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我直起身来,在确认装束不致丢脸之后便动身前往餐厅。

一边走在不久前业已走过的基本熟识的过道上,我一边有心无意的随意设想。

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可也不是什么会让人内心期待的事情。

就跟RPG里的银宝箱一样,开也可以,不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种判断句式便是此时我所思考的东西。

这种判断和眼所目视到的装潢裹在一起,构成某种复杂的织体。

这一句话如何,是不是有普鲁斯特的味道?

玩笑,玩笑。

在随想之中,我总算在穿过几条走廊,上过一次电梯之后,来到了爱弥厅。

门口的观赏喷泉上的喷水兽咕噜咕噜的吐出清澈的液体。

我一边侧视,一边走过门去。

啊,说起来是西式餐厅的话,外套要脱掉的吧?

我于是装模做样,提心吊胆的脱下风衣,尽可能地表现得理所当然。

果然,门后的侍从见状缓缓走来,我于是把风衣递给他。

“请问您是住客,还是外客?”

“嗯……我住在海鸥号。”

“啊,您的管家恭候您多时了。”

当我说出海鸥号的时候,对方原本严肃的脸变得稍稍柔和和恭敬起来。

大概我的情况已经在酒店传开了吧?

十五岁的,大病初愈,住在独栋套房的旅客。

也有可能只是自我意识过剩也说不定啦。

正当我这样感叹之时,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向我快步走来,露出了仿佛恶作剧般的明快笑容。

“我都看在眼里啦,先生您不怎么来这种地方呢。”

“是啊,感觉很讲究呢。”

“也还好啦,跟一百年前相比,已经没有伯爵夫人啦沙龙啦这一类象征着麻烦社交的东西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点,若要和人拉近距离的话,恰如其分,若无其事的玩笑再合适不过了。

“说起来,都是你主动找我搭话,可是我到底要怎么称呼你呢?”

“您的书桌上不是有说明的卡片吗?”

“上面只说你是管家而已,可没有写你姓甚名谁。”

“这种信息就没必要知道了吧?”

“我会感觉踏实一点。”

让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管理我的住处,再怎么想都有些难以接受,这种弦外之音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想知道对方名字的心情里也含有单纯的好奇。

“原来这样啊,先生你也还是孩子嘛。”

嗯,稍微有点不服气啊。

“我是孩子还真是对不起啊。”

“好啦好啦,别闹了嘛,姐姐告诉你就好了啦。”她回过头,闭着一只眼睛,故作俏皮的说。

“嗯…不想说就算了。”即便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拒绝意味,况且…类似的需要观察潜台词的对话也并非完全没有经历过,只不过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于是乎我决定换个话题。

“说起来对方来了吗?”

“来啦,我可是专门去接她的哦。”

“这么贴心?”

“毕竟是只身一人的女孩子嘛,要是被坏叔叔搭话就不好了嘛。”

我们来到靠窗的桌边,而那个女孩则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以及再雨中展现独特氛围的海滨城市。

枳花衬衣,洁白长裙,虽然尚且坐着,却让人觉得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感觉稍稍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啊,她是那个赏花客吧?虽然身着有些不一样,但是她的脖颈还是让我印象深刻。

她回过头,露出害羞而些许胆怯的表情,歪着头问道:“嗯……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是…是啊。”我立刻稳住阵脚,姑且肯定了她的疑问。

不知是我的回答还是什么缘故,她直视着我的眼睛,绯红的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嗯…稍微有点可爱。

“那…那么……是在哪里呢?”

“嗯…上午你不是在下面的花圃赏花吗?那个时候我恰好路过。

“……诶…这样啊。”

她别过脸去,似乎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大概是觉得被旁人看到了那样的自己有些害羞的缘故吧?

也有可能不是。

总而言之,我落座在她的对面,而管家则坐在她的旁边。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气氛有些尴尬。

“那我们来点餐吧?”

活跃气氛的是深蓝色的管家。

“嗯。”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两位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那种东西我基本没什么想法啦。况且我也不是特别在意食物的人。

“嗯…有意大利浓汤吗?”

“好啊,我会点一份的,敬请期待吧。“她起身离开,大概是借点菜之名留我二人独处吧?

浓汤啊,那种东西真的喝的惯吗?

算了,和我也没关系,不过再不开口就真的不合时宜了,于是我说: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称呼?……那种东西根本就没必要吧,”她摇摇头,“我……我只在这边待几天,你呢?”

