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逆山中,溯流的居民都已无迹可寻,无垠的破败世界也暴露出有限的边界。逆熵停止,虽然没有形态上下的翻转,但毫无疑问地,陈时文回到了出发时的那片草地,抬头就能看见一片寻常的天空。

青年俯身摩挲着随风倒伏的青草,乱糟糟的头发刺得他鼻尖发痒。

“梅菲斯特果然在这里。”兔耳少女在不远处呼唤着。

“这是哪里?”瑞秋为什么会在这里?看着自己的手掌——白得像女孩子,现在果然是人类的形态。陈时文自觉没有失去身为恶龙的力量,他可以随时飞上天空,也可以任意释放出黑炎,好把眼前的虚幻整顿一番。

这里已经不是倒逆山了吗。

下一场试炼是“危绝之谷”,弗洛瑞斯说那东西能熄灭自己的黑炎,这像是死亡预告的提示让陈时文感到焦虑。

已经在危绝谷了吗?

倒逆山起码还有形象的实体存在,至少现在,陈时文还没找到有关危绝或者形似谷的景象。

“梅菲斯特怎么回事,在发呆吗?”少女已经近在眼前。

“你认识我吗?”陈时文自己都不清楚,现在是曾经的“陈时文”的模样,还是随便的一张脸,或者说是,布兰登·斯坦贝尔。

“午觉睡傻了吗,该回去吃饭了喔,狸吉和菲琳早就饿得在抱怨了。”瑞秋牵起了陈时文的手腕,两人朝着草地的一边走去。

陈时文知道,眼前的瑞秋肯定不是真货,自己的心理建设也在逐渐稳固,只要拿准了眼前尽是假象就能够找到脱逃的办法。只是,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但这是第一次,陈时文和女生牵手了,也正因如此,刚刚还意志坚定的陈时文,现在很好搞定地被牵走了。

“我自己会走的。”陈时文把手抽了回来,随即便悔上心头。

“梅菲斯特今天真是奇怪,以前叫你吃饭都是你拉着我跑回去的。”瑞秋歪着脑袋,一双眼睛盯着局促的陈时文。

陈时文由衷地对弗洛瑞斯感到钦佩,能把人物的身形神态还原到眼前这种程度,光是构成的数据量就会大得惊人。如果说过去的景象可以用视频拍摄加后期处理来糊弄,那创造一个未曾有过先例的时刻就需要非凡的天才。

但说到底,陈时文也才第一次以人的视角看见瑞秋,他也不太肯定眼前的兔耳少女是不是足够高保真。

“啊,今天早餐吃得很饱嘛。”陈时文一时间有种被拽进剧组当临时演员的感觉,大家都有剧本,唯独让他自由发挥,导演和编剧则在幕后抱着手,讨论他能不能挣脱既定的情节。

楚门的世界。

依据印象进而编造的幻境也好,生造一群NPC来编排他的笼中世界也罢,不知道发生过的故事就会失去判断力,不弄明白正在上演的剧情就没办法顺利切到下一个场景。所以,陈时文打算采取主动的态势来应对这场试炼。

“瑞秋。”陈时文停住脚步。

“怎么啦。”瑞秋轻轻回过身,已经披过肩膀的长发迟缓一步地扫过陈时文的眼帘。

陈时文本就觉得,瑞秋是他短暂人生里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这次变成人了再看,证明自己的判断一点没错。

“瑞秋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是吧,变得很不方便了。”

“剪短一些也没关系吧。”

“不是梅菲斯特说比较喜欢长发吗?”瑞秋有些疑惑地从新迈步向前走去。

“我,我吗?”尽管笃定一切皆是虚妄,陈时文的内心还是受到了震撼。

“是的,你当时还很郑重地说,要是我把头发留长你就不会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陈时文感觉自己的回应蠢得不行,就算被白眼也只能心甘情愿,然而瑞秋并未表现出疑惑,仍旧背对着他。

“是啊,为什么呢?”

“要吃的是晚饭,对吧?”

