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大学二年级的春天,对于我这样的二流院校学生——一个多才多艺却缺乏社会技能,不会主动与人交好更不懂阿谀奉承的男子来说,本应在两年后才进行集中求职活动的我,疯狂地寻找着足够养活自己的兼职工作。并妄想着在返校日一周后的开学当天凑够本学期的学费。
这一天的午后,随着家附近小学的上课音乐响起,我起床开始了全新的一天。返校日起,为了省去住宿费,我就不再去学校宿舍居住,而是留在父母留下的唯一财产——这套不到50平米的旧式公寓当中,过起了糜烂的独居生活。距离正式开学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这学期许多人都选择了外出租房生活,所以我的这一举动并不算反常。
新的一天显得过分平静,刚刚检查完出租信息发现依旧没有回复的我,除了找找工作外完全没有要做的事情。我对社会上的各种工作实在提不起兴趣,这种倦怠感甚至击败了生存的压力,让我关闭了求职网站的窗口,仰天躺在床上朝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OO软件上跳出了几条来自“青苔中学古典部”群组的信息——这是我平时接触最频繁的友人们厮混的地方。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现状在这个群组当中公布,我完全可以想象那么做的后果:貌似亲切的群主Knut不厌其烦地给我提供长篇大论却并无多大用处的解决方案;资深NEET天狗装模作样地发表诸如“那还真是糟糕啊”这种言论;有些呆蠢的02甚至不记得每天都发言的我是谁;现充油库狸则持续在群组中上传着自己和女孩子玩耍的照片。马化鹏在上,其他每个人的反应我也一定能够猜中。总之现在的我并没有心情在这个群组中讨论我的遭遇。
于是我没精打采地关闭了手机的屏幕。
这段时间的我,除了随便准备点食物,捧着电脑或是手机磨到天黑,就只能穿着那些毫无特征的衣服,到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一整天。平常的我通常会选择前一项,因为外出花费的餐费、饮料费以及其他心血来潮的消费会产生额外的支出。但是今天,我突然有一股很强烈想外出的兴致。我凝视着陈旧的天花板想着,今天外面的世界也许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我从凌乱的床铺上跳了下来,揣上电量39%的智能手机夺门而出,再次感受初中二年级时独自外出漫无目的游荡的奇妙体验。
然而当我踩在市中心刚整修不久却又变得坑坑洼洼的马路上时,发现自己除了尝试中学二年级时开发的那套“免费脑内RPG游戏”以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那天下午我走了平常百倍以上的路。脑内RPG游戏比意料中的要精彩许多,我在商业街的书店前从一支反叛的教团军队手中逃脱,又在下一条街的KFS餐厅前遭遇龙骑士,最终带着帝国公主和旅行的精灵少女一同逃出生天。
正常人一定会觉得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彻彻底底地浪费生命,但时隔多年再次重温,我却在这种深受初二学生欢迎的自娱自乐方式当中获得了救赎。那些鄙视这种体面的娱乐活动的家伙,我只想对他们说,我少浪费一分钟,也没有哪个人能多活一秒。
言归正传,快要接近黄昏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些疲倦了。于是,几天后就要交纳数千元学费,现在却一贫如洗的少年,就近走进了一家M记,购买了一杯最廉价的饮料,选择二层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从脑内RPG游戏中回归现实。
我激活了手机的屏幕,开始考虑要做些什么,不能让这一天就这么结束。疲于浏览WB上各种没有营养信息的我,激活了一个神奇的小插件,它让我可以自由访问许多原本不存在的网站。对于我或是“青苔中学古典部”的群组成员来说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这种插件的使用方式。
凭借M记提供的免费无线网络,我轻松地登陆了那个著名的不存在的SNS社区,并打开了地理位置开关。我之所以在这里访问它,是抱着与附近的异国人搭讪练习自己外语的心态,并没有某种更具深意的目的,这是事实。
然而事与愿违,附近并没有什么人推信息,与其说是没有人推送,不如说是附近根本没什么人在用这个社区吧。我不禁感叹这个久负盛名的社区的悲惨境遇。
我感到有些失落,百无聊赖中只好反复滑动着屏幕刷新信息,却始终没有弹出新的内容。半小时过去了,餐厅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已经喝完饮料的我,不得不奢侈地买了一份套餐当做晚餐,才好意思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消磨时间。
桌边的玻璃幕墙落上了点点水珠,外面下起了雨来,这场意料外的大雨将我困在了人满为患的餐厅中,也将更多狼狈不堪的过路人赶了进来。我边吃薯条边看着窗外减速的车辆和加速的行人,手指依旧习惯性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突然间,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我宛如强迫症发作,拼命寻思哪里不对,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我拿起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原来SNS社区的“附近”功能刷新了一条信息,它是用本国语言编写的:
急聘助理。待遇:5000元/月,先发薪,后工作!要求:必须在天黑前来事务所面试!事务所地址:河城路,混沌之侧,伽蓝之中。异常事务所执行董事,安莉茜娅·科穆宁。
当时的我不禁这样想:“这种中二度爆表的东西,究竟是谁发的……”我第一反应就是把这条信息当做恶作剧甚至是诈骗信息。然而刚刚才从脑内RPG登出的我完全没有评价其他人中二的立场。话说回来,附近的人里面几乎没有几个会看到这条消息,也根本骗不到谁。
我开始搞不清推送人的动机了。
让我开始动摇的另一点是:如果能拿到这样的薪水,我就不用为现在的境遇发愁了。
“等等!”我突然自言自语起来,“要在天黑前赶到河城路的话岂不是时间很紧张?”
我对自己这种擅自进入角色的行为嗤之以鼻。但这条意外出现的信息却如同哑谜一般吊起了我的胃口。即使理智告诉自己,这多半是某种新型诈骗手段。但出门前本来就渴望遇到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的我,完全没法拒绝这种诱惑。
嘛,只是去找找信息里说的“异常事务所”应该没什么危险吧?就算找到了地方,只要不进入还是没问题的。就算进入,只要警觉一点大概也没关系?我开始给自己洗脑。
说服了自己后,我拿起快要没电的手机,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冲出了这家餐厅,在大雨中奔跑着赶去地铁站——乘坐地铁是赶往目的地附近最快的方式。
我一反常态地,无视各种会弄湿鞋子的水坑,在大雨里像发了疯一样地奔跑。
更让我意外的是,此刻的我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忠于平凡日常的我,居然如此享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