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_听听免费的课吧去！（1）
在路边的早点店吃完豆浆和油条之后，夏白果和叶星星前往补习班。
“阿辽，早上好哦——！”推开补习班的大门，叶星星朝坐在前台的憨厚小哥打了招呼。
被称作阿辽的小哥是房东的儿子，年纪不大，是一名在微博上小有名气的画师，但他更愿意称自己为了色自媒体。听叶星星说，房东欠下的赌债有部分是靠他的稿费还清的。
房东大叔为了不被人追债（虽然已经还清了），通常都是叫他来坐前台。反正，他在哪都能坐在电脑面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哦——星星姐，早安！”阿辽上推了一下圆框眼镜，傻笑道。
“真没想到新来的海归老师和星星姐合租之后，星星姐能这么早且这么精神地来补习班呢。”
“阿呀阿呀！你这小子说什么玩笑呢？阿哈哈哈真好笑呢。”
夏白果并不觉得这是笑话呢。
近两周的观察来看，如果没有夏白果制止的话，叶星星每天都会醉酒然后第二天宿醉起不来呢。
明明在外表看来那么正常一个人。
夏白果小声叹了口气。
“还有哇，这可不是新来的海归老师——”
叶星星边说，边用胳膊揽住夏白果的脖子，就像是听见了她的叹气声选择即刻报复一样。
“她的名字叫夏白果，夏白果哇！”
她指了指墙面上贴着的新照片。
“本补习班除老板以外唯一有留学经验的老师！美国排名前五十的海普安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噢噢噢噢噢！夏白果，夏白果，我记住了！”
“我怀疑你们是故意的。”夏白果有点难为情。
“怎么会呢，哈哈哈，赶紧上楼吧。”
叶星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向楼梯口推。
两人来到四楼的办公室。
“早上好啊——！”
叶星星朝空气大声打着招呼，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应答她。
她说是为了让自己从休闲状态切换到老师状态，好好工作。可夏白果觉得这两种状态没什么区别。毕竟她一坐下来，就把手机拿出来，开始刷微博。说什么老师状态也要刷微博以收集各种最新资讯，夏白果是一点也不信。
夏白果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叶星星坐在夏白果对面，稍微动动脑袋的话，夏白果就能看见她。
林幸的位置在她的右手边——他没有来，现在正在别的街道上发传单。老板的个人办公室在旁边的一个隔间里——他也没有来，可能是在数钱吧？
整个杂乱的小办公室里，只有来自她左手边的键盘敲击声。
左手边的办公桌是她的同事穆天明的。
好像是因为他的课时总是跟夏白果错开，她下课之后总是见不到他，只能在上课之前见个几面。
他每天都拎着三瓶雀巢咖啡来到办公室，来了之后就翻开笔记本电脑开始高速码字。有时候夏白果需要经过他拿柜子里的文件，随意撇了一眼他正在写的word文档，就会被他狠狠地瞪一下。
就像是他在写政府的秘密文件一样。
穆天明穿着洗得有点褪色绿色格子衬衫，因为天气有些热，他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上臂。额前的头发是灰白色的，有点像怪医黑杰克。
他扭开放在桌上的雀巢瓶装咖啡，喝了一口，瞪了一眼正打量自己的夏白果。
“抱，抱歉。”
夏白果坐直了，把视线从穆天明身上转移。她翻开放在脚下的背包，拿出上课要用的材料，开始复习。
可这一状态没维持多久。她在家的时候就练得很熟练了，再看也只是浪费时间。她真正需要的是面对人的练习，而不是面对文字。
于是她逐渐被左手边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习题纸所吸引。
听叶星星说，穆天明的课究极无敌无聊，还总是喜欢出刁钻的奇怪几何体给学生做，打压他们的自信心。几何证明题写满满当当一页A4纸说明，出题的那天他不在状态。
夏白果自然问「为什么这样的人不会被老板辞退」？
然后获得了叶星星「你看他学历」的回答。
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国内顶级学府的名号之后，认为「黑心老板怎么可能会放手」的夏白果自然不再追究此事，而开始思考「存在这样老师的补习班到底什么时候会倒闭」。
「这个补习班迟早要完」的想法萦绕于心，她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学习。
现在的补习班包括老板一共有五个老师——她，林幸，叶星星，穆天明和老板。
其中老板和林幸还有她是专攻英语科目的，叶星星是化学，而穆天明则是物理和数学。
老板黑心地一批，只要教室塞得下，一节课一百人上都有可能（可惜没有）。
叶星星抽烟喝酒泡酒吧蹦迪——几乎把一个良好青年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一遍，完全不能做学生的榜样。