“是有点早,不过你也该习惯了,菲琳可不会等我们说饿了才开始做饭。”

“她做饭啊。”

“这个月轮到她了嘛。”

“瑞秋也会做吗?”

“下个月就轮到我了喔。”

“期待一下可以吧。”

“我以前没做过饭。”

“也是,毕竟瑞秋一直都很忙。”

“也不用太担心啦,菲琳她们做饭的时候我都有好好帮忙,基本的煮饭切菜已经没问题了。”

“那个。”

“怎么了?”

“在厨房没有切到过手吧。”因为害羞,陈时文埋头死盯着脚步前方的草地。

“有的啊”,出现在陈时文低垂目光里的是瑞秋的双手,“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还是划到几次。我想啊,不管是想要驯服刀剑还是厨具,小心翼翼是没有用的,不留下伤口就一定会失败,所以我觉得没有关系。”

陈时文不敢伸手去触碰眼前修长的手指,只能凭着隐约的观察判断,伤口不是很深,大多都已近愈合,只有一道看上去像是新添的。“住处有酒之类的东西吗。”陈时文并不清楚,他正要去的地方是“家”还是别的什么。

“梅菲斯特也会喝酒啊。”

“偶尔会喝。”

“我没听说过有会喝酒的龙来着。”

“不是这个问题,用酒能给伤口灭菌。”

“菌是什么?”瑞秋放下了展示给陈时文的双手,轻轻地背到了身后。

“能让人生病的生命吧。”

“看来不太友好呢。”

“它们也不是有意的。”

“就像低着头把人拒之千里的梅菲斯特一样,是吗?”陈时文抬头看见瑞秋正和煦地微笑着。

“明天我也来帮忙。”

“嗯?”

“明天做饭的时候我也会来帮忙。”

“早就听小黄说你做饭很好吃,明天就能尝到了吗?有点期待。”

“嗯,明天你看着就可以了。”

“啊呀啊呀,梅菲斯特已经在嫌弃我笨手笨脚了。”瑞秋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右手食指揉了揉眉间——陈时文觉得有点像在推眼镜。

“没有这回事,对于您的料理我还很期待”,陈时文故作恭敬地说着,“只是,有伤口还是不要下厨的好,沾到水就不合适了。应该说,从现在起就不要碰到水了。”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结上痂就行。”陈时文想了想,“明天再给我看看”,然后红着脸补充道,“伤口,我是说伤口明天再给我看一下。”

“是梅菲斯特家乡那边的做法吗?”

“算是吧。”

“感觉很可靠。”

陈时文想起雨中的瑞秋的背影,那时候的她应该对自己很失望,别说是“很可靠”这种优良评价了,恐怕连认真评价的力气都懒得花费,毕竟做了连借口也找不到一个的错事。

两人相对地站着,等陈时文回过神,瑞秋对他说道,“我都快忘记了,你身为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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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层的木质楼房坐落在草地的边界,背对着的不远处是森林,旁边的小木屋有根正冒着烟的烟囱,大概是厨房。一路跟着瑞秋,最终抵达的此处是她口中的同伴们的家。

终于有了些暮色,陈时文和瑞秋的身形都延伸到了远处。

“回来了。”端着一摞摇摇欲坠的餐具,菲琳不满地抱怨着,“好歹现在来帮帮忙啊,梅菲斯特真是不懂得体恤同伴。”

“多分几次拿不就好了。”印象中,这是猫形亚人与恶龙之间第一次没有敌意和戒备的对话,陈时文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瑞秋快步走近了。

三人一道摆放好了碗筷,数下来一共有十几副,长长的桌子没剩空余的位置。

“得亏瑞秋把这个桌子留下来了,不然今天只能让大家坐在地上野餐。”菲琳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一天的劳作终于要到头了。“喂,小黄他们来吗?”

“问我吗?”

