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而深邃的穗川自上而下,蜿蜒流转,将上川之国与苇原之地连接在一起。
和煦的晚风中,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像是黄金飞雪般纷乱舞动。
在这样的美景中,一艘小竹筏顺着穗川直流而下。
名为“鸣”的少年盘坐在竹筏上,背靠着一把竖直的漆黑木剑,闭目养神。
忽然,竖直木剑忽然倒了下去,连带着靠着它的少年一起摔倒了竹筏上,后者也因此被惊醒。
“发生什么了?”
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来,鸣发现竹筏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岸上。
“原来已经到了吗?”
没有多想,鸣从竹筏上一跃而下,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有些杂乱的黑色长发因为这动作飘起,鸣拨开了挂到眼前的刘海,露出一张桀骜不驯的面孔。
少年身高将近五尺,身体纤瘦却有力,但却又吊儿郎当,站无站姿,浑身上下散发着败家子的氛围。
他伸展了一下身体,将手里拖着的木剑挂到背上,随后转身对竹筏说到。
“谢咯,这一路上多亏你了,再见!”
然后再度转身,向着视野中的村落的方向大步跨去。
“接下来,先找个酒店大喝一通吧!”
在他的身后,穗川依旧平稳地流淌着。
竹筏也并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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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川畔,八重村。
“臭小子,没钱还那么嚣张,真是欠揍。”
伴随着一阵臭骂,鸣被从酒馆里丢了出来,黑色的木剑也摔落在地上。
“不就是几个钱嘛,又不会赖账!”
不过很快,少年就从地上翻身而起,对着从门里走出来,手执木棍的壮汉活到。
“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壮汉扬起手中的棍子,作势要打。
少年见状立即捡起了地上的木剑,快跑几步拉开距离。
“小气,喝一点又不会怎么样,大不了以后再还你钱!”
没错,少年——“鸣”身无分文,因为他正在绝赞离家出走中。
说是离家出走也不对,他是因为在家里闯出了大祸,被赶出来了,只不过鸣并不这么认为。
鸣用木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
“好想要酒。”
鸣喜欢喝酒。
不对,仅仅是喜欢来形容或许不够,鸣沉迷于酒,钟情于酒,一天不喝酒就会死掉——这样的程度。
‘实在不行要不要回到刚才的酒馆,偷一点来喝呢?’
虽然说出来有些降格,不过鸣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偷酒喝了,在老家的时候,酒倌最害怕的就是打开酒窖的时候发现鸣躲在里面。
“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借吧!”
就在少年飞快地做好决定,驱赶掉最后点良心,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有些奇妙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孔中。
即使被风稀释,依旧保留着浓郁的香味,其最初的源头来自土壤。
“这是……酒的气味!”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刚才还病恹恹的少年一跃而起,顺着酒香飘来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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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名字是“稻姬”。
她是自苇原诞生以来,世代居住在穗川河畔的“椎名”一族的后代。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少女的生命,“椎名”的历史,将在同时踏上末路。
将稻穗一般黄金耀眼的金发束好,少女打理完毕易容,推门离开。
“稻姬,我可怜的稻姬。”
一离开房间,一位年老的妇人就靠了过来,神色哀伤道。
“你又要出门去了吗?”
“是的,母上,我去把酒送到祭坛。”
少女的怀中抱着一枚陶罐,里面装着作为祭品的酒。
当然,少女也是。
“这种事情,让老头子去办就可以了,稻姬你还是多陪我一会吧。”
“父上也很伤心,请不要再劳烦他了,而且……”
就算呆在母亲的身边,也只能让对方更加伤心而已。
“而且,出嫁的衣服,您还没织好吧?”
