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苏醒时,四周横躺着的都是战士和武器,这并非是在悲惨至极的噩梦中,因此所有人都在均匀地呼吸着。
另一个站立着的人处在平原另一端,伊戈小心翼翼地穿越着人丛,向人类模样的青年靠近。
“辛苦你了。”青年向伊戈慰劳道。
“您是,是梅菲斯特阁下吗。”青年应声点了点头,“您已经成为龙王了啊。”
“的确是获得了那样的称号,也得到了一些力量。你身处的这个空间就是由龙王的力量创造的。当然,也包括你看见的这个人形。”
伊戈如释重负地跪倒在地,“阁下交给我的任务,应当是没有疏漏地完成了。”
“嗯,我知道。”
“作为战士,我就要远离战场,将事件的解决和未来的曙光都寄托在阁下身上,虽然耻辱,但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感谢阁下给予我这样的机会。”
“不用一直垂头丧气,这一切终究只是在为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些填补,是我害得你们紧张了。”
伊戈摇着头,“人类的居心早就无人不知了,即便阁下没有摧毁西利要塞,他们要覆亡联国的行动也会在不久远的未来展开。让我辈抱着忧虑苟活到那时候,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赢来一线生机。而我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于你或许是如此,但对我来说,那都是借口。夺走众多人类和亚人的生命是我不能揭过的罪业,无论做什么也都于事无补。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应尽的义务。”青年伸出手,“我会背负着一切活下去。”
伊戈握住了迎向他的纤白手掌,挺拔地站在了龙王梅菲斯特的身旁。
“这样美丽的夕景也是阁下创造的吗。”
“还不赖吧。”
“嗯。”
——————————
伊戈请辞与戍边军队尽数葬送于梅菲斯特之手的消息同时抵达了王宫。
“殿下,何事叫您亲自来拜访了。”龙人君主特瑞尔正在王宫为自己开辟的寓所处理事务。
“特瑞尔,我需要你重新前往边境指挥鱼人、狐人、熊人的军队。”
“边境不是有伊戈殿下吗?”一向冷静刚强的瑞秋会这样慌乱地发出指令而不说明原因,在特瑞尔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梅菲斯特,他袭击了守军的术士团,伊戈为了将士......”瑞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前线传回的消息交给了特瑞尔。
“那您的意思是,是要我返回边境继续提防人类,还是去讨伐梅菲斯特阁下?”
“我也不知道。”瑞秋的表情愈发痛苦起来,紧咬的嘴唇似是要渗出血来。
“知道了殿下,待我稍作准备,今日就出发。”瑞秋是特瑞尔极为看重的后辈,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努力,国家连半日的安宁都难得到。本想摸摸后辈倔强的头,但她已经是一国之君,想到这里,特瑞尔既为国家感到欣慰,也为少女觉得伤怀。
“还有很多需要殿下处理的事务,边境的事就交给我吧。”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特瑞尔向屋外走去。
“特瑞尔,你打算怎么做。”两人背对着,一阵穿堂风吹得案几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我也同殿下一样,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因此我要去亲眼看看,是残酷的事实也好,还是一线转机也罢,不都得去了才会知道吗?”
“是啊,我一直恪守你教给我的这个道理。”
“但是,殿下,并不是去看就会得到真相,所以我没办法向你保证,这次也还能帮得到你。”
“嗯。凭你的想法去做吧。”
“那我先告退了。”
“一路小心。”
“殿下也多多保重。”
随着龙人君主的离去,兔耳少女的竖耳随即倒伏在了额前。
“殿下,我扶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随侍的女仆关切道。
“我没事。”瑞秋仍旧站立在原处。“是我的过错吗,是我对梅菲斯特的信任害了伊戈,害了这个国家吗。”
“是我吗,梅菲斯特,你回答我啊。”尽管眼泪已经从脸颊滑落,联国的君主仍未显露出哭声。
——————————
“陛下,联国的部队与恶龙梅菲斯特在西利要塞外不远处开战了。”中年人向菲利斯王汇报着边境突发的变故。
菲利斯王不曾完全信任过恶龙的话,只是恶龙与亚人开战,这一破天荒的新闻让他惊诧得睁圆了眼睛。“快说快说,结果如何?”
“联国军队全灭了。”中年人暗含着隐忧地回答,“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那头恶龙已经得到了龙王的力量,成为近千年来的第一头龙王了。”
听罢,菲利斯王颓丧地陷进了王座里。
“陛下,不能拖延了,恶龙下次再来,恐怕就是王国面临存亡的危绝时刻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评议会那边有什么行动吗?我可是费了大功夫才把那五个饭桶送进评议会的,这时候不该做点什么吗?”
“我已经照会过评议会中的五位公爵,由于我们占有四分之一的席位,再加上尼尔德的四席,评议会已是同意将勇者的候选人齐聚,再额外派出评议会所属的骑士团和术士团暗中保护王城,陛下不必过分忧虑。”
“那些勇者候选,他们没问题吧?”菲利斯王并未轻易地松懈下来。
“评议会说,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谁知道呢。”菲利斯王终于还是得到了安心。
“那需要由我们发起对恶龙的讨伐吗?”