“别装傻啊,不是让你通知他们的吗,你出门大半天都是去做什么的啊。不会是又在躺着晒太阳吧?”菲琳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瑞秋。

“也不能说只是在晒太阳,今天的风也很好,是吧?”瑞秋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着。然后,梅菲斯特被菲琳数落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答应这个月都会在厨房帮工才被原谅。

“做这么多人的饭肯定会很辛苦。”陈时文十分认真地强调着。

“偶尔把大家久违地聚集起来也很有必要嘛,累一点无所谓了。不过今天的碗需要你们帮忙一起洗了。”

看着显露出疲态的菲琳,陈时文察觉不出有要庆祝什么事的愉悦情绪,究竟有哪些人会出现他不清楚,就连住在一起的都有谁他也不清楚。

发生了什么事,王城和王宫,龙王山都在哪儿。

“菲琳也来帮帮狸吉啊。”娇小的狐型亚人正弹着耳朵,手里正抓着一桶蔬菜汤,“咦,梅菲斯特和瑞秋也回来啦。”这次没等谁抱怨,陈时文主动走去接过了沉甸甸的汤桶。

接二连三地,见过的和从未见过的亚人渐次出现在木屋中,大家都和陈时文打过招呼,然后有说有笑地聊着他一无所知的轶事。

“不习惯人太多吗?”瑞秋问站在人群一旁的陈时文。

“不知道能和大家说些什么。”

“那,需要我陪陪你吗?还是要拒绝掉。”

为什么会要拒绝呢,陈时文想不出来理由。“和我聊天很费神的,觉得无聊可以去吃点心。老实讲,菲琳做的绿豆糕真的很不错。”

瑞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温柔地看着陈时文。

“怎么了,我脸上哪里不对劲吗?”陈时文害羞地揉搓着脸颊。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你和以前不太一样”,瑞秋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倒是很像你刚来的那时候。抱歉,让你听不明白了吧。”

“不是不记得我龙的模样了吗。”

“就是这一点,和你刚来的时候很像,明明知道我说的‘像’不是指外貌,但是非要曲解一遍再讲给我听,为什么呢?”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以为梅菲斯特很喜欢这样嘛,就不好意思拂了你的兴致。”

“那刚刚也不好意思下去不就好了。”

“因为很难得,你好久没有绕着弯和我聊天了。从梅菲斯特不再变成龙的模样开始。”

“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会好好讲话的。”

“快来吃饭了你们两个,大家都在的时候就别卿卿我我啦。”菲琳拍着长桌的远端,大声地呵斥着离群的两个人。

“去吃饭吧。对了,没有不喜欢,明天也想见到今天的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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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看上去很有精神。”龙人特瑞尔坐到了陈时文的对面,“让人放心不少。”

“我有到需要让人这么担心的程度吗?”

“梅菲斯特还真是无情,明明对瑞秋那么温柔。”菲琳端着酒杯,不留情地向陈时文泼洒着调侃和捉弄。

“不止哦,我对菲琳和狸吉也很温柔的,没让你感受到的话你可以坐过来一些,右手边左手边随你选。”

“嘁,就是想顺手拍我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萝莉控恶龙。”菲琳故意吐了吐舌头。在一旁看着的特瑞尔则是抱着更加放心的心态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你笑来着。”陈时文好奇地打量着泄露出反差萌的严肃派龙人君主。

“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即便是在下也会动容。”

“发自内心的......为什么要因为我发自内心啊,有点恶心啊。喂喂喂,菲琳,特瑞尔这种行为你不点评一下吗!”

“特瑞尔,我特别允许你可以把我炸的鸡腿丢到无礼恶龙的脑袋上。”说罢,菲琳撇过头去给狸吉擦糊了一脸的酱汁去了。

“喂喂喂,要珍惜食物啊!”陈时文一边叫嚷一边挪着椅子向后退,此刻手持两根鸡腿的特瑞尔就像使双锤的神差,表情狰狞且势在必得。

“阁下,我的投掷技术可还行?”睁开了下意识闭上的眼睛,继特瑞尔的笑脸后看见的是碗里放着的鸡腿。

“怎么连特瑞尔也惯着这头龙啊。”菲琳不满地鼓起了脸,抑或是在掩饰笑意。

“严格的日常管理有菲琳就够了嘛。”一直安静坐着的瑞秋也加入到对话里。

“我又不是小朋友,怎么你们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你们在照顾我一样?”

