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粗暴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引来一番咒骂惊叫之声。黑衣保镖在后面紧追不舍，情急之下，他只能掀开摆在路边的地摊，开出一条道来。
“喂！你们干什么！”地摊老板想拦住林志，但没来得及，反而将后面的黑衣保镖拦了下来，保镖一脸无奈地甩出一把钱币，趁老板错愕之际，再度追了上去。
黑衣保镖锲而不舍硬生生追了两条街，两个人的距离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只要林志稍微慢一点就可能被追上来，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跑。
“你追我干什么……”林志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喊道，“那个火球又不是我放的！”
“你跑什么……”保镖在后面追得也不轻松，“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什么！”
“你追我才跑啊！”
“你跑我才追啊！”
“好，我不跑了，你也别追了……”林志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
黑衣保镖年纪不大，染着暗黄色的头发，一边耳朵上打满了金属耳钉，像极了曾经的街头暴走族，他靠在墙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一双眼睛瞪着林志问道：“你……你知道袭击者是谁吗？”
“我知道个鬼……”林志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如雨下的汗珠，“我就是和那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个个都戴着帽子，没有看清脸。”
黑衣保镖听罢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肯定又是天空塔的走狗。”
“你说什么？！”林志愕然道。
注意到林志惊讶的目光，黑衣保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掩饰道：“你听岔了，我说的是不知道哪来的狗腿子。”
“那咱们……”林志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对方，“应该没事了吧？”
看到黑衣保镖沉默不语，林志当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岂料还没迈出几步又被他叫住了。
“兄台。”黑衣保镖说道，“敢问高姓大名？”
“问我名字作什么？”林志回头一脸疑惑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说不定以后还要麻烦你作协助调查。”黑衣保镖拿出一张ID卡，说道，“我是南浩，新世纪调查局中级调查员。”
“那幸会了，咱们算是同事呢。”林志也掏出一张ID卡，“新世纪调查局初级调查员，林志。”
“什么！”南浩愣了一下，然后捧腹笑道，“哈哈！搞了半天，原来自家撞了自家门。”
“呵呵……”林志只能不失礼貌地尬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什么可疑的人，对不住了，兄弟。”南浩指了指街对面的餐馆，“作为赔罪，我请你吃一顿吧。”
“不用了，我还有……”
“别介意啊！”南浩大大咧咧走过来把手架在林志肩膀上，“好久没有见过局里的新人了，这回一定要喝一杯！”
“你不管艾兰了？”林志非常不自在地扒开南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边不是乱成一团了？”
“反正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有我没我没差啦。”南浩又从身后推着林志，“不请你喝一杯我实在过意不去。”
考虑到自己口袋空空，今天的饭钱还没有着落，底气不足的林志只能避到一边，说道：“我去就是，别碰我。”
“是是是……”南浩呲牙咧嘴笑道，“林兄弟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什么鬼？大早上的不醉不归？”
南浩所说的餐厅对林志来说是一家普通的油炸店。但在当今的时代，这样的店子已不能算作普通，而是非常奢侈的大餐厅了，随便点了几样就去了南浩一个星期出公差的钱。虽然他脸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私底下却心痛得不行，嘴里还要逞强道：“就点这几样啊？林兄弟胃口太像女人了吧？”
林志看到南浩餐盘中只有几块炸面包片和番茄酱，不由得认真地审视了一眼这外表凶神恶煞的男人，伸手抓了一块炸鸡就往嘴里塞。唔，这松脆软嫩的味道简直太令人怀念了！让人想哭！但他脸上却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是没见过胃口大的女人。”
“哈哈哈！”南浩发出爽朗的笑声，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林志餐盘中的炸鸡块，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林兄弟你要是早点亮明身份哪还有这么一出……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魂都吓没了。”
林志知道在这座城市中，天空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代名词，像南浩刚才那样口没遮拦让有心人听到了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显然没有必要再让别人为这件事提心吊胆。
“刚才怎么了？”林志蘸了一点番茄酱，又啃了一块炸鸡，“有发生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对对对！”南浩禁不住喜出望外，“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都是兄弟。来，尽管喝！”
餐厅的侍应生直接抱来一打廉价的勾兑酒，一瓶瓶堆满在桌上。
“你这是……”林志目瞪口呆看了看一脸得意洋洋的南浩。
“不是说了吗？一醉方休啊！”
“一醉方休个头！”
最后南浩只能一脸悻悻将酒又原封不动退回给店家，事后还一直揶揄是林志酒量差才不敢和自己拼酒，林志忍着性子一直没发作。
“林兄弟我们下次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南浩使劲拍了拍林志的肩膀，“我现在要回事务所一趟写个交班。”
“赶紧滚吧！不然翘工被老板发现炒你鱿鱼！”
“哈哈，那可不行，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林兄弟，回见啊!”
