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做了梦。

梦见自己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孤零零地站着,周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生命。

哪怕是一根草啊,一颗苗啊,都没有。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呆立着,没有人告诉我应去向何方。

“滴答滴答”,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马蹄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本来空无一物的路的尽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小点,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是是一辆有些破旧的老式马车,牵车的两只白马身上的毛发有些暗淡,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

“滴答滴答”,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尽全力地挥着手,期盼着那辆马车能注意到我。

可是它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仍然自顾自的向前奔着。

它与我擦肩而过,就在我眼前溜走。

可是恍惚之间,我好像在那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向我笑。

“妈?妈!”,我呼喊着,跟着跑了起来。

我累的气喘吁吁,总算用手把住了马车的后面。

“妈,把我拉上去吧。”,我说着。

老妈缓缓地走到我面前,默默地把我的手挪开。

“妈?为什么?”,我不明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你还太小,不能跟我一起走。”,她说。

“什…么?”

“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但是现在…还不行…”

她的话越来越模糊,以至于有些内容我没有听清,同时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伴随着咽部肌肉的痉挛,我从梦里苏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我咳嗽着,坐起身来,却忽然被一股铁锈味糊住了喉咙。

“呸。”,我抽出一张卫生纸,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我打开台灯,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一团嫣红的鲜血赫然出现在纸巾上。

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依旧如同火烧的一般,疼的要死。

我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至少肯定不是着凉了。

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面的水杯,将里面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总算是冲淡了嘴里那股铁锈味。

〔必须…不…一定要去看医生了。〕

我倒在枕头上,贪婪地呼吸着每一份空气。

渐渐地,疼痛感开始消失,我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

以及在背阴之下,坐在椅子上的老医生。

他戴着老花镜,默默地翻看着桌子上的一小摞东西。

周围变得寂静起来,整个诊室里仿佛只剩下了他翻看东西时发出的声音。

忽然地,他又看向我,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似乎夹杂着惋惜、同情,但最多的还是无奈。

“小伙子,你才十九岁吗?”,他问。

“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随后咽了咽口水,问道。

“…我怎么样?”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手脚开始冒出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情况不太乐观…”,他只是这么说。

但是足够了,已经足够了,我什么都懂了,不过即便这样,我还是强逼着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有多糟?”

医生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而我如同遭遇了雷击一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

“那…那…”,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又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能治好吗?”

医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继续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向我抛来了一句话。

“小伙子,你信命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后迷茫地看着他,问道:“我是信好一些…还是不信会好一些?”

他摘下了他的老花镜,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窗外的阳光始终没能进入这个区域半步。

“如果是普通的患者,我会劝他们去积极治疗,延续生命…但是…但是…”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儿子走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大,一样的病…治疗了半年之后,还是…”

“临走之前,他跟我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在病床上受罪,哪怕生命会因此缩短一部分…”

那老医生仍然在说着,只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当你知道了自己得了绝症的那一刻,你会想些什么?

我把自己的人生如同走马灯般回顾了一遍,由于只有寥寥十九年,所以并没有费什么时间。

记忆突然定格在了某一个时间点。

紧接着,便是内心之中忽如其来的空虚感。

原本已经快被填上的心中的大洞此时又空旷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我的心都变成虚无。

我想到了Marsnx和江亚。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不想死…哪怕…哪怕只多一秒,我也要陪在她们身边开心地笑着。

明明…明明才刚好起来,不是吗?

不是…说好了要一直这样下去的吗?

我将诊断书攥紧,任由泪水滴在上面留下点点水痕。

〔让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请让我继续待在她们身边吧。〕

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品尝着这股几乎令我眩晕的末日感,放声大哭。

身边人来人往。

而我仿佛置身于荒漠。

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