无差别嘴臭并且态度差的穆天明就更不用说了。
那阿辽呢？阿辽根本就不是老师哇，要算在体制之外。更何况他现在还记不住夏白果的名字。
你们这是什么补习班啊，是问题儿童集中营吧？唯一的良心就只有林幸了林幸！
只是补习班唯一的良心——林幸的学历要比其他人都低一点而已。
但是教学水平并不一定和学历成正比！！看看穆天明！夏白果怀疑如果开放鸿雁补习班意见箱的话，里面会塞满学生对穆天明的抱怨。
这补习班真的能活到她不再对陌生人说话感到紧张的时候吗？夏白果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开始头痛。
她抱着头叹气。
“夏白果，早安。”林幸轻柔的声音从她右手边传来。
“早——上——好——啊——”夏白果拖着长音回复。
“你听起来很惆怅啊，是担忧自己待会儿上课上不好吗？”
“那倒不是，”夏白果摇摇头，两眼放空直视窗外，“我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上课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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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你们可以离开了。”
夏白果用稍微有点颤抖的声音结束了这堂课。
这是她第三次上课，失误还是很多。
课上有人嬉笑不听课，也有人注意力一直不集中——他们要么在看窗外，要么在看手机。
他们并不害怕夏白果，也对她没有足够的尊重。
真是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说话。
夏白果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第三次了，她觉得她可以证明，叶星星的说法是错误的了。尊重？哪里有什么尊重。
当年她害怕老师到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学生们正在收拾桌上的文具，准备离开。
“啊，对了，”夏白果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现在来问我。”
然后，她低下头，看着讲桌上的讲义。
她现在当然在祈祷没有人有任何问题。
可要是没有人问她问题，她又觉得是他们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也就是认为「这节课上的内容不会也没有关系」，完全不把夏白果当作「权威」看。
学生们就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继续有说有笑。
“老师再见。”
“嗯，注意安全。”夏白果点点头。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获得了年长之人所应该获得的尊敬。
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除了向她道别之外，就没有人找她说话了。
待学生走得差不多之后，她开始整理讲桌上的讲义。
就…这样呗？
“唉…”夏白果小声叹息着。
一班三十多个人对她来说还是太困难了。现在的她完全控不住场，为了让课继续进行下去，只能学生们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与课程无关的事。
就没有什么…解决方式吗？她思考着。
“哈哈哈哈！是这样吗？廿七高校的恶女…”
夏白果被女学生的尖锐笑声吓到，猛然抬起头。
有四五个穿着时尚的女生正聚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女学生坐在桌子上，还翘着二郎腿。也许就是她们之中的「老大」吧。
竟然还没离开吗？？
具体她们在说什么，夏白果听不清。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们没在说什么好事。多半是在谈哪个学校的哪个谁又劈腿了吧？这样想着的她微微皱眉。这几个女学生她印象还蛮深刻的，因为她们在她的课上从来没正确回答过问题。
「明明父母都花钱给你们报补习班了，那倒是好好学习提升成绩呀！」夏白果在心中这样吐槽着她们。
能有好的教育资源却不去使用，真是浪费。
“你们几个人，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尽快离开教室哦，待会儿这里会有别的学生来这里上课。”
夏白果提醒道。
“哦？知道了知道了。”
其中一个女生不耐烦地应答。
夏白果的心颤抖了一下。
什么嘛！学生都会尊重老师？叶星星她是从来没见过这几个孩子吗？
夏白果小声哀叹着，拿着随身物品向教室外走去。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可不相信海归连妆都不会画。”
