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3-09-08,脑桥区,原最高统帅部附属居住区。

杰森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床边,手里玩弄着一把电击枪。此时此刻他有权使用的武器也只剩下这种东西了,而就在整栋附属居住区外,一些新组织的民兵正在巡逻——其中不乏激进的民主分子,但也有不少是旧宪兵的人。尽管包括杰森自己在内的不少就军政府决策层成员此时此刻都在被民主派软禁在此地,这仍然是值得庆幸的,相比之下,如果任凭这最后的残党直面民主分子的拳头,恐怕一场暴乱就会毁掉一切。

某种意义上,这也得多亏赫尔曼没有很快的过河拆桥,作为保民官的他动用自己的权力勉勉强强保留住了一部分的旧政府成员,当然,这也不过是为了稳定外缘部队的一个缓兵之计罢了,若不是担心舰队的过激举动,民主分子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被当做“反人类战争犯”他们。

现在是安全的,至少现在,也只有现在。

被软禁的成员其实有不少,算上杰森大概是十几个人左右,宪兵队长比利暂且还能够得到一定的活动自由,但这也只是为了不让宪兵队的反应过激而已。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民主派当政是被军区管理条例所承认的“改革”,并且完全战争状态也确实不符合现在的形势。就算没有民主运动,这个去战时条例化的运动也会以其他条件进行,只不过有人借着这个机会烧了一把火,至于这把火最后会烧到什么程度恐怕没人知道。

杰森想起了他委托陈汉石调查的那些事情,很显然他查到了什么,并且已经深入到了相当的程度。尽管杰森现在情报受阻,但是他还是能多少借助一些关系得知一些外面的状况。陈汉石会把他得到的情报转交给值得信任的某人,这是杰森确定的,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既然是值得信任的人,他就会早晚起到作用——只希望那是还不至于为时已晚。

这几天的软禁之中还没有什么人来看望过他,就算是有能力探望他们也不会来——探望独裁者是一个引火上身的政治信号,他很明白这一点。只不过,话虽如此,他也还是多少会感到有点寂寥。

不过,就算只过去了大约五天,民主派的行动也未免太快了点,各种的改革进程已经如火如荼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军政府就会彻底名实双亡,战争状态完全解除也不是没有可能。原定大概是几年时间的渐进改良可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武装政变而压缩到一年之内,甚至是几个月的时间也说不定。

问题就在,这压力究竟能发挥其力量到什么程度。某个人的阴谋究竟计划到了何等充分的地步。

或者说,这阴谋究竟是否存在?难道真的不是这么多年来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导致他对于事情的判断已经严重失误?会不会真的这一切只是看起来像阴谋的巧合?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导致的空前危机?

这不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但是毫无疑问,这一次是他感到这一切该死的事情最荒谬的一次。这个世界——整个世界的未来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上。对付民主派的这一仗他已经失败了,他还会输掉什么?会输掉这一切么?那么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不,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太执着于这场胜负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输,就算只是为了自己回忆里残存的那些碎片也是一样。

不论是民主派还是那家伙,他所输掉的都够多了。所以,就算是为了挽回,他也不能就此放弃。

还没盖棺定论呢。

杰森如此想着。

此时,门突然开了——这几天来头一次。黑框眼镜下有几分柔弱的双眼警觉的瞟向门口。

来者是一位戴着宪兵头盔。但是戴着民兵袖标的男人。个子很高也很壮实,最瞩目的是他手里拿着的那把老式连锁脉冲步枪,不是只能击昏的山寨货,而是能一瞬之间把人打成筛子的硬货。杰森不屑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有几分挖苦的笑了笑。

“怎,么?是来杀我的?”傲慢的态度简直让人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射成筛子。

“并不是,独裁者先生。我只是代表我的头子来提醒您一声。”那是个莫名有点少年感的声音。

“提醒什么?我的死刑日期?你的头子是比利还是赫尔曼?”杰森轻蔑的笑了。

“都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而这口回绝却让杰森的眉毛不由自主的上挑了一下。

“哦?”语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充满了期待——而不是不屑与傲慢。

“我的主人让我来提醒您,您的败局已经成了定势,你的助手们已经被模糊识别的杀了个大半,残存的几位也难以发挥什么作用了,您的调查行动和翻案可能性已经一连串的被压死了。很快您就会被迫自己走向终结,甚至不需要他指示动手。军政时期很快就会结束,马上将会迎来一个新时代了。”来者不慌不忙的通报这个消息,声音里反倒染上了杰森一开始是那股子傲慢,这让那少年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然后呢?”杰森饶有兴味的点点头。

“您已经彻底的败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便扬长而去,房间里再次留下他一个人,以及冰冷的气氛。

这就是在宣布“我赢了”么?

