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何看着这个被称作“金苹果”的圆形球体:“你把这样东西从机器里拿出来不要紧吗?”眼前的球体表面电路一般的纹路让人不由得确信这是那个机器最核心的东西,甚至产生一种一旦被拿出来就会坏掉的感觉。
“不要紧,不过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放弃让你加入我们的尝试所以才决定这样做的吧——在外‘野餐’还是人多一些更热闹。”高卢稍稍加重了野餐这个词,在将“金苹果”稍显笨拙地塞回机器之后,对焉何伸出手,“我们随时欢迎你,即使是对我个人也是,毕竟和我关系那么好的同窗就你一个,况且其他朋友非常很希望你加入。”
“你对我说这么多都是来源于对我绝对的信任?”焉何握住这家伙的手。
“没错,我信任你甚至到了惋惜过为什么你不是女性的地步~”
“唔哇,你怎么不惋惜你是男性呢。”他对高卢这样带点奇怪意味的玩笑很是熟悉,不过这家伙流露出来的惋惜自己的确感受到了——换做自己是绝不会对别人说出来这种程度的秘密的,“信任的力量真是巨大,面对你的信任我甚至对于拒绝你们的邀请而感到内疚。”
“如果哪一天你心里的内疚达到了顶峰,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用我的老爷车接你来玩儿。”
就这样,焉何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短短一天来经历的一切似乎都被逐渐抛在脑后——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接到带着第二封信前往亚洲的任务。
……
亚洲,第二座白城所在城市。
走出站台进入超铁广场平台的一瞬间,焉何面对眼前的光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十年时间要建造出13座白城是多么……足以被称作奇迹的事情——自己原本的家、不,准确来说是原本居住的城市已经不存在了:从建造在高地上的站台眺望,近处的树林将所有通往远处的公路全部掩盖在阴影下,但是再向远处,原本连成一片的苍茫被黄土替代,二者泾渭分明仿佛空间在此切断一般,而后在成片黄土构成的图景中,白色的城市将自己视野剩下的一切全部填满,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
“所以十年,原来的城市就几乎完全消失了?”既然城市不在了,那么这次的信件收件人应该就在白城当中?他这样猜测——是的,这次的信件连具体地址都没有,有的除了自己应该携带的包裹之外,就只有这个城市的名字,以及一张纸条。
“我需要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前进吗。”他回忆工作人员的交代,严格按照寄信人留下的指示行动……低下头,纸张上的手写体是这样指示的:
——第一条:走下站台,踩在地面后看第二条。
好。
焉何顺着向下的楼梯走下广场。随着高度的降低,脚下的植物显得就越发高大,等到彻底踩在地面,他发现仅仅十年地面的植物已经有着小时候野地里植物的繁茂了,仅仅勉强在树木和树木的接缝处能够稍稍看到远处白城通往天上的洁白的影子。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宽阔得供车辆来往的公路宛若在野外撕开了一道象征着文明的伤口,顺着一个缓缓的坡度作出一个巨大的拐弯,消失在不远处。
——第二条:徒步进入森林,向着能看到白城的地方走,会看到周围可能会有的一栋废弃建筑。
继续。
他踩着有些松软的地面,走进树木的阴影里。原本担心地面那些茂盛的低矮植物,但是真正进去之后才发现虽然树木茂盛,但是地面的灌木丛却并不是多么茂密。“看起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穿过森林很困难吧?”他稍稍加快步伐,庆幸着眼前的灌木并没有长到需要自己拿着刀开路的情况——况且自己本身就没有带着刀具。如此徒步前进,一直到发现自己右侧有一栋废弃的三层小楼。这一刻,他的视线定格了,同时也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轻轻压迫着自己的心脏:他记得这栋楼前原本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和假山,而三楼走廊的栏杆上也经常有一个人。
——第三条:或继续向前走,或进入建筑休息后继续向前走。
他连为什么周边的建筑都消失后这栋建筑仍然屹立在这里的原因都没有去想,只是径直进入小楼。不过楼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明明玻璃破碎,但无所不侵的植物也没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得找,虽然没有期待能找到什么、虽然理性告诉他不可能有任何以前的东西,但他单纯就是想看一看:人类是时间中的鱼,总是想通过现在周围的水感受曾经的痕迹。
——第四条:如果参观过了建筑,请继续向前走,中间不要停歇直到走出森林。
照做。
继续前进,树木和树木之间毫无规律的排布让他觉得这森林越发单调,如此不断行走宛若催眠一样消耗着他的耐心和体力,一直到他发现在树木的间隙中发现一个大约十米见方的小小草坪:地面仿佛曾经有人在这里待过一样。在昏昏沉沉的气氛中,他当然不会去想这个草坪曾经有谁在这里休息过,一直到——被浓烈的桂花香气包围。“这里的桂花林还存在?”心里的想法轻轻飘过,之后接着的却是忽然侵袭来的恐惧——他想到了那天的桂花香气!下意识想要停下脚步,不过余光瞥到的字更坚定地让他选择逃离恐惧。
——第五条:无论如何不要停,离开森林,进入工地。
“原来那些黄土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工地?”
虽然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小小的恐惧,也知道自己越是跑、恐惧越是容易追上自己,但是由于第五条的那些文字引起的内心对名为恐惧这一燃料的燃烧,让他脚步不断加快,并且越发向往那人为塑造的黄土地面。
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加速……越是在森林中穿行,他越是意识到自己身为群居动物这一事实,他明白哪怕这时候能看到一个人在自己前方自己内心的不安就会消失,所以便开始幻想在本次邮递的终点等待自己的会是谁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开始尝试将自己的意识和现实带来的少许恐惧隔离、而关在幻想中体验未知的期待的行为了。
那双没有透露出任何感情、宛若深渊一般的、代表着东方血统的黑色眼睛……他如此期盼。
如此,一直到焉何真的看到了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