看到南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林志忍不住低声嘟哝了一句。“像个白痴一样。”说完嘴角却不自觉洋溢着笑意。突然有人在背后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他立刻警觉转过身来，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名衣衫褴褛满脸漆黑的乞丐，两手握着一个破碗，笑的时候露出缺了一半的门牙，说道：“少爷，行行好，小的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这画面似曾相识，林志马上想了起来。“又是你？！”
乞丐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主人让我带话给您，您考虑得如何了？”
“你的主人？”
“您昨天应该有幸见过主人的尊容。”乞丐双手合什道，“在敬畏之所，主人向您提议协助惩治叛徒凯罗•维亚切斯。”
原来这乞丐是孤儿院婆婆的人！林志忍不住一阵恶寒爬上脊背，难道那一晚自己早已经被他们算计了！？他忌惮着退后两步，拉开与乞丐的距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全城都有我们的耳目。”乞丐张着漏风的嘴巴说完这句话，周围的路人突然全都凑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摩肩擦踵不留一丝空隙。林志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环顾着一张张冷漠而陌生的面孔，两颊冷汗直下。
“我的主人，想知道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少爷。”乞丐脸上依旧还是原本的媚态，眼神中却透着骇人的寒意。
“我还有选择吗？”林志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质问道，“你们这是要逼我就范吗？”
“我们还会再来的……请少爷认真思考。”乞丐低头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眼神中的寒意已经荡然无存，俨然又变回一个普通而卑微的乞丐，满脸媚态，“感谢少爷！少爷可真是一个好人啊！”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如梦方醒般，马上恢复如初一个个散开了，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乞丐笑眯眯对着林志连连鞠躬，碗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两块铜板。
“少爷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林志并未因此稍感心安，他始终死死瞪着乞丐，不敢放下戒备。“你还知道我的什么？”
乞丐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抓着铜板在嘴里咬了咬，兴高采烈跑开了。林志刚想追上去，两只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路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乞丐的耳目，每一张陌生的面孔或许都隐藏着图谋不轨。一股瘆人的寒意从头浇到脚。林志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跑到小巷里面畏畏缩缩来回张望，却始终看不出哪个人有什么不对。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人应接不暇，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不管如何去思考，所有的事情交织起来都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凯罗到底是什么人，他原本的印象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林志一路尽可能地避开人群，在肮脏狭窄的小巷中穿行，这里面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臭味还有活得不像人的人，如一滩阴影般匍匐在角落难以直视，但他更不敢放心走大马路。
一路曲折好不容易回到旧旅馆，一推开门，就听到了从未有过的招呼声。
“欢迎光……啊，是哥哥？”阿零站在一张高脚椅上擦着酒柜，小小的身板裹着防尘的围裙和兜帽。
林志吓了一跳，差一点转身夺门而出，但一想到之前遇到的那群人，原本往外拐的脚又慢慢挪了回来。他露出尴尬的微笑。
“哈……你好啊。”
“哥哥，你脸色不太好啊，发生什么事了吗？”阿零一脸担忧看着林志。
“还好，发生了一点事情。”林志努力让自己说的话自然一点，“我先回房间了啊。”
“啊，等等——”阿零突然想到了什么，摘了兜帽从椅子上小心翼翼爬了下来，“哥哥的房间我刚搞完卫生洒了杀虫药，暂时还不能进去。”
搞卫生？搞什么卫生？林志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你……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菲利克斯家族杀手啊！
“哥哥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爷爷已经准我进厨房里随便拿吃的了。”阿零拍了拍手上的灰，露出纯真的笑容。
“不会有毒吧……”稍没注意，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林志一说完马上就后悔了，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一脸不安地看着阿零。