听到这句话的夏白果，心凉了半截。
周围的女学生们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是啊」。
怎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在说我吗？是因为我刚才对她们说了那句话，让她们不高兴了吗？
夏白果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她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嗯？夏白果，你不是下课了吗？还没走呀。”
夏白果抬头，看到了抱着卷子的叶星星。
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在家邋里邋遢乱七八糟的，但在外面确实十分干净且让人赏心悦目的。
今天的叶星星也很可爱。
“没事…”
夏白果并不想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
“星星姐！”
教室内的一个女生大声叫着。然后，女生们推开夏白果，挤在叶星星面前。
“啊呀？你们还没走吗？英语补习应该结束了吧。”
叶星星似乎是认得这群女学生的。
夏白果揉着被撞的胳膊，默默后退进教室里。
“星星姐，你看我的耳朵！”带头的女生指着自己的耳朵，朝叶星星凑近。
“嗯？你打耳洞了啊。”叶星星眉毛上调，“你们学校让打耳洞吗？”
“只要没看见就没问题。”女生笑着说，一边把头发捋到耳朵后面。
夏白果从来都没见过那孩子的笑得那么开心。
不，夏白果从来都没在课上见她笑过。就是她犯错出糗的时候，她也没这么笑过——嘲笑和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是不一样的。
“小心点呀，体育老师一下子揪掉耳钉的时候可是超～～～疼的。”叶星星张牙舞爪道。
“知道啦知道啦，哈哈哈！”
女生们相视大笑。
听着女孩子们的尖利笑声，夏白果的心开始闷痛了。
她这辈子就从没融入过这样的小团体过。她甚至有被这种小团体嘲笑过的经历。
辣妹集团肯定看不上她这样的土妹子的。
明明出过国，竟然连化妆都不会？？
就是不会嘛！而且化妆还要早起，好麻烦！能不画就不画！
现在夏白果也无法理解那些早起一小时甚至两个半小时的女孩子是怎么想的。
夏白果依靠在讲桌旁，静静地等待着。
是啊，她这样不修边幅还带着鲨鱼手偶的奇怪家伙，肯定比不上会化妆还好看还可爱还会说话的叶星星的。
她很羡慕，她也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那样，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
叶星星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那样开朗自信时尚的人，学生们自然都会去尊敬她，和她亲近，与她成为朋友。
这样的叶星星，当然不会知道不被人当回事的滋味。
低下头的夏白果，没有注意到叶星星有些犯难的表情。
“你们啊，这么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上我的化学课呢？”叶星星轻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尚绮同学，你的化学成绩挺危险的吧？”
“嗯啊？这个嘛……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才需要去校内补课呢。”
被称为尚绮的女孩子抱着叶星星的胳膊，撒娇着说：“嗯～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上星星姐你的化学课呢～但是不行！”
“撒娇对同性没用的啦！”
叶星星笑着摇了摇头。
“哼，说不定啊～”
过了几分钟，对于夏白果来说几乎是好几个世纪，那群辣妹终于心满意足，和叶星星道别。
然后，叶星星走进教室，拍了拍和粉笔灰色没什么区别的夏白果。
“你啊…不要把她们的话太放在心上。孩子嘛。”
孩子也应该知道语言的力量。
童言无忌，从来就不应该是语言暴力的保护词。
校园欺凌是…无处无在的。
夏白果摇摇头，停止回忆。
“你怎么了？”
“…没事…也许吧。我回办公室了。”
说着，夏白果再次踏出教室。
就这样，现在的她趴在办公桌上，什么事都不想做。
她刚刚可是被学生说「不像个海归」了欸！
自己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
她感觉自己没法在面对那么多学生了。
谁知道他们心里都怎么想的？是不是和那些个女孩子一样，都觉得她什么都不是？是个骗人的家伙，根本没有出过国？
实际上那几个辣妹还算好的，因为她们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其他的人，都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在心里把她贬到连路边的杂草都不如？