“目前暂定是一个月。”

是啊,把生命所剩无几的三分之一置于这个小镇,真的是合适的选择吗?

谁知道呢?

嗯,一直她她她的叫稍微有点没礼貌啊,且我的“她”只要有一个人就足够了。

姑且在辨识时,称之为花吧。倒也不是受《异度之刃Ⅱ》的影响啦。只是单纯觉得一个和赏花如此相配的存在,即便被称呼为花,也不会过分吧?

“喂…我说你啊,在想些什么呢?”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藉由窗户反射的光线望着我,说。

“我在想,既然不知道你的真名的话,就叫你花好了。”

“这…这样啊。”

她的回答的有些迟疑,玻璃隐约反射的面孔露出欣悦的感情。

换而言之,我们正在别扭的借以玻璃的反射来进行言表之上的交流,仿佛但是一面玻璃,就能把生疏的我和她拉近为“我们”似的。

嗯……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啊。

比方说因为回答莫名奇妙的冷淡下来啦,被搭话却又表现得开心啦,是我搞不懂的类型。

……

不过也不会太坏就是了。

我这样想到,望着她目光所视的窗外,沉默不语。

要说变得自然那是假的,可尴尬的减少却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雨还在落。

“只有五天。”

“嗯?”

“我只在在城市待五天。”

她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这种时候,倘若是以前的我,就会沉默不语,或是讨论五天之内的事宜吧?但是我已经不再有察言观色的必要了嘛。

……

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觉得的。

“你不是和我一样,是做疗养旅行?”

“是啊,所以接下来还要前往新的城市。”

“既然如此,根本没必要那么赶嘛。”

“这么说的话……你很希望我留下来?”

玻璃映着的眼里泛着笑意。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随你高兴咯。”

嗯,被摆了一道啊。

虽然并不是太过怀恋,但是有种说讨厌也不是,说喜爱也是假的旧日重来的感受呐。

这种体验,真是微妙。体知到这点的我,稍稍眯起了眼睛。

算了,还是把这话题继续下去吧。

用来排解什么的……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呢?”

“我出来的时候只随便定了目的地,想做到了之后再考虑。”

“这样啊。”

“你呢,你要去哪里呢?”

“我也没有计划。”

“这样啊……那就随便逛逛吧?”

她似乎更加开心了,至少看上去如此。

那么,就以传统句作结吧?

“我可算不上好导游哦?”

“不是导游也没关系,只要是个人就没问题了。两个人旅游感觉不一样的。”

我露出愉悦的笑脸,对方亦是。

没想到意外的合的来啊……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对方如何就不清楚了。

大抵在我们对着玻璃中的对方露出旁人眼里搞不好诡异的笑容时,点餐的同桌便返回了。

看来果然是早有预谋啊。这样的行为稍微有点讨厌啊……

如果她也在的话,就更好了。

我最后以此想法作结。

老实说,爱弥厅的西餐正统的让我感到拘束和手忙脚乱,什么前菜啦,汤点啦,肉类啦,正餐啦。时不时还冒出焗蜗牛这样完全搞不懂如何食用的餐点来。但总体而言,自餐前闲话,到用餐,再到餐后茶话,都称的上是愉快的晚餐。

花她也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所以餐后关于这点我们也还蛮有共鸣。

但也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对方似乎还因某种决定性的缘由而冷淡着,虽不知为何,但这一决定性的因素在外面之间分出一道分界线来。

这种泾渭分明的感觉非但不坏,反而让人感到距离的舒适。

“你们两人很合得来呢。“管家摊起笑容来说。

“这种话心里知道不就行了,干嘛说出来?”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不说出来就没法明白的事啊。”她看似意味深长的望了花一眼,但这个人只是故作姿态吧。

这时,花突然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嗯,八点了。”我看看表,如是回答。真是吃得好久啊,就晚饭而言。

“啊,吃药吃药……我先回咯?明天,早上,大厅,等你?”她立刻起身离去,因而我也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

我抿了口红茶,说:“不是大病初愈吗?”

“辅助性的药吧?”

“哦。”

为什么我就不用呢?

大概种类不一吧。况且,给将死之人用药也是无聊的事情啊。

姑且用完茶点之后,我也起身离去,由于晚餐是涵盖在费用内的缘故,这方面倒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