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笑容，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一样。
“我在外面吃过了……有什么喝的吗？”林志惴惴不安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酒？还是水？”
“水就好。”
阿零端着一杯水送到林志的桌上，放下后转身准备回柜台放托盘，却被林志一把抓住手腕。
“为什么要伪装成我的妹妹？”他低声问道，音量小得只有彼此才可以听到。
“这样看起来比较合理吧。”阿零凑到林志耳边，轻声说道，“难道你想让我装成你的女朋友吗？变态。”
一句话就让林志的脸变得通红，他像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飞快收回手，支支吾吾说道：“我没有！你……你不要乱讲！”
阿零放下托盘坐到林志对面，两手托腮，露出甜甜的浅笑。“脸这么红……哥哥还真是纯情耶。”
林志在冷冻休眠之前也曾有过一位女朋友，但三百年沧海桑田过去，早已经化为尘土，自此之后就再没碰过女人。但关键在于，他甚至都不确定眼前的人真身究竟是男是女。不对！我的性取向正常得很！林志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道，是这人的易容技巧宛如天成，以假乱真，骗过了我的潜意识本能。
“哥哥今天的工作怎么样？有进展吗？”
林志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要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我早就猜到了。”阿零双手交叉在胸口上半身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作出一副思索状，“哥哥毕竟很无能呢。”
听了这话，林志差点一口水呛住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嘟哝道：“哪有那么容易！”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哥哥加油吧！阿零做你永远的后盾哦！”
“哈哈！阿零！”老吴拄着拐杖从柜台后踱步而出，一脸陶醉的笑容，“今天这个午觉睡得真舒服！店里有你帮忙真是太爽了！”
看到林志和阿零一同投来的目光，老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老脸一红，轻咳了几声。“臭小子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爷爷不是说有东西要教给哥哥？”阿零微微一笑，巧妙地替老吴解了围。
“哦！对对对！”老吴一拍脑门，对着林志说道，“臭小子你跟我来一趟。”
“我？要教我什么？”林志一脸疑惑地来回看了看老吴和阿零二人。
“你跟我来就是！”老吴嘟哝道，“我又不会害你，难道你还怕了我不成？”
“也是……哥哥毕竟有点胆小呢，爷爷你不要逼他太急哦。”阿零在旁边添油加醋说道。
“什么鬼！来就来！”受到这样的话连番刺激，林志自然不肯服输，桌板一拍，豁出去了。
“阿零，那拜托你继续看店了。”老吴朝阿零招了招手，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爷爷，你们放心去吧。”
林志跟着老吴离开大堂，来到后院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从门外望进去，里面没有摆设任何家具，地板上铺着草席子。“这是什么地方？练空手道的道场吗？”
“脱下鞋，进来吧。”老吴已经脱下鞋子赤脚站在里面等着林志。
林志刚脱下鞋走进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觉得身体无比沉重，他一个踉跄倒在席子上，脸贴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
“才八倍重力而已。”老吴用拐杖戳了戳林志的身体，“怎么就不行了？”
“怎……么回事！”林志使出吃奶的劲，涨得满脸通红，却也只是勉勉强强把视线从老吴的脚边移到他的脸上。
“不要用蛮力去扛，调整好呼吸的节奏，想想怎么用巧劲。”老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林志面前，“你今天的目标是站起来，做到了我就放你走。”
林志咬紧牙关再度使劲，用膝盖和手肘抵住地面，想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却最终在两手离地的一瞬间失去保持平衡的着力点，又重重摔了回去。他仍不死心试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他筋疲力尽摊开手脚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浸湿了衣服，连从眼睛里看到的世界都满是雾气。
“是不是不行了？”老吴故意嘲讽道，“这点小事你也做不到吗？”
“不……”林志死死咬住牙，用手肘抵住地面，“这点小事我绝对……”
他知道这拉扯自己的力道虽然沉重，但和正常重力的性质类似。他膝盖着地先直起上半身，再把着力点集中在两脚之间，深吸一口气……
在老吴略带赞许的目光下，林志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等最后挺直腰板，这拉扯自己的力道忽然消失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一屁股坐倒在草席上畅快地大口喘着气。
“勉勉强强算你合格。”老吴拄着拐杖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道，“明天晚上继续。”
林志看着天花板大口喘着粗气，末了又痴痴笑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