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死去，那将会是你此生最大的幸福。”

苏千夏看不见少女的表情，她只能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真的？假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的一呼一吸挑逗着苏千夏紧绷的神经，生与死已经无所谓，她只想抱紧眼前的这个人，在月光下，在缤纷的落英中，将脸埋进少女的青丝，用舌头挑逗她那白皙的后颈。

这是恶魔的低语，亦是天使的福音。

街角开了家花店。

花店，姑且这么认为。半开的铁门倚了个木架，架上摆了块黑板，用粉笔写着“Les étoiles”，似乎是店名。往店里去的小径两旁摆放着植有百合的盆栽，乳白色百合之中夹杂着几簇略带绿色的幽兰。房子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宅子，上下两层。平时并未曾见过有开过门，大概是花店开张之后便再度有了些许生气吧。门没有开，但 挂在把手上的牌儿隐约印着“OPEN ”。一个瓷质日式风铃系在门上，与周围的西洋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至少在未曾被邀请之前，苏千夏是这么想的。

“花店”总是开的很早。

今天是君子兰，明天却又是报春花，每次路过都遇到不一样的花。看到了今天的花，就思索起明天的花，苏千夏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日的花，会不会还是兰花？亦或者，几簇蔷薇？猜对了固然开心，猜错了也不觉得有多失望，反倒是看到意想不到的花而更加欣喜。嗅着被微风卷来的淡淡花香，心情也是格外舒畅。即便苏千夏她并不喜欢花粉充斥鼻腔的感觉，她总是想打几个喷嚏。

这总是会令她想起在乡下的祖父母。祖父的田野里种满了油菜，每到春天，从溪边到山脚，明亮的黄色便染遍了山野。春风拂过，娇小的黄花抖动着枝干翩然起舞，掀起一股股金黄的浪花。祖父的房子就建在花海之中，斑白的墙砖映射着明黄的花海，像是一座灯塔。

过了清明，苏千夏便随着父母来到祖父母家享受两天没有家务的周末。即便每次到祖父母家里都要打几个喷嚏，苏千夏也总是下了车便一头扑进祖父的怀抱。

搭上梯子，在母亲的怒斥声中小心踩着瓦片，在房顶上一坐便是半天。屋顶的空气中没有那么浓郁的花香，明黄色的花田也尽收眼底。祖父坐在身旁，拿着柳树叶子吹着不知名的小曲。空中飞过的燕子唱和着吴侬软语，不知名的黑鸟在树头吱吱喳喳地叫着，也不知道是对祖父表演的赞美还是在喝倒彩。祖父告诉她这只黑色的鸟叫做喜鹊，她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漂亮的鸟也不一定拥有着美丽的歌喉。在喜鹊吱吱喳喳地叫声中，苏千夏晒着太阳，在祖父怀里听他讲着过去的故事，讲他是怎么在那个年代靠着这亩油菜花把下乡的母亲把到怀里。

但她还未曾鼓起勇气去“花店”一探究竟。

当然也有厌恶花粉的原因。

今天起的比寻常要早。

拎着两三袋蔬果，苏千夏打着哈欠慢悠悠往家走。

街上少有行人，毕竟是周末。

路过街角，苏千夏习惯性地停下脚步，打算借着花香强打精神。

结果，闻到的只有汽油未完全燃烧殆尽的味道。

没开门？想必也是，这个时间段大概也只有早点铺会开张吧。

她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地上的蔬果准备回家补觉。

而也就在这一瞬，门上的风铃叮当响了一声。门开了。

顺着风传来的是紫荆花的香气，而在这花香之中，是手捧紫荆花的少女。

紫荆花？她想起祖父庭院的那棵紫荆树，是祖父一手带大的。祖母的身体一向不大好，一遇季节交替，咳嗽便没有断过。祖父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件事，便偷摸去请教被劳改的老中医，省吃俭用也不知道上哪里弄了棵紫荆树的树苗，养大后摘果子泡成茶偷偷给祖母送去。又担心祖母受不了苦味，把家里省吃俭用的绵白糖都给祖母倒进去。每次在树下吃着瓜，隔壁的李奶奶总会讲到这棵树的故事，而总是被祖母笑骂“老不要脸”的祖父也会在这时候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微风吹过，紫色的花瓣在空中以每秒5cm的速度下落，像是下了一场紫色的雨。

感受到苏千夏略微“炽热"的目光，少女有些不大自在。站在门外的女生她并不认识，通过观察她只能推测女孩似乎刚从早市回来。提到早市她也有了些许想法。不过即便现在骑车赶过去，估计也是收摊罢了。

苏千夏盯着她，她望着苏千夏，彼此没有任何交谈。尴尬的气氛似乎也传染给低空略过的麻雀，险些一头扎在了地上。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嗯，啊！抱歉，突然想起了一些琐事。”回过神来的苏千夏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少女。

少女穿着工作服，没有化妆，直达肩胛骨的黑发就这么随意披在脑后，发捎带着许些自来卷。五官端正，眼神清澈，一双吊捎眼，两弯柳叶眉，左眼下有颗泪痣，称不上惊艳却也并不那么普通。

她笑起来绝对会很美，苏千夏暗想。

嘴唇有些干涩，苏千夏舔了舔。

“请问能给我来支紫荆花么？”

“嗯？紫荆花…”她喃着，看了眼怀里捧着的紫荆花，又看了看苏千夏，没忍住，脸躲在花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妈妈，又有客人要来买你的花了。”她空出一只手擦了擦左眼笑出来的几滴眼泪，“很抱歉，我们不是花店，花是家母养的，不对外出售的。”

“唉…唉？！”苏千夏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妈妈，可以接待客人了么？”少女冲着门内嚷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放下花，脸上带上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繁星’，要来一杯注满幸运的咖啡么？”

虽然还没搞懂，但苏千夏她还是顺势走了进去，也不顾母亲是不是已经走到家门。

不过至少她确定了一件事。

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笑起来确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