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走在回廊之上,前往餐厅。

鞋子踩在地毯上不会发出干瘪而狭长的声音,。照明也因人工光和自然光的搭配显得明暗协调,并没有不合时宜的感觉。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亦或者完全没有关系,总而言之,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地方的走廊就是了。

那之后又怎样了呢?

我同她走着,几乎是静默着。那一段走廊的消毒水气味,幽暗的消防灯光,时至今日都仍在我的记忆之中徘徊。

我于那段走廊的之上的回忆,前前后后都有很多,但是之前的大都算不上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而那之后的,又是明艳到即便不去记忆,也能在心底留下光芒的快乐回忆,因此,那时那刻的感受至今也在我记忆的表层,就像是海上的泡沫一样。

我鹿鸣般的心跳,激动难以自已的心情,五官分散而统一的感受,对方近在眼前的幻觉般的真实,每一处的细节自己都不会忘记。

我想,我一定是打从一开始就单纯的喜爱着,追求着,寻觅着那样的她吧?

谁知道呢?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种感情于我而言究竟算的上是什么呢?

这种感情,既不是单纯的友谊,亦非难以自制的恋爱。怎么说呢?总感觉是更加单纯的东西。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那一年的生活,自那一天起,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色彩黯淡,锈迹斑斑的一半;以及明艳亮眼,精彩纷呈的一半。

结束回想,我于是自另一个角度向那花圃望去。

大概是按季更换花种的缘故,圃中的花大多盛开了。我所熟识的不多,叫得出名字的也只有绣球花,或者说紫阳花一种。那花球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使人不得不直视着它。可顺着那花团锦簇望去,我却看到了一道倩影。

大概是来赏花的吧?她微微扬起头,注视着自树上盛开的花,那花是品红色的,小小一朵,成簇开放。

她的脖颈,让我联想起某种水鸟饮水时的优雅模样。虽然从动作而言一是仰视,二是俯首,从这一点上而言二者并无关联,但是那种姿态的观感却又是源自同一种难以言喻美丽极了的东西。

她只是站着,或许也是沉默着,仰着头望着花,而四遭招展的花枝非但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反而像是和她一道仰望着那树花一般。

这种特质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便是她并非是赏花客,而是这情形的一份子,是被观赏的存在。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一定是因为就以赏花客而言,那种姿态太过完美了吧?

就像逝去的她于我而言是完美的存在一样,眼前的她于花圃也是完美的存在。

这种完美使我无法升起出声打扰她,或是闯进花圃赏花的念头。

这担心,即使畏惧对此情此景的破坏,又是忌惮此情此景的无可破坏。

我于是保持沉默,把这副景象悄悄置于记忆之中,老实说,我对那个少女感到了满满的在意,但是这种在意同对逝去的她的在意是毫不相同的。

她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的,无可匹敌的,唯一的。

而眼前的少女,只是一个让我感到在意的赏花客而已。

什么嘛,真是越来越像失恋旅行了嘛。

人生即将耗尽的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我熟识却不愿打扰的紫阳花中也未可知。

我一边这样感叹,一边前往自助餐厅。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我随便的离开。

无意义就是这点好啊,虽说失去了于自己而言称得上特别的事,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的束缚嘛。这般也好,那般也好,怎么样都好,这样的人生也别有一番趣味啦。

回去的时候,我又瞥了一眼花圃,合乎情理却出乎意料的,那个赏花客已经无影无踪了。

于是乎我百无聊赖的返回海鸥号了。

推开门,一股刚熟悉的陌生香气复又向我袭来。这股味道同大厅所在的主楼给我的印象不同,似乎是专属于此的特调香氛,也有可能只是我孤陋寡闻而已啦。

唔…稍微睡个午觉吧。

我于是脱下外套躺在床上。不得不说,那床给人的感触也是“正统”的酒店感。柔软,舒适却又陌生而冷淡。

在如此的感知中我沉沉的睡去。

……

苏醒后,首先复苏的感官是耳朵。

窗外淅沥不停的绵雨。

啊,那雨是什么时候来访的呢?这雨又落了多久呢?

我尚未清醒的神智里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大概是还没睡够,抑或是还没睡醒的缘故,我感到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当然,这也只是错觉。

真正的事实是:不论我想与不想,我都会在三个月内的某天失去这宝贵而无用的生命,前往她所在的地方。一天也好,两天也罢;今天也行,明天亦可,死亡啊,你到底何时莅临呢?

在如此一番做作而无用的感叹之后,我终于清醒起来。

现在几点了?

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看,啊,四点了是吧。

说是有邮件来着。

我起身把外套穿上,还是觉得空气稍微有些寒冷,这寒冷夹在香气之中,显得深刻而明朗。我于是从衣橱中拿出风衣穿上。一个人出门在外,总归是要自己照顾自己的。

打开电脑,开始检查邮箱。

最顶上的未读信件便是对方的来信。不过我姑且弃之于不顾,继续向下浏览。不出所料。全都是垃圾邮件。

……

也不是全都是啦。

大约在一年前的时间结点,收到了不少问候卡片一样的东西啦。

像是“身体健康”“早日康复”一类的。连我所患的疾病都不知道,却能够发出问候,真不知道是该说单纯好还是无知好。

不过那时的我连检查邮件这种事都没有兴致,所以也统统没有回复。

那之后几个月,一个同今天一样的雨天,我检索这邮箱地址,以期注册一个网站,顺便看看都有些什么邮件。

大部分人的问候都只发了一封,少数几个人发了两封,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说起来还是即时通讯上的讯息比较多,不过我也没有仔细看就是了。

那一天之前,连检查社交的心情都没有,那一天之后,又是充实到不需利用网络社交的生活。

还是说回邮件吧。

有一个地址在九个月内发了十八封。每一封间隔两周。

“你怎么了?”

“你的病是什么情况,有好转吗?住在哪个病院,来看望你哦。”

“什么时候回学校?你的话,应该不会跟不上吧?但是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

“情况没有恶化吧?要加油哦。”

“病情如何,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哦,有人在等着你回来呢。”

……

诸如此类,语焉不详的询问和打气,没有署名。

陌生的邮箱地址,坚持的问候,听起来十分浪漫吧?

我没法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这个邮箱地址倒是隐约在哪里见过。

不过也就是到这种程度就为止了。

所以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回复邮件。多少有点愧疚啦。

对方大概也是死心了吧?只在第十八封中写下“愿来日与君再会。”的客套话之后就不再递邮件过来了。

…亏我还在两周的时间点上小小期待了一下呢。

不过这是错误的,对方可没有必要给不回的人发邮件嘛。所以我很快就把这事抛掷脑后了。

再会吗?

连邮箱地址都陌生的我,纵使相遇了也没办法认出来的吧?

对方也该是心知肚明这一点,才会说出这种方便的话的吧?

……

这也没什么啦,不用在意。

我返回网页的顶部,点开新收到的那封邮件。

“尊敬的海鸥号旅客:

诚邀您于晚五点半前往爱弥厅用餐,届时我会等候您的到来。

另:您的旅伴事宜业已确定,请您务必于上述时间地点赴约。

您的管家“

看来纵使是没有先前的事情,这封邮件也是会传过来的吗?

这究竟该说是体贴呢,还是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