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第六阶，还有可能更高……”
海因里希皱起了眉，思索着这有些令人讶异的事实背后所暗藏的意义。
实际上，不论是奥术还是神术，在威力强度和施放难度方面大体都遵循着同样的阶段性规律。从第零阶最基础的奥术戏法或者神术祷念，到第九阶足以字面意义地引发奇迹的卓越伟力，每个施法者都只有在对特定阶位的法术掌握得足够纯熟，能够做到如臂使指地以奥术的方式操控，或者以神术的方式驾驭相应体量的魔力之后，才有可能突破到更高一阶的段位，触及到更强一层的力量。
而在不久前，米拉就刚刚实现了一个这样的阶段性进步，因此这天早些时候她才能够顺利地施放出传送术这个第五阶的奥术。与此同时，或许是出于诸神的捉弄，对神祇的赐礼远远谈不上热衷的海因里希却早已不知不觉间在神术的掌控方面登上了第七阶的高度……虽然似乎也已经达到了某种瓶颈，而且说到底实战中依然缺乏经验，但要是单单只论施法能力的话，他姑且也算是千里无一的豪强级别了。
然而，按米拉的说法，刚才那个灰袍人的施法能力说不定并不在他之下……
“这样的话，米拉，那家伙莫非是你们控法者学院的人吗？”
“唔……我觉得应该不是的。学生里能达到第六阶的只有几个人而已，教授里自从诸神退却以来还能保持这个水平的其实也不算多，那些人我都认识，基本都可以排除掉……总之学院里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但要是跟控法者学院没关系的话，像这种至少达到了第六阶的奥术施法者……”
作为支撑着艾特尼塔斯这座城邦的重要一柱，在城邦统治者们的推动下，控法者学院一直以来都年复一年地在世界范围内吸纳着在奥术方面有天赋的孩子，而这种吸纳在城邦周边的范围之内更是早就做到了毫无疏漏的程度。如果那个灰袍人真的跟控法者学院没有关系的话，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海因里希和米拉已经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艾特尼塔斯周边出身的，而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另外我记得他刚才在施放力墙术的时候并没有用到石英粉末作为触媒，所以比较有可能是个像我这样的术士，而不是魔战士或者法师……魔战士倒是怎么看也不像就是了，但要真是法师的话说不定就麻烦了……”
说着说着，米拉略微低下了头，疲乏的神态中看起来还依稀夹杂着几分忧虑。
与通过对奥秘知识的勤学苦研和不懈探索来习得奥术施法能力的魔战士和法师不同，像米拉这样被称为术士的施法者，是通过挖掘自身体内蕴含的天赋能力来获得施法能力的——换句话说，魔法本身就如同流淌在术士们的血脉中一般。因此，他们也不像魔战士和法师那样，有时候需要消耗特定的材料作为触媒才能施展出特定的法术。
但是相应地，术士们能使用的法术种类就仅限于自身天赋所能够容纳的特定范围了，相反魔战士或者法师就可以通过研习来学会多种多样的奥术……尤其是法师，真正强大的法师能凭借超群的智力与不懈的钻研做到掌握这世上几乎所有的奥术，每天都可以任选种类以便有针对性地使用，总的来说是最不该与之为敌的存在。
然而，由于诸神的退却造成了魔力运转规律的严重失序，凡人们已经很难再通过天赋能力之外的奥术方式操控魔力了。现如今，这世上剩下的有能力的法师已经比有能力的圣职者还要稀少了……应该还是不太可能在这里撞上这种头彩吧。
“嗯，应该不是法师吧，那家伙刚才不是什么都没做就跑掉了吗。”
一边这样想着，海因里希一边尝试着宽慰米拉。
“大概不是吧……不过那个人选择撤退其实是很正常的哦，毕竟我们这边是三个施法者，其中海因你就已经很强了，我姑且也不算太弱，然后蕾内……”
说话间，米拉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正在引导着正能量的蕾内那边。蓝色魔焰后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不信任感，但还是多少有点疑惑……而这份疑惑也同样体现在了她随后的话语中。
“蕾内……我刚才用秘法视力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发现她穿着的衣物都带着魔法灵光，而且体内的魔力强度也至少达到第五阶神术的水准了哦。”
“……什么？”
明明只见她降下过比较低阶的神迹，海因里希立即感受到了与米拉同样的疑惑。他马上扭回了头，望向不远处看上去正在兴高采烈地举着圣徽，反复引导着那股白色光能的蕾内。
……这么一看，他心中的疑惑反而增加了。因为墓园里的死者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从蕾内之前引导生命能量的效果来看，按理说，她应该只需要最多两三次引导就能将它们全部超度了才对。
不过，看着她那股开心的劲头，海因里希依稀有种感觉，好像她是在特意地在一点一点地超度眼前的不死生物，就专门为了多试几次引导能量的威力似的。
——就像个突然拿到了新玩具，一门心思想要多玩几次的小孩一样。
这念头刚一从海因里希意识中萌生出来，他便立刻回想起了之前在教堂后殿的起居室里，蕾内提到过的关于从来不被允许出门的事情……而伴随着当时的那种惊愕感一同回到心中的，还有刚才的那股莫名的焦躁。
“那家伙，原来有这么强吗？”
强行换上了厌烦的语调，海因里希赶紧尝试起了那种刚刚发现的，似乎对这股焦躁感格外有效的生气疗法。
……那个笨蛋，为什么要引导这么多次光能啊？别的不说，她难道就不怕晃眼吗？
一边尽力煽动着心中的恼火，他一边不自觉地往米拉的侧面迈出了一步，稍微挡住了那个一闪一闪的光源。
“嗯？你真的在生她的气吗，海因？”
尽管明显感觉到了海因里希态度的变化，但就算是米拉，也已经完全看不懂他此时心里的那些奇怪心思了。
