看到林志,主动打了个招呼。

林志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调查局,天空塔顶的“大净化器”不知什么缘故已经一整天没有开启过,空气中的雾霾比往日浓厚了一些,路上不少行人都用棉布蒙着口鼻,气氛非常压抑。林志本来考虑要不要回旅馆,但一想到公孙零的存在,就倍感头疼。思来想去趁着难得有时间,不如去逛一下商铺,买点防身用的东西,最近遇到的麻烦确实有点多。

顺着路牌的指引,林志找到最近的一条商业街,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大多数店铺卖的都是食物、衣服、魔晶石制品和五金零件之类,林志寻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专卖武器防具的店。虽然门口挂着“让您安心”的店名,橱窗里却摆满锋利的刀具和精致的弩枪,还有些奇怪的刑具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林志一推开门,头顶就响起了铃铛清脆的声音,原本正在柜台埋头工作的店老板立刻抬头望向来客,笑眯眯说道:“欢迎光临,客人,要买点什么?”

“我想要买件盔甲,结实点那种。”

“那一排都是不错的盔甲,客人你想要皮的还是钢的或者附魔甲?”店老板指向一排陈列着各色铠甲的柜台。

林志看了又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件略有些破旧的迷彩防弹衣上。

“客人好眼力,据说这是古文明的遗物,穿上后可以刀枪不入。”店老板投来赞赏的目光,“现在的人不识货,都以为是件破衣服。”

林志翻看了一下藏在口袋中的标签,上面写了一段英文,大意是“凯夫拉超轻纤维材质、2043年6月生产、专供……”后面的字模糊不清已经难以辨认。这一个小动作虽然不起眼,却被观察入微的店老板悄悄收在眼底。

“多少钱?”

“五个银币。”

五个银币?林志皱了皱眉头,由于费边主任外出,他此行没有拿到新的经费,口袋里只剩一个银币和一把铜币,显然离五个银币还差得很远。店老板看林志脸色有些为难的样子,便又补充道:“不过摆在这里反正也卖不出去,客人你诚心想要的话三个银币也成。”

“我没有那么多钱……”林志面色非常窘迫地说道。

“那你有多少?”

林志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数了数,说道:“一个银币再加七十三个铜币。”

店老板看了看林志手中的一大把零碎钱币,皱着眉头说道:“算你运气好,我可以按这个价卖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店老板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支火箭筒,看到这玩意林志吓了一跳。

“你应该认得古代文字。”店老板指着火箭筒上铭刻的一段英文说道,“告诉我,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林志看了看这段英文,然后又看了看店老板,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上面写的意思是‘世界将在狂潮中毁灭,我将为之奋战到底。’末尾的署名是‘汤姆•K’。”

听了这段话,店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这支火箭筒的故事娓娓道来:“这是我家的传家宝,而汤姆是我家的姓。很奇怪的姓对吧?只有我们家才有。只是没想到原来汤姆的姓出自这里。这是祖上参与末世大战时留下的遗物……”

说完这些店老板亲切地握住林志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小伙子,谢谢,那件甲衣归你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林志迫不及待将防弹衣穿在自己身上,凯夫拉纤维的材质非常轻盈,穿在外套里头如同加了一件普通的背心,完全不会影响身体的灵活性。这次真的淘到宝了,林志满心欢喜,但又回想起刚才在火箭筒上看到的那段话,心中难免有一些疙瘩。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整段话都翻译给店老板听。

「无机之物颠覆着一切。」林志仔细思考这几个字的涵义,“无机之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刚才自己会觉得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去?

按耐住心中的不安,林志辞别老板刚回到街上,警报声突然响彻整座城市,街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停下脚步,仰望着高塔开始赞颂造物主爱斯米达神,林志也跟着抬起头。“大净化器”开启后,大量的尘埃云汇聚成一道旋转的风柱被吸纳入塔中,天空逐渐显露出原本纯净的蓝色。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造物主的鬼话,但如果住在塔顶的人真的有净化尘埃云的能力,为何会选择秘而不宣甚至躲起来装神弄鬼?为何这个世界会有魔法和魔种这种只有在小说和游戏中才存在的东西?

在思考这些事情之前,还有更急迫的等着解决吧……林志想到了管理人婆婆的提议。自己只需要负责引凯罗出现,他们就会替自己完成复仇。但这种假手于人的复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潜入奴隶堡想杀凯罗却失手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有一点庆幸……

不对,林志摇了摇头,想杀凯罗这件事,自己从没有过一丝动摇。

警报声结束后,街头忽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林志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簇拥着一辆老式敞篷车向这边缓缓驶来。车上站了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少女,一手握着麦克风,一手挥向人群致意。

“早上好!”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通过音响放大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艾兰!艾兰!”很多人想拼命冲开黑衣人的阻拦上前与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但保镖们个个人高马大,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墙,把他们死死挡在外面。

“12月25日的公演,要记得支持我啊!”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真挚与纯粹,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以为她注视的是自己。林志差点彻底沦陷其中,若不是因为有人在旁边粗暴地推开他的话。

这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眼熟。林志仔细想了想,好像在哪见过……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孩,见过怎么可能忘记,会不会是自己记岔了?

“艾兰最喜欢大家了!”少女对着人群作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立刻爆发出一阵更激烈的欢呼声。

林志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说不上为什么,但这种感觉曾多次救过自己的命。他环顾四周,却只能看到一张张陌生而狂热的面孔。到底有什么不对?

“大家!想听艾兰唱歌吗?!”车上艾兰继续挥着手。

“想——”

总感觉不对!林志推开人群想找一个制高点,却不料引来一番叫骂之声。

“我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那么一首《你好,早安》献给大家!”

伴奏音乐开始缓缓响起,林志努力挤开人群,徒手爬上一座只剩半个身子的残缺雕像,抬起头,正好与站在对面建筑物里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望了个对眼。

对!就是他!林志猛地一惊。

两个人面对面都有点错愕之际,黑衣男子身旁的同伴手持魔晶石法杖对着人群中央的艾兰释放了魔法“火球术”。

“快跑!”林志大声喊道,但被淹没在了鼎沸的声浪之中。火球如离弦之箭般飞快朝目标冲去,黑衣保镖们最先反应过来,组成人墙挡在艾兰面前,火球“砰”地一声巨响炸裂开来,溅起火花无数,人群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开始争先恐后向外面抱头逃窜。

林志可以感受到滚热的气浪裹着灰尘迎面扑来,窗户后面的袭击者见一击得手,很快不见了人影。

“大家都没事吧!抱歉我给大家添麻烦了……”音响中艾兰的声音有些凌乱和焦急。

林志手捂着口鼻,避免吸入烟尘,隐隐约约看到黑衣保镖们组成的人墙竟然毫发无损,再仔细一瞧,这些人的衣服都已经烧得破破烂烂,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精制魔晶铠甲。这玩意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只有财大气粗的新世纪集团才负担得起。

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注意到站在高处最早向人们发声警告的林志,一脸严肃推开人群朝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林志感觉到这视线有点不友善,仓促间纵身一跃跳到地面上,混入人群中朝远处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