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先应付过去就可以了。
“汉斯同学,不用这么严肃嘛,放松放松,这次考试成绩也很不错哦,还是第一。”
啊,太好了。
“不过,汉斯同学不用太努力就可以啦。”
又是这种话。
“不如花多点时间放在社交上?”
这肯定是父亲给老师提出的建议吧。
“听说第二名的同学又被父亲训了。”
这算什么暗示啊。
“下次考试别那么严肃嘛,轻松一点?”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啊。
“已经可以了,老师先去忙了——”
道完别,我就这样离开办公室。
今天,汉斯·艾瑞卡尔,也是这个学院的第一名。
走过长长的走廊,呼出的气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雾气溢出,消散在身后。廊道一侧的窗户也结上花白的冰粒,攀爬上延廊,【魔女的葬礼】要来了,进来怎么来的格外早,我有些懊恼,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侵袭下,图书馆也不会照常开放。那么,要去哪里呢?透过模糊不清的窗户眺望,连天空的颜色都变的浑浊不堪。白色真讨厌啊,明明是那么轻盈的颜色却遮盖了这个国家的所有。
亚瑞德国,也就是北之国的国立学院的廊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漫长,不久之前上任的国王似乎很喜欢圆柱形建筑,特意把学校重新修整,连廊道都变成盘旋状一直向中心的校长室靠拢。
步伐情不自禁加快了,嗒嗒嗒的声音回荡在这里。
“回家之前先去教室把没读完的小说带上好了...”我突然想到了抽屉里的小说,精神突然振奋了起来,转了个方向朝着教室跑去。
小说是俗人的读物。
父亲是这样教导的,可是父亲他连最基本的图画书上的字都认不清,实在是荒唐极了,每次碰到父亲在和友人炫耀自己的藏画却连画师的签名都辨认不出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也在连着一起,被嘲笑。真想快点逃离——逃离这一切——
那扇挂着金属制镂空门牌,写着高等部的教室,便是我一直在使用的教室,此时它的门半掩着,里面似乎还有人没有离开。
“明明已经是放学时间了。”
我正准备用手触碰门的一瞬间,有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不久之前和自己谈话的老师,到底在说些什么呢?现在进去是不是会打扰到他们,现在门外等他们说完话吧,贸然进去说不定又会被父亲批评说是没有礼貌。
“最近不是有个交换生的名额吗?和中央国的学校。教会那群老东西真有手段啊,硬生生把名额从三个压到一个了。”
“最近和中央国的来往也少了,真不知道现在的国王和教会怎么想的...”
“嘘——这种话说出来不好吧...”
我将身体贴在冰凉的墙上,无聊地拨弄着衣领上的流苏。关于这件事情,我也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北之国开始变天了,从新上任的国王开始,那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至今为止不知道在背地里弄了什么小动作。
“关于那个名额,你是想给你那个优秀的学生吗?是叫...汉斯?这次又是考试第一名吧,那个孩子,说不定不输给中央国的那个红发魔女哦。”
“确实呢,汉斯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可以说是高等部数一数二的优等生了。”
喜悦从心底漫延开,直至全身,忍不住想要欢呼,却还是靠理智克制住了,看吧,看吧,我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不被父母亲看好的优异成绩也只有在这里能够得到大人的认同。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连一向看不惯的天天给自己父亲打小报告的老师顿时变得可爱起来。脸部的肌肉因为喜悦导致现在的表情有些扭曲。
“但是,我不打算把名额给汉斯。”
欸?
“确实呢。虽然成绩确实优秀,但是将来一定是要继承爵位的,贵族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这么想想,把难得的交换生名额给一个随时都可以出国的孩子真的挺可惜的。”
为什么。
“汉斯是一个很努力的好孩子。名额太少了是真可惜。”
“明明已经是贵族了,成绩还这么好,让平民怎么活啊哈哈哈哈。每次上课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回去可怜弱小的一边呢,那些没有背景考进来的平民孩子都很努力啊,说不定能留在这所学校执教...”
我可是——很努力地在改变现状。脚底下似乎有什么崩塌了,一直以来,不管我怎么奔跑,都无法逃离这让人窒息的地方。【既然是贵族的话别那么努力啊】【稍微为没有爵位的普通学生考虑一下啊】【快点把占着的位置让出来啊】【和汉斯同一届的学生真可怜】
正是因为是普通人,才会发觉自身的可悲。不管怎么去储存知识,也赶不上魔女和魔法使随便用魔力完成课题的分数高,一遍又一遍,正是因为是贵族,站在顶点才会被人诟病。
我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沿途雪白的地面过分刺眼,我果然还是讨厌这个国家,讨厌所有的一切,每天都在祈祷,要是没有【魔女】没有【魔法使】没有【贵族】该多好,我会用自己的努力取得我应该得到的认同吗?
一口气跑出了这圆柱形的建筑,背后的雪地留着自己的脚印。回头一看,这栋巨大的建筑俨然监狱,用伦理道德彻底困住了我。
【真可惜啊,是贵族。】
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等到不久之后自己就十八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眼泪顿时一颗接着一颗从脸颊滑落,滴落在了衣领上,沾湿了我的脖颈。
衣服是父亲给予的,食物也是,住宿也是,学费也是,我自己也是。我根本哪里也去不了——
视野不远处的一栋青色的别墅是我的家。我到底能去哪里?隔着泪水看到的天空和在走廊上看到的没有多大区别,暴风雪快来临了,卷起白色粉尘状雪花的风直接吹拂到我的脸上,触感刺痛,泪痕倔强地留在我的脸上,擦也擦不掉,反倒是泪水在不停涌出。
难看死了。
现在的我狼狈死了。
就在这走出校园大门的一瞬间,没有树木遮挡的风更凶猛了,好似奔腾的兽群你,扬起地上的碎雪,彻底将视野吞没,看不清楚,我只好低头摸索前行。
“你没事吧。”
很好听的女声,仿佛泉水滴落在浅潭。
我抬起头,某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伸出了自己的手,白皙洁净,在我眼里,和雪一个颜色。
待风雪稍微散去,我逐渐能看清对方的模样,我情不自禁睁大双眼,大概是流了太多泪水的缘故,只觉得眼眶发热,看不清长相,满眼都是——
她的发丝犹如飘雪,和席卷起来的雪花几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