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66年，我下乡了，作为万千知青的一员。
塞下秋来风景异，时值深秋，陕北一袋风景却甚是奇异，遍地黄土粗犷而古朴，一下子便能抓住人的眼睛。
虽说连遭变故，可大家毕竟都是年轻人。出身大都相同，三两句便聊开，一起相互鼓劲，日子也没那么熬淘。一想到自己日后仿佛要在这片土地上“建功立业”，心胸便顿时开阔。
火车依旧行驶在平原上，天色渐暗。
仔细想来，那无数山窝窝中，边藏着那择人而噬的怪物。
2.
我走在河阳城内，心中越来越奇。
如今皇恩浩荡，虽说这远离皇都，可恩泽披尽天下，这等地方有怎来妖魅滋生。
城中一少见青壮年，倒是不少妇孺抱着在门口，见到我来，神情闪烁间便进了屋子，将门窗紧锁。
迫不得已，我走到一老婆婆面前：“婆婆，你可知这城中……”
婆婆却望着我一笑
“可是少见青年？旁人见你避之不及？”
我心中一凛：“正是！”
婆婆淡淡道：“因为这个地方，自古以来 便是吃人的。”
3.
我们到乡后，边分到了各个村各个大队，我所在的村青壮年尤其多，邻村都嘲笑我们是“光棍村”，我们忿不过便去找队长申诉，队长却狡黠地笑笑。
“那些娘们儿顶啥用咧，这片地几年收成不好了，还有你们这些大小伙子才能喂饱它们哩！喂饱了才能吐出果实养活大家。”
前几天没有什么事情干，大家大都到山窝窝里钻来钻去，美名其曰熟悉环境，我乐的清净，拿出几本偷渡来的小说，享受几天悠闲时光。
这一天，他们又起早去赶山林，我忍不住嘀咕几句：“山里那么危险，可别一去不回来了。”
一旁的大爷却截住我的话头：“小伙子，这话你可说错了。”
我忍不住问道：“哪里错了？”
“我们靠山吃活，山就是收几个人走，又何错之有？”
我听这疯癫老头的言语，吓得不轻，只想赶紧离开。
他又在后面自言自语道：“若一方水土平安，人运昌盛，又要拿多少人命做代价？算来算去，倒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4.
婆婆淡淡说道：“这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言语之中一股理所当然之意。
我立即表明来意：“婆婆，我是京城判司的，特来帮你们铲除盘踞在此的妖孽。”
“那就请判官大人定要当心，莫被那妖障得手。”
本来还与我畅谈的老人，此刻言语中却大是疏淡。
我走进城书库，细细翻起年志。
“武光二十八年，刺史之子失踪，城中青壮尽外出，北风逆吹，竟引发山林大火，二百九十二位青壮去其九成。”
“武庆二十七年，城中青壮无故连续暴亡家中，举国上下震惊，查案又无进展，一时间草草封案。”
“武嘉八年，城中青壮大多迁出，时年大旱，颗粒无收。”
……
每二十七八年仿佛一个周期，一个沉睡的怪物便要苏醒，便要吃人，还尽是些青壮。
为什么？又是什么怪物？
我不知道。
5.
当天晚上吃饭，大家围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小张没回来。
几个同去的人支支吾吾，半晌才道
“当时山里起雾，那雾可真大，白茫茫一片，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我们喝了几声，让大家在原地不要动，等雾散了之后再说，小张可能是被吓着了，拼命的喊叫，嚷了一会后也没声了，我们心当他是喊累了。可雾散了也不见踪影，我们还以为是与我们开玩笑，先回来了……”
旁边老人痛惜叫道：“哎哟，忘了与他们说，进山不能打呦呦了。”
队长却狠狠瞪了他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整那套封建迷信？我就不信邪了，这么大个人还真能不见了？”说罢又转向我们。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进山去把小张寻回来。”
人群逐渐散开，只剩那老人还在原地，兀自喃喃道。
“山神大人莫要怪罪，年轻后生不懂事，就莫要计较了，若真要吃，我这把老骨头的，也乐意给山神大人。”
我被这话逗乐了，走上前问：“大爷，你口中的山神又是什么？”
老人赶忙冲上前捂住我的嘴：“后生可不要瞎说话！”
我点点头，示意我已经懂了。
老人这才把我扯到一个角落，指了指一户门额。
“看，那就是我们信奉的山神。”
我被眼前怪异的一幕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仿佛一只还未进化开来的怪兽，滑腻的六根躯支立在地上，身体异常膨大，上面确实千百张不同的脸，到头部却无任何器官，还真似人们传说吃人的怪物。
“后生第一次见山神，害怕到底是正常的，可这山神大人，是真可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老人嘿嘿笑道。
我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那山神吃人，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将深邃的目光投向深山。
“要搁以前倒真没什么，只可惜你们后辈来的不赶巧。”
夜色笼罩群山，平时巍峨的青山在一片黑暗中略显一丝狰狞。
6.
我在城中调查十分不顺利。
人们见我是外乡人，又是青年，纷纷避之不及。
走遍整座城，都没能找到那妖怪踪迹，只好去找刺史求助。
旁边一群乞丐在大声议论
“刺史家中三儿子离奇失踪，刺史也染疯病，只会大喊“怪物来啦，怪物来啦！”
我立马央那乞丐带我去刺史府邸。
街旁人们听闻消息，只是唏嘘不已，却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
“哎，那怪物又要来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不知道又要吃多少人才肯罢休。”
……
待我见到刺史，已是华灯初上。
那男人仿佛失心疯一般，满脸血污，双手抱头缩在角落，人来也不理，只是一直在自言自语。
“早知道怪物要来，我又是多糊涂，强留在城中，枉枉送了孩子们性命。”
“嘿，怪物，嘿，怪物……”
我上前拍拍他，人死不能复生，当下之务唯有消灭怪物。
他却突然翻身跃起，目眦欲裂，指着一方向大声喊道。
“怪物！怪物！啊！怪物要来了……”
又指向我：“你们，都走不了。”
神色可怖，语气癫狂。
说罢便直挺挺躺在地上，我上前探其鼻息，却发现早已断气。
只是他的手，依旧死死指向屋外。
我顺着望去，远处青山连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