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上午十点三十三分,脑桥区附近的部队交火开始了。
最后固守的民兵队在这里筑起了临时的防御攻势,应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冲锋队员和简单的装备了武装的暴民。当然,原本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一次平推,却被故意拖慢了节奏。西风军团的人没有——刻意没有——去让部队推进的太快,全副武装的冲锋队员一次又一次撕开防线的口子,再一次又一次退下阵来,让民兵们去补充上去。当然,仅仅是三轮小规模攻势后的现在,FDP就已经几乎弹尽粮绝了。
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会为了里德尔卖命的人,那些磕了药的疯子老早之前就已经主动献身于防御事业,因而也最早的葬身在了革命者的怒火之中,在广播设备的滚滚声浪攻击下,越来越多的人领到了免费的武装和优质的补给物资,加入了革命者的队伍,其中甚至有不少是在里德尔赶走杰森之后的新宪兵。
现在的里德尔,龟缩在脑桥区的塔楼上,听从着自己最后的几个忠心补下报告的战况。从军区的边缘,用于攻城的震荡炮坦克一辆接着一辆的靠近中央军区,外面的工事、前哨站、狙击点,已经全部失去联系,几个民兵兵站也都断了线,整个中央军区里属于里德尔一方的势力已经仅剩下脑桥区这里的最后一支卫队而已。现在,连这支卫队都没有多少人还能联系上了。
他知道对方在干什么——那个独裁者,他打算将自己逼入困兽之境,然后狼狈地逃出来接受保护。
里德尔知道,这是那个人在羞辱自己。
他无能为力,此时此刻,他知道全都完了。自己的苦心经营全部崩溃。现在他能做的有什么呢?里德尔并不知道。
“尤里乌斯·里德尔,未来民主党的领导者,带来灾难的罪人,现在,你必须走出来,马上投降。我们优待俘虏!……”类似的喊话声也不时从楼下传来。但是里德尔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这一切,他不会就让这个混蛋这么得逞——
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事情。一个曾经被忘记的东西。
暗杀者,他曾经雇佣过一个叫做怀特·康纳的暗杀者。想到这里,他兴奋地拿出小小的发信器,直到按下按钮之后,他才猛的缓过神来,怀特·康纳已经被他布置炸弹炸死了。
“……”他面对着紧闭的门,站在只有他的房间里,外面的劝降声和冲突的动静仍然不绝于耳。
“我操他妈的!”
里德尔把那个小小的发信器重重摔到了地上,那玩意被摔了个粉碎,他发疯一样的将这间曾经属于杰森,现在属于他——或许马上就不是了——的办公室里能看到的所有东西发疯似得搬起来再狠狠地摔在地上。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他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喊,杂物堵上了进出这里的唯一入口,整个房间霎时间变得如此空旷,所有的东西都被摔了个稀烂,桌子,椅子,茶杯,小小的摆件,那个发信器——它们都已经成了让人一言难尽的碎片。不过让里德尔欣慰的唯一一点是,至少他现在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而心情冷静下来之后,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问题,却猛然击中他的意识。
外面的喧闹仍然充塞他的耳朵,也正因如此,他没能注意到房间以外——这座高塔以内的骚动。
几分钟前,当里德尔按下发信器的按钮时,塔萨达尔居民点。
“报告,前线报告有人冲过了防线!”一名身穿战斗盔甲的士兵(但是不属于冲锋队)来到了终端系统前的杰森这里,报告说。
“那就让冲锋队补位。”杰森没有移开盯着来自西风共和国的讯息的眼睛。
“不,是我们这边有个人冲过了敌人的防线,直接冲进了塔楼。”
“?”杰森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名前来报信的士兵,“前线的特战队员没有放松杀意抑制吧?”