“没错喔,就是我们在照顾梅菲斯特啊。”狸吉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所以你要更听话些,不要再自作主张啦,也不要......”狸吉还没说完就被菲琳用甜食堵住了嘴。

“唯独狸吉没有资格说我,明明小狐狸也是被照顾的对象”,摆出肃穆表情故作强势的陈时文如此宣言后只看见一双双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万般无奈,他和伙伴们一道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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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强风吹过。

“来了啊。”菲琳煞有介事地说着。

“谁来了?”陈时文随口问了问,并不停止进食的动作。

“小黄他们啊,让你通知你又偷懒,只好我自己给他们递讯息了。晚是晚了点,也算是赶上了吧。”菲琳随后便起身向屋外走去,陈时文自是跟在她身后。

“大家也都出来玩儿吧,我拜托了小黄做烤肉和篝火。”

“小黄烧烤的技术可是我教的。”陈时文向菲琳炫耀道。

“又怎样,您现在烤得过人家小黄吗。”

“为人师者不就是要乐意见到弟子比自己更强,青出于蓝吗!”

“借口,梅菲斯特的歪理还是一套一套的,是吧,瑞秋,不用再为他担心了喔。”

“看起来是的呢。”瑞秋认真地附和道。

“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陈时文有些为自己抱不平。

“不用太逞强。”瑞秋从身侧拍了拍陈时文的肩膀。

彻底被看扁了,这是恶龙此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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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和亚人们一起的生活还快乐吗。”

“还凑合吧,他们都太任性了,不太听我讲的话。”尽管不久前还在一起打闹,可看见熟悉的橘黄色恶龙时,陈时文心中竟莫名地油然起一阵怀念。

“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以回来,阁下不在,我们都觉得有些冷清呢。”小黄说着和性格不相称的寂寥的话,这让陈时文心里的不安感觉愈发强烈。

“你们也可以时常过来。”瑞秋发出了邀请。

“是啊,明明很快就可以赶过来。只是。”小黄望了望陈时文,没有再说下去。

“小黄,准备好的肉在这里喔,大块的就交给你啦,小的你就教教我怎么做,不然你操作着不太方便。”菲琳从厨房那边向小黄招呼着。

“好的菲琳殿下,马上就来。”小黄意欲转身,又忽然停住,“要久违地一起烤一次吗,阁下?”

陈时文点点头。

篝火点燃了,烤肉的香味也逐渐飘飞四散,“小黄的技术果然比我要好了啊。”为了驱赶郁结在胸中的不安,陈时文试着把环境变得更喧闹些。

“看吧,我就说,作为老师的你就这点水平而已,区区梅菲斯特就不要自以为是啦。”菲琳照着小黄的方法按部就班地操作着。

“菲琳说得也对。”陈时文想更靠近小黄一些,他总觉得小黄和自己之间有隔阂,“那就让小黄来教我吧,就算是曾经的老师,有必要也得向自己的学生学习,这不是可耻的事。是吧,小黄?”

“唉呀,你们都夸过头了。我第一次吃到阁下做的烤肉的时候,就像是重生了一遍,那绝对是世间最味美的食物。所以嘛,阁下要自信起来,你绝对可以再次做出那种味道的烤肉。”

“知道为什么吗,小黄,就是因为当时的你还只是个对烤肉一窍不通的外行,梅菲斯特拙劣的翻肉手法和蘸酱配方才能打动你。”菲琳并不退让。

“菲琳也太严厉了些。我第一次吃到梅菲斯特做的烤肉时也觉得很好吃啊。而且,现在这个闻起来就很棒来着!”瑞秋一边为陈时文辩护,一边轻轻扇闻着来自烤架的味道。

“最惯着梅菲斯特的就是瑞秋和小黄了,拿你们没办法。”陈时文瞥见,一直不惯着他的菲琳正灿烂地笑着。

“菲琳也一起惯着我不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抱怨,也不会有看不顺眼的事。”