杰森盯着那扇关紧的门,微微一笑,然后那笑容扩大,迸裂,撕碎,又爆发。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赢了?

不,你彻底输掉了——不管你究竟是谁。你最大的错误就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宣布这个胜利。你以为你在给我施压?不,你彻底让我清醒了,我的一切努力并没有白费。不管你用了什么邪门的手段,你只要跳出来让我确认你的存在,你的目的就已经永远没办法达到了。已经确认是“存在”的敌人,就一定有什么办法击败。就算你能将我逼到如此地步,也无济于事。你甚至想用自爆的方式让我彻底崩溃!这一点你就已经输了。

人或许打不败幽灵。但是既然你并不是幽灵,就一定会被人类的手段击垮。你不过是个自大的人类罢了,或许你很强,但是也不过是个野心过剩的人类罢了。

杰森知道,接下来的,将会是一场艰苦,但是有希望能赢的攻防战。

2203-09-08,里韦拉斯舰队,波塞冬移动要塞。

自从上一次的秘密召见以来,这是广海第二次被布雷德司令找去,只不过这一次目的地不是舰队办公室,而是位于波塞冬要塞底层的大型会议室,原本这里是用来开舰队全体会议的地方——里韦拉斯防区的所有武装职员都会以本人出席或者远程参会的方式参加,而这一次很显然并不是常规流程的舰队月会,而是紧急情况的突击会议。

事情大概和前几天舰队总长以三大舰队代表的身份去北方的泰拉尼亚商讨的某个事情有关。要知道,如果就这么背弃中央军区而以舰队、远征军甚至包括科学部前哨站的三方身份签订了协调分配的条款——这一点如果被披露或者是证实,那就意味着整个外缘部队彻底叛变中央军区。尽管舰队和远征军能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中央军区的管控,但是长久下来先不考虑战略威慑问题,日常用品供应也是绝对的短板。不过这个道理对中央同样以淡水、尘晶和技术支援的方式成立。实际上,内外部的制约刚好不允许双方的公开破裂,最不济的情况大概也只有上方制裁然后订立新的均势协定吧。

不过,这一点也要视“敌人”的情况而定。至少对于此时的广海来说这一点尚不明朗。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复杂、恐怖又要命。至少此时,他只想祈祷自己还不至于面对这种问题。

到了直通底层的升降梯了,除了广海也还有不少人登上来——而他们之间以及他们给予广海的那眼神,也让广海大概明白了什么。这次是“内部会议”,是应对敌人的“内部战略会议”。

很快,人潮裹挟着。人们集中到了大会议室,除了真人在场的一大部分要塞官员以外,其余分区也有许多的全息投影在场,粗略估算一下大概几千人,甚至可能占了里韦拉斯舰队现存人数的九成五以上。布雷德坐在最中间,他周围是最高阶的那批军人,广海所位的“小型舰群长”实际上在同心圆排列的会议室属于中等偏外的位置了。

很快,人流与新亮起的全息投影都没了,会议人数稳定。

“各位同志们(comrades),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相当严峻。”布雷德的声音借着扩音器传播到整个会议室,也借着电缆和海底信标传到整个里韦拉斯舰队甚至是其他两个舰队。广海注意到布雷德使用的是个相当有年代感的词汇“同志”——不过那也不太重要就是了。

“首先我们要庆祝一下三方会谈中定下的分配协定从昨天零时起正式生效。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就要面对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请各位现在看一下自己面前的PDA上显示的通知。”

说罢,每个在场者眼前的PDA都弹出了一份文件到空中,很显然,那是中央军区的文件,只不过签发单位除了EMPC还多了一个“大议事会”而已。那东西的内容也很简单,简单阅读就能理解——在九月二十七日,中央军区将会向三大舰队各派遣一支代表团,并宣布届时将会强化中央军区对于舰队的直接管理。

很明显,这是要动刀子。如果好一点可能是和平行动,若是不好的方向,就算是武装斗争和突击夺权也不是不一定。尽管外缘部队中只有舰队被列为了“代表团检查范围”,但是并不排除科学部和远征军——甚至可以确定他们就会是下一个目标。这将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将整个外缘部队扼杀,并彻底摧毁人类从南极向外扩展的希望。甚至,有谁能肯定第二次“冲击”不会发生呢?届时恐怕被束手束脚的外缘部队只能被尽数消灭吧。

这种一闪而过的可能性让广海觉得恶心。

“各位同志,毫无疑问的,我们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布雷德一锤定音一般,将各位从一阵若有若无的恐惧和不安之中,拉回了现实。

接下来毫无疑问有一场硬仗要面对了,这才是迫近的第二次冲击。讽刺的是,上一次这东西由克里斯托弗的亡魂发动,而这一次发动这轩然大波的竟然是南极最后的“自由人”自己。

相生广海如此想到,而我们,都是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