对于之后要嫁给神明的少女来说,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衣物就无法达成仪式的要求,神明的愤怒并不是两位老人承受得起的。
“……路上小心。”
“嗯,我出门了。”
面无表情地向有些颓然的母亲道别,稻姬离开了家中。
椎名流淌着国津神的血脉,因此更容易被妖鬼邪神盯上。
曾经遍布整个苇原的大家族,如今只有稻姬这一系留存于世,而就算是这微薄的血脉也即将熄灭。
稻姬原本共有七个姐妹,不过都已经被邪神血祭。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她也会踏上相同的命运。
“这样就好。”
在这苇原之地,并不存在能够与那位神明争锋的事务,仅仅是献上自己与七位姐姐的生命就能满足那位大人,使其承诺不多作杀戮,已经非常足够了。
“这样就好。”
年上的父母已经失去血脉中的力量,不会有妖鬼邪神盯上他们,椎名留下的财产足够他们安享晚年,甚至能够抚养一位没有椎名血脉的养子,将家族传承下去。
“这样就……好。”
在遮住双眼的金色刘海后,有什么晶莹柔软的物体滴落。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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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顺着香味的来源,鸣发现了一位抱着陶罐,行走在泥泞道路上的少女。
香气的来源就是少女怀中的陶罐。
鸣张开双手,拦在了少女的面前。
“那个……请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一边思考着怎么巧取豪夺的同时,鸣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少女的容姿,就算比起老家那些天人之姿的巫女也毫不逊色,尤其是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对于见惯了黑长直的鸣来说更是新奇。
“这是要献给神明的酒。”
少女的声音空灵悦耳,但是没有丝毫起伏,给人的感觉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
就算眼前出现了怎么看都是麻烦的角色,她的表情也没有发生变化。
“咦,是要给我的酒啊!谢了!”
听到少女的回应,鸣伸出手,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接过了酒坛,拔出盖子就往嘴里灌。
“这不死……”
少女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不过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两人的差距而重新放下。
“多谢款待!”
不消片刻,鸣就把陶罐里的酒全送进了肚子里,他有些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把空罐子递还给了少女。
“不,并不是给你的……”
“不过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啊。”
“就算生气也没用,我并没有从你身上讨回公道的手段。而且。终究只是酒而已。”
少女接回空掉的陶罐,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鸣自然不会这样放任对方离去,他两步重新跨到对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既然拿了你的祭品,我肯定要完成你的愿望!快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刚才的酒比起在上川之国里喝的那些醇厚多了,如果可以的话,鸣想试试争取这张长期饭票。
“没有,我没有愿望。”
回应他的是面无表情的拒绝。
“肯定有的啦,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是有心事吧!我可是真正的神明哦,只要供奉足够什么愿望都能帮你实现!”
这当然是口胡的,如果少女说“请把太阳摘下来给我”,鸣肯定没办法做到,不过毕竟是推销嘛,加入一些虚构成分提升商品价值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
金发少女思索片刻。
“我的愿望是,请你现在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了解!”
少年拔腿就跑,呼吸之间就从视野之中消失了。
“……呼。”
至少不是盗匪,松了口气的少女,准备再度跨出脚步。
“对了,刚才忘记问了,你的名字是?”
忽然,少年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少女四处张望,虽然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不过视野中并不存在对方的身影。
思考片刻,金发少女放弃了。
“……稻姬。”
坦然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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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好在意啊!”
离开了名为稻姬的少女后,鸣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美酒的芳醇在口中回荡,美人的容姿在脑海中闪现。
如果能让那位美丽的少女为自己盛酒的话,想必会更加醉人。
那隐埋在冰冷的表情之后的温柔,那掩盖在深沉的瞳孔之后的哀愁,如果将其发掘出来,大概会是最棒的下酒菜。
“唔,真可惜。”
总之,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就去问一问村子里的人吧。
不过出乎鸣的意料,村子里的人们听到“稻姬”这个名字后,基本上都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跑,仿佛走慢一点就会遇上灾难。
“真是奇怪啊。”
虽然有心抓一两个人逼问一下,不过天色已经偏暗,鸣也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疲惫,于是决定先休息一晚再说。
鸣随便从路边抓了点芦苇杆,变成粗糙的绳结,选了棵表粗壮的树绑一圈,然后几步爬上了树梢。
“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稳稳地躺在枝杈上,将双手绕在脑后当做靠枕,鸣瞥了一眼夕阳完全落山西方天空。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