“明天就不做你那份早饭了吧。”

“起反作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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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文不知道现在的氛围算是怎样,或许真的有因为自己的努力变得好一些,如果自己就是不和谐的源头,那么作为症结的所在,自己先改变的话就会给别人省很多麻烦。

此时,夜空已经没有顾忌地展现了自己,漫天的星星只需仰望就能刻印在眼中。透过袅袅的炊烟,陈时文看见了闪烁的银河。那么现在的心情是怎样,悬着的心放下了,甚至有些开心,确实如此吗?

微风始终没有停止,人也好,事也好,没有可以抱怨的地方,这龙王的试炼是要用温柔乡困住自己?关于这场试炼,陈时文仍旧没有头绪。

严格地讲,“倒逆之山”的经历虽然离奇,但还称不上考验,陈时文自己并未遭遇难题也没有选择可做,诚然只是被时间裹挟,无法阻止地向一切的起源溯流。

如果“危绝之谷”是要让受试炼者堕入怠惰的深渊,那当下的情景就很相似,只是,瑞秋也好,小黄也好,他们对自己的担忧横亘在所谓的“幸福”之前,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就连菲琳,就连对他没有过好话的猫形亚人也在用不客气的方式关照他。

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如就沉湎在这里,拒绝让所有的积极者得偿所愿。

“太滑稽了,逃避掉真实世界里迫在眉睫的危机转而逃进虚幻的未来里。”

“不可理喻,擅自跳过苦难去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臭小鬼,是弗洛瑞斯把这个世界送给你,还是你正式成为剧中的演员?”

“哪边的世界才是真实,是我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我。”

“真是这样吗?这里真的是可以获得幸福的世界吗?”

仔细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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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虎哥和大头呢,他们怎么没来。”陈时文仰头望向高大的恶龙。

谈笑的声音都停止了,炉火在噼啪作响,远处的篝火和聚会的热闹被沉默稀释,直至没有踪影。

小黄没有回答,没人要回头,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唯独恶龙小黄与恶龙梅菲斯特两相望着。

“他们不在了喔。”小黄如是说。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陈时文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是死掉了吗?”

“我没能保护住他们吗?”

瑞秋抬起头,星光下的她,流着泪的她美得摄人心魄。“为什么,为什么梅菲斯特一定要全凭自己的意思来做决定?”瑞秋痛苦地诘问着恶龙。“拯救我们的是你,自顾自忧愁颓靡的是你,现在呢,你又要把所有人拽进你的泥沼里吗。”

“瑞秋,你在说什么?”疑惑和假想的答案冲击着陈时文,“我输了,我输给了人类的勇者吗?”

没人回答。

没人回答。

没人回答。

“是我的错,是我害得大家像这样心事重重地活着吗?”

“梅菲斯特,没谁有办法拯救所有人。”菲琳冷冷地说着。

“我一直都陪着你,从你与人类决战那一刻开始,我再没离开过你。联国覆灭的时刻,同伴们失去生命的时刻,你用尽全力让我们逃进这个世界的时刻,你不顾我们所有人,一言不发地活到现在的日子里,我也都陪着你。”瑞秋的坚毅展露无遗,陈时文确信,在他眼前的就是瑞秋,是货真价实的联国国君。

“就算你的决定是让大家和你一样痛苦,我也会陪在你身边。这是对你独断专行的惩治,对我们无能为力的责罚。梅菲斯特,你我是背负着罪名的,你的痛苦应当尽归你所有,我的亦是,你的救赎是完成你中道易辙的使命,在你拯救所有人之前,我不会离开——这是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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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绝之谷和弗洛瑞斯为恶龙梅菲斯特演算出的未来开始崩塌,星空如同碎裂的美丽壁画,剥落的碎屑闪烁着光辉裹覆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