“那些亚人不是已经替我们办好了吗?”菲利斯王忽然开怀地大笑起来,“我们只是派出军队前往联国帮助他们而已。”
“说的也是,他们还需要对我们表示感谢呢。”首席术士也随即笑起来。
“所以,我们对外的宣称就是,为协助联国应对龙族守护者的叛乱,由菲利斯王国领导的东方联盟慷慨地施以援手,此次出兵联国的目的是拯救濒临灭亡的亚人族。你看如何?”菲利斯兴奋地阔声叫喊着。“那个,恶龙的老巢不就在他们的王城旁边吗,帮人就要帮到底,不然怎么称得上美德呢?”
“我要叫那联国的国君敞开城门迎接我。”肥胖的国王自王座上倏尔起立,像是要接受亚人族的跪拜。
“我要让英勇无畏的英德拉成为西方的新王。”
国王踌躇满志地迈步向前,一级一级地走下宫殿的梯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他最信任的国家首席术士。
——————————
“阁下,那些亚人在里面吃什么啊?”小黄好奇地问梅菲斯特。
“我姑且有帮他们准备一些成熟的农作物,常见的食用动物也有,吃饱应该不成问题吧。”陈时文仍旧维持着人的姿态,躺翘着腿地在闭目养神。
“阁下还真是得到了了不起的能力啊,那可以再造个龙王山出来吗?”
“怎么,小黄也对龙王山有不满?陈时文饶有兴趣地望向了小黄。
“那倒不是,我很喜欢龙王山,只是觉得,要能再多一个会很有趣,可以当成度假的地方。”小黄认真严肃地说明着自己的想法。
“再造个龙王山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更喜欢人类的那种房子。”
“阁下似乎忘记了,我等不能变作人形。”
“没有,我绝对没有忘,就是因为想到你们不能变成人形,我才想要额外建些房子,而不是再造一个龙王山。平常和你们住一起就够了,度假的时候就让我清闲一些,和可爱的瑞秋一起度过吧。”
“阁下总是有这种奇怪的妄想。”小黄并不客气地反击起来。
“小黄,注意点你的言行,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龙王好不好。希望你能对我更尊重更敬仰些。”
“我是觉得阁下和以前没差了,非要说的话,现在总是维持着人的模样,让我觉得很恼火。”
“怎么,你还想揍我不成。”
“是的,身为龙王的第一副手,我有责任提醒您,龙的姿态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还请第一副手告诉我,龙的姿态是什么样的?”
“像我这样。”小黄非常自信地把前肢叉在身体两侧。
“你们听见了吗,小黄说他那就是龙的姿态!”陈时文捧腹笑着,因此没有发现,尽管一直保持沉默,大头和虎哥早就憋笑憋得浑身颤抖了。
——————————
“大人,评议会来了信件。”仆人将朴素的白色信封交给了赫尔斯。
“我知道了。”赫尔斯公爵拆开被魔法刻印封闭着的信件,身份识别信息告诉他,这是只能由他亲自启封的消息,也就是说,出发前往西方讨伐恶龙的命令到了。
评议会采取行动的时间远比赫尔斯预计的早,尽管知晓了其中的缘由,赫尔斯还是觉得,不应当让勇者小队过早地前往战场。他亦觉得讶异,竟然是亚人族率先征讨了恶龙,虽然惨败了,但也为东方各国采取行动提供了方便的借口和现成的由头。
为何守护者和被守护者会反目至此,赫尔斯觉得十分迷惑。
无意将勇者的候选们即刻送到恶龙跟前,赫尔斯采取了独断的行动。明目张胆地违反评议会的决定绝无可能,因此队伍必须立刻集结起来,而后前往西利。只要西利进入战时状态,各方势力形成的混乱就会帮助他掩人耳目。赫尔斯无需做太多的筹谋,只要去游说一些可有可无的势力,怂恿他们去拔取头筹,自己在一旁静观事情发展即可。
自己精心挑选的这几个人绝不能冒风险,这是赫尔斯计划此次行动的原则,他要确保勇者的候选人能够战胜恶龙,这是他和同伙的期望,为了颠覆固有陈腐的权利结构,借由危难的发生和勇者的存在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因此,必须要让被挑选的人了解恶龙,那些先行的莽夫就是极好的观察实例。除此以外,虽然可能性不大,赫尔斯还是在担忧,如果意外出现了强大的人类能够讨伐恶龙,勇者诞生在候选人之外的情况。他不能去赌,新的勇者能像前代勇者一样淡薄,击败恶龙后便不理俗世
如果是无法控制的勇者,那便让他去死,这是所有当权者期望的结果,至于要使用的方法,便是手里候选者了,原本用来对付恶龙的武器彼时已经毫无用处,与勇者一道玉石俱焚倒是个好归宿。当然,当权者们也会计划着将自己创造的勇者杀死,和恶龙的战斗结束的短时间内,人类的杀手会趁虚而入,将勇者斗恶龙重新变作小孩儿的睡前故事。
赫尔斯并不惧怕,他充分相信着,自己准备得已经足够完备,即便是评议会的骑士团和术士团出动,也不可能将自己选中的勇者打败。
将评议会的信点燃后,赫尔斯便起身亲自去将候选者们一一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