“……倒也没有，只是没想到而已，她看着毕竟好像有点……”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做得略微过头了，海因里希干咳了两声，稍稍收敛了一下心态。
“是吗，那就好，我觉得那孩子还是个很好的人的，就是好像的确有点……”
说到这里，米拉也不由得微微苦笑了起来。
“对吧？有点脑子不灵光。”
“不要说这样的话啦，海因……而且你也知道的，本来圣职者获取能力也不需要通过什么学习，没有很强的脑力或者记忆力也没关系，最重要的还是对神祇启示的感知能力和对神祇意志的直觉和判断力……你也发现了吧，那孩子好像直觉很好呢。”
“……这倒是真的。”
回想起不久前蕾内忽然间显现出来的那种敏锐感，海因里希一时间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而米拉似乎也在微蹙着眉头想着同样的事……
不过紧接着，她便把讨论拉回了正题。
“嗯……总之，我们这边有两个五阶法术的施法者，还有一个第七阶的，就算那个穿着灰袍的人也能施放第七阶的法术，要和我们交手赢面也不会大吧……在这种情况下，又没有什么非要在这里打败我们不可的理由的话，那个人选择撤退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这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对吧？况且看他施放的那些法术，我总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观察我们的情况而已，只不过是被海因你早早打跑了……毕竟连身上的触发术都已经被消耗掉了，要是再被你接近的话，他恐怕也没有多少办法能挡住你那么吓人的一斧子吧。”
“哈，我看也是……真不愧是米拉啊，这样我就明白了。”
果然，自己妹妹的头脑还是比自己聪明多了。海因里希点了点头，豁然开朗的话音中带着对米拉的由衷佩服……以及对自己的一点点得意。
照这么说，自己刚才其实并没有输，只不过是让输掉的敌人逃走了而已。这样想一想，海因里希的心情总算变得多少轻快了一点。
可惜，这种轻快的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
“……也就是说，那个灰袍混蛋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要用这墓地里的死者唤起不死生物，结果被我们撞见之后就逃走了，对吧。”
而且还是为了这种意义不明的理由，就把自己那些家人们已经下葬的尸骸驱役成了行走的骷髅……
总结至此，海因里希不禁突然一阵咬牙切齿，心头的怒火也再次腾地燃了起来。
——但是不行，不能在这里这样做。不能在莫格里姆的教堂旁边，在这些家人们的埋骨之处放纵怒火……而且尤其不能当着米拉的面。
想到这里，他立刻强行按捺住了心头的焰苗。
“应该是的吧……”
大概是看穿了海因里希的这份心思，米拉停顿了一下，等到他心情略微平复下来之后才继续开了口。
“……这附近毕竟也有不少已经无人居住的村子，相应地也有不少墓地吧？我记得那个穿着灰袍的人手上是拿着一件东西的，上面有很强烈的死灵学派魔法灵光，至少也有第七阶或者更高的威力，可能那个人就是在用那东西在这附近这些被遗弃的墓地里制造不死生物……这么说起来，说不定他撤退的原因也包括担心那东西吧。”
“对，那东西我看像是柄权杖……形状好像还有点扭曲。”
之前与那个灰袍混蛋短暂交手的景象回到了脑海中，海因里希有些厌憎地回想起，当自己瞄着那混蛋的右肩砍上力场法球的时候，对方似乎确实是下意识地将右手中握持着的那柄造型怪异的权杖往身后收了收。
“嗯，可是我还没听说过有能一口气唤起这么多不死生物的魔法道具呢……而且这些被唤起的骷髅好像也都跟普通的不一样，并不会本能地袭击生者，可能是需要收到专门的指令才会行动的类型……简直就像是士兵一样……”
一时间像是开启了某种学术思考模式，米拉再一次低下头陷入了沉吟。
那么，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打断她的思路为好吧……这样想着，海因里希朝着米拉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回身望向了墓地那边，决定先看看蕾内那边的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玩够了，此时，蕾内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不过，海因里希有些讶异地发现，在她的前方还余下一些骷髅仍然站在那里，仿佛正在跟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等等，好像从刚才起，那边已经有一阵子没亮起那种白色的光了……
“蕾内？出什么问题了吗？”
稍微往蕾内的方向走出了几步，海因里希压制着声音，在尽量不吵到米拉的情况下朝那边呼喊了起来。
“啊？没事啦，没什么问题的……”
明明自己的声音不大，蕾内看上去还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她立即转过了身，目光有些闪烁地回望了过来。
这姿态，要是没事才奇怪了吧……海因里希马上迈步踏入了墓园，小心地绕开散落于地的骸骨，匆匆几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还在勉强地跟自己对视着，蕾内这一脸的心虚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海因里希也索性把心里的怀疑直白地倒了出来。
“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啦……就是……那个……我今天能引导的生命能量刚才用光了……”
带着一脸玩脱了的表情，蕾内一点点地将尴尬的视线移向了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