不！他们根本就没做任何遮掩！他们一直都没把我当成一名老师来看。
夏白果的胡思乱想停不下来了。
突然，她右侧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呀——！！我再也不溜号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白果大叫着，从椅子上弹起来，看向自己的右方。
是林幸。
“你吓到我了。”
“呃，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林幸温柔的微笑让夏白果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下来。
“有我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有。”
林幸伸手指了指夏白果桌下，“我的水性笔掉到你那边了，能帮我捡起来吗？”
夏白果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一支水笔躺在她桌底的正中央。
“嗯？没问题倒是没问题…”
她说着，跪着钻入桌底，捡起水笔。
夏白果钻出桌底，将笔递给林幸。
“太感谢了。”
林幸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轻皱眉头：“只是可惜了你穿的衣服——沾上灰了。”
夏白果看了看自己的衬衫袖子和手偶，用手拍了拍。
“没事，反正都会脏的。”
她边说边坐下。
当她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上节课的讲义的时候，刚刚靠捡笔积累起来的自信又随着她的叹气呼了出去。
“唉…”
夏白果再一次趴在桌上。
除了帮别人捡笔她还有什么能做好的事情吗？
“夏白果，你好像不太开心？是刚才的课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林幸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和之前一样。只是有点力不从心，觉得自己没有老师的样子。”
“没有老师的样子吗……”
林幸思考着。
“也难怪啦，这是你第一次当老师吧？没有经验是很正常的。慢慢来啦——”
“慢慢来？哪里有时间让我慢慢来……除了真枪实战之外就没有能让我积累经验的地方了。”
“唔，看看别人的公开课怎么样？视频网站上应该都有视频的…啊，对了！”
听到林幸的惊呼声，夏白果赶忙抬起头看向他。
他赶忙从书堆里抽出一本笔记本，翻开，拿出一张传单，递给夏白果。
“这是什么？”
夏白果接过传单。
「寰宇教育-免费试听券」
“就如传单上所写的，是附近的大教育机构寰宇教育的试听券，还是免费的。”
“寰宇教育？”
夏白果对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但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咦？夏白果不知道寰宇教育吗？”
林幸十分吃惊。
“那是什么？”
“寰宇教育隶属于寰宇集团，是全国最强大的课外教育机构啊。囊括了考试会考的所有科目，不管是经济商业还是建筑设计，他们都能教。当然，他们的收费是全国最高的。”
“欸欸欸欸？？？”
夏白果惊出冷汗，拿着传单的手开始颤抖。
“那那那那那，那这玩意儿不是个超级稀有昂贵的东西吗！！！你把这种东西交给我这种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嗯？这是发传单的时候遇到的一个传单小哥给我的。我拿着没什么用啦，”林幸摇摇头，“一般补习班都有着同行莫入的规则。经常发补习班传单的我早就进他们那边的黑名单啦。”
“欸？那，那我岂不是——”
岂不是也用不了吗？夏白果感觉有些扫兴。
“除了这里的人之外，没人会觉得夏白果你是个补习班老师。”
“明明你是在夸我，但是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儿呢…”
“呃，我不是哪个意思啦…只是你教课教得越多，知道你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其他补习班的老师们也就会知道你是一个老师。但现在，你才刚刚开始…现在正是利用这一点的时候。”
林幸语重心长道，打消了夏白果的疑虑。
“去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节免费试听课就在今天下午上。”
“呀！那不是快到时间了吗？”
夏白果再次从椅子上弹起来。
“是哦，”林幸点点头，“所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要尽快决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