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Blank aturo)。

寰宇企业建立的第一年便着手建造的奇迹般的建筑,每座高达15Km,共计13座,每一座都囊括了目前人类社会全套的生产链。至于建造如此奇迹的时间……

“寰宇企业对外宣称共耗时十年,然而实际用时并没有人知道。根据本地居民的传言:仅仅一个晚上白城就杵在那里了——顺便挡住了半个城市的阳光……”人形机械前后矛盾的说法就像是给焉何的想象力来了一个急刹车,“先生,我知道您刚刚一定在思考这座建筑建造过程中种种震撼的景象。然而很可惜,人类并没有任何影像记录——甚至连人类的记忆力中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这座建筑建造了十年就竣工’的新闻以及本地人‘十年间没有任何人类注意到13座白城是如何建造’的这两个事实。”

焉何尽量不去深入思考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是随口问道:“我能进去参观吗?”

“一般来说恐怕不行,我想如果我们现在就预约参观的话,最多只能去一层的停车场——大概在5个小时之后。”

他随即打消了念头,只是下意识地看着整条路靠近白城的那一侧众多的企业的标牌:“东洋重工”“远东机械”“食铁兽集团”……

“但是……伊卡洛斯先生,事实上您即使不预约也有方法进去。”

“什么?”

人形机械指了指他的包:“您邮递的包裹的收件人正在白城里。”

焉何将邮件从包里取出来,然而即使经过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包裹的收件人地址上并没有任何有关“白城”的字眼:“你怎么知道的?”

“来自于总部的通知,收件人已经通过物流信息看见我们的车了。所以接下来……”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就一个急刹掉头并猛然加速前进,惯性让坐在后座的焉何整个人躺倒在座位上。

“你这掉头真急,没有考虑过我会因此向您的公司投诉吗?”

“您当然会——根据云端收集的讯息,您会因为这样刹车带来的小小刺激感给我好评。”人形机械转身,脸上是一个自信的笑,“您太小看在追求利润驱动下我们对您的了解程度了。”焉何才想起来自己几天前在社交网络上发的一行文字:自己最怀念的就是小时候驾驶玩具车时猛然转弯导致的巨大惯性给自己带来的“安全的”刺激感……

不久,和白塔相比小得不值一提的车辆到达了这栋建筑的阴影下:停车场内的20米的路面宽广而平整,两侧一直向头顶延伸到视线之外的千仞铁壁却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感觉到一种真真切切的压迫感——最后在这巨大的、来自于建筑压迫感之下,焉何静静看着这辆车离开视野。

“拿这些企业没辙。”那些企业自认为了解任何顾客的一切,然而焉何当然知道这是它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如此想着,脑海里出现的并不是刚刚的人形机械那种活泼和古灵精怪的女性的外貌,而是一双在记忆中逐渐陌生的眼睛:没有透露出任何感情、宛若深渊一般的、代表着东方血统的黑色双瞳。

——再庞大的云终端、再伟大的人类,也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看清楚一个人隐瞒的每一样东西的……他双手抱胸、昂起头颅,自言自语:“这些企业既然自认为如此清楚一个单身汉的喜好,为什么任何介绍所给我这样的单身汉介绍对象呢?”

啪嗒。

“或许是因为你的喜好太过特别了,所以才没有人敢给你介绍对象,邮递员何焉先生。”一个女性在焉何身边站定,直接接下了他的话茬。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所以试图尽量表现地平静和不卑不亢,同时极细微地眯起眼睛小幅度地打量眼前中年女性那稍微有些松垮的休闲白衬衫和牛仔裙——想必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我从没想过前寰宇企业首席执行官康德·李会亲自来找我。”

“因为收信人就是我。”康德·李伸出右手,在焉何作出反应之前就眨巴了下眼睛,“我是来取包裹的。”

当邮递总部的信息验证通过后,焉何接着取出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包裹,按照邮递公司的要求那样乖乖双手奉上:“C.H.高端运送服务——给任何信件添上一段最为浪漫的周游之旅。康德·李女士,您的邮件请查收,欢迎未来继续使用CH高端运送!”这一通话麻利地从自己口中吐出来,让他自认为像极了今天遇到的那些毫无灵魂的机械。

康德女士似乎很满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现,却并没有接过包裹,只是用自己的这双眼睛细细盯着他:“看起来即使有了超铁,跨半个地球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总之辛苦了——我能想到这一路你也和邮件一样感受到了比平常更多的人文气息或者说是进行了更多人文上的反思吧?”她的语气配合上因善意而微微露出笑容的嘴角,使得焉何居然有一些熟悉——他想起来的居然是小时候热心的邻居大妈……

“女士,事实上我认为您想要让您的包裹更有旅途沧桑感的话,您大可以在合同中添加一条‘要求邮递员全程不搭乘超铁’来得好,因为即使在我看来,那样或许包裹才更会充满人文的气息——这是我真心推荐。”

“听着不错,下次我会在包裹投递站提出‘需要伊卡洛斯这样的优秀邮递员游过太平洋’的要求……”

骤然意识到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女性而不是邻居大妈,焉何从“面对小时候邻居”的气氛中惊醒——毕竟如果眼前这位女性肯付足够地佣金,公司即使不会让他游泳、至少也会让他独自乘小船跨越太平洋的,所以赶忙澄清自己的想法同时再一次双手递上邮件: “抱歉,我开玩笑的!康德女士,总之……邮件还是麻烦您签收一下。”

接着谁都没有说话。

“康德……女士?”屏住呼吸——是的,他意识到刚刚自己真的有些太过自来熟了。

“嗯,什么事,邮递员先生?”

“您的邮件需要查收。”

“不,因为邮件的主人并不是我,我不能收下。”

“但是总部刚刚已经验证您确实是收件人了!”

“对,我是收件人,但是这封邮件的主人并不是我。”康德女士非常肯定地说。

“并不是您?”焉何稍微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不过我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谁。”

“是谁?”他已经做好了立刻出发的准备,不过接下来康德女士的话语,让他有些懵。

“这封信的主人是你,伊卡洛斯·焉何先生。”康德女士一边说,一边将信封捏起,无视了包裹信封的“科学已死”几个大字而一把将信封撕开,取出信封中的唯一一张薄薄的纸,接着讲这张纸放在焉何眼前……

焉何清清楚楚的看着,这张纸上有自己的照片、自己的姓名以及自己的字迹,接着他仿佛陷入回忆一样缓缓读出满满一张纸中最最有力的那句话:“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英雄。”

话语刚落,康德·李就向这位普普通通的邮递员伸出自己的手:

“要来当人类的英雄吗?伊卡洛斯·焉何……啊,不,现在应该这样说……”

——要来当全人类的英雄吗,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