“当然没有,但是还是有一个人冲进去了。”士兵平静的回答,“顺带一提,他的武器好像并非来自我们。”
“突破杀意抑制……有趣。”杰森思忖后微微一笑,“通知下去,一旦出现任何状况,就让震荡坦克把那座塔楼轰烂。”
此时,脑桥区,中央指挥塔。
这里已经一片混乱,并且被早早的改造成了防御工事——不过却看不见多少本来应该守在防线上的士兵。连尸体也没有,只是无比的空旷——说起来,自从他冲进这里以来,连身后都没有出现追兵,这点属实让他感到意外——以及无聊。
怀特·康纳一步一步走向走廊的深处。自己的身上刚刚已经吃了几枪,虽然都不在要害,但是对于现在的战斗来说显然是碍事的。只不过,这份突出的疼痛感反倒让怀特相当淡然,这正是已经被他遗失许久的,战斗的感觉——活着的感觉。就算是命不久矣的此刻,他却仍然能被恩惠得到如此的感觉。
应该开心……对吧。
他笑了笑,抄起手枪继续奔向深处,完成他最后的这一战。
此时的高塔之外。最后的守军陆陆续续的选择投降,而来自海的另一边的占领者们,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兵力。从第一批部队到达开始不出三个小时,整个中央军区从外围的防线军团和生产设施以及配套的居住区,再到脑桥区的高塔附近,各处都能看到属于西风共和国的装甲突击队员和异能特工。围攻型号的等离子坦克也横七竖八的配合着突击队员封锁了中央军区大大小小的道路,不算明亮也说不上昏暗的人工照明天穹下,几架小型运输机也穿梭着,但那些无一例外不属于南极人,那种东西是派遣军的新鲜玩意。
无数的突击队员和异能特工将整个中央军区填满,恐怕里德尔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的反击究竟是怎么来的。这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究竟是西风共和国如何得到的,毕竟整个西风共和国的人康也只有不过数万人。但是,终究是短视且一心追逐权力的里德尔理所应当想不到科学部和克隆技术这条路。
全自动生产线,基因调整档案,以及几乎源源不断的尘晶供给,这些所有东西,在外部三方势力的联合和舰队卧底的情报支援下,化作CAPITAL计划。尽管相当多的重型武装(例如“围攻”等离子突击坦克)都是利用派遣军原有的非军事载具图纸改进而来,但是对付完全没有重型对人防御设备的中央军区来说还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此刻,其实中央军区的武装力量已经被完全控制——新宪兵本来就缺乏斗志和战斗力,防线军团自从赫尔曼·克林顿死在FDP手里之后就基本上消极怠工。更别说,防线军团在此之前其实就已经和外围的工人和闲人混在一起,基本上失去了作为士兵的资格。整个中央军区的精神,实际上,已经相当朽坏。而里德尔的药品攻势正是因此才有机会实施的。
意志动摇的人或许会是非常好对付的敌人,但是一定是最不可靠的盟友。里德尔满心是权力的追逐,他根本没料到夺取权力之后的事情,仅仅是为了夺取权力而活动罢了。说起来,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念头呢?他不知道。
这个问题让他感到恐惧。是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个念头的呢?隐约他记得是在“冲击”之后。但是那之后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的权力追逐者的?
这个问题,作为最后的稻草,压垮了他的心。
有谁,谁对自己的脑子动了手脚?!
最后他只能得出这个令他自己震惊无比的结果,在这最后的——结局。
他房间那扇门被猛的踢开。那可是一道金属门啊!怎么可能会被踢开?对普通人当然不能,但对于超负荷运作的傀儡来说。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怀特满身伤痕的站在那里,破旧的兜帽下是一道显眼又丑陋的烧伤疤痕。他的手里,还握着里德尔暗中送给他的那对黑赤相间的手枪型增幅器。那东西绝对不是中央军区能生产出来的——而它是怎么到了里德尔这个原本与世无争的医生手里的?
怀特并没有给里德尔多少时间。他重重一脚踹开门后,便死死盯着里德尔,迈过地上散落的杂物碎片,拖着受伤的腿走向里德尔。
“啊。搞了半天。比他们说的还像一个庸才。”怀特看着一脸败相,狼狈不堪的里德尔,用乏味的语气嘲讽道。
里德尔则是毫不犹豫的大吼着逃开,结果重重撞到了办公室的大玻璃上,暴露在了整个混乱的浪潮之前,他从未如此真诚和深刻的体会绝望。
在绝望的心态以及嘈杂的环境交错作用下,他感到自己精神恍惚,眼前蔓延着黑雾。伴随着一声温柔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他的心脏也开始抛弃自己的使命,就像他的那些部下一样离他而去。他当然清楚自己从未有过什么部下,但是他猛然发现的惊天谜团,也和他再无瓜葛了。作为勉勉强强的一代枭雄,尤里乌斯·里德尔被怀特的最后一枪夺走了性命。
在塔楼里的人基本投降后,现场的观测员看到了里德尔无力的滑倒在窗边,以及一个辨识不出身份的男人出现在那里后,就爽快的按照后方的指示,让围攻坦克把那座曾经属于中央军区最高统帅部,一瞬间之前也是FDP政府最高权力所在地的高塔,在一瞬间之后轰炸成碎片。
二二零七年十月三日,中央时间上午十点五十四分,FDP政府,带着他的领导者,同这场轰轰烈烈的民主革命一起埋葬在最高统帅部的废墟之中。十一点整,西风共和国正式宣布和南极共和国合并,由军队会议执掌大权。南极联邦就此成立,在几百人受伤,几十人阵亡这种不大不小的损失下,人类最后统一在了西风共和国麾下。
——当然,轰轰烈烈的民主大革命的结束,并不是这场戏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