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了。”
从开始上课就一直是一个表情的老师拿起资料，踏着准确的步子径直走出教室。
“放学咯。”
“一起去踢球吧？……”
“哇，他发新歌啦？我要去买专辑……”
“今天可能去不了社团了……”
周围的同学们一如既往地谈论这对小林无关的事物，而这一切他也已经习惯了。
好累。
这是他现在的想法。
对于小林来说，每天都很累，每天都是。
不管是不是有跑一整天的步，还是有没有去与陌生人搭话。
去睡觉。
这可能是能够解决一切琐事的办法。
睡眠也不一定是指逃避。
“哈哈，说错话的那小子待会可有甜头尝了。”
“不是很常见吗？”
走到校门口也经常能听到如此的对话。
此时初秋的天空已被残阳染的血红，路边映着已经开始落叶的树影。
蝉叫已经渐渐听不到了，耳边传来的风声也让人更加疲惫。
还有三公里。
这是小林家到学校的距离，虽然算不上远，中途也有地铁，但是这对于独自回家的他还是有些挑战。
尽管习惯了。
今天回家后的任务：睡觉。
每天都能够让他所惦记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路上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彼此都没有很熟，在教室里的那些谈论大多数都是做样子的呢。
行人仿佛是因为小林的存在而都变得没有精神一般，拖着似的朝那未知的目的地曳着步伐。
一直盯着地面看那散落光斑的视线被地上严实的大块阴影所掩盖。
空气也开始变得阴凉。
这块地方是大楼最多的地方，小林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它太暗太凉了，很容易让人在初秋这种气氛中入睡。
还有一点，它会让小林兴奋。
让人兴奋的能够有什么呢？
色欲、食欲、金钱欲，等任何能够让多巴胺分泌的东西。
欲望，这就是那一切的统称。
可能它是个贬义词，很少会有人提起喜欢它，不过它也是这个世界最普遍存在的东西了。
可能比世界上的物质还多，因为人类，以及他们所创造出的一切，可能都是由欲望所搭建出来的。
从第一个以物易物的人开始，第一个创造出货币的人开始。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得到这一类满足。
一个喜欢捕猎的猎人，除了拿猎物去换钱以外，他还能得到什么？
深藏于大脑深处的渴望，源于基因里的欲望。
人类是高级动物，虽然说高级不到哪里去，不过有一点还是进化的相当完善的，那就是：伪装。
人类用伪装骗过猛兽，用伪装骗过危机。
那源于基因里的嗜血本能就在这样经过多重进化而后不断完善的伪装所遮掩，甚至连人类自己也能够骗过。
在压力渐长的现代，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了本性，特别是在社会底层，善的、恶的，精彩至极。
人类拥有笑容。
不少人认为人的笑容源于对猎物的恐吓，这样想想还有点有趣。
情侣、好友之间微笑看作是对对方的占有欲，长辈后辈之间微笑看作是对地位觊觎与霸占。
笑容之下暗流涌动。
当然，这个城市就是所谓的社会底层的城市。
一阵美妙的醇香飘来，是小林最喜欢的咖啡味。
来源是路边的一家咖啡厅，看起来有一些岁月了，但并没有多少人留足。
可能与近几年咖啡这种饮品人气下降有关系吧，很多的咖啡厅都被迫关门。
咖啡能够令人清醒，但是很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清醒。
小林现在也不想，因为他想睡觉。
“小妹妹，跟我来个好地方吧？”
似乎是有小女孩惹上麻烦了。
“叔叔，你要带我去哪啊……？”
“呵，别给我装了！穿这么少还能去干嘛？”
男人突然露出的丑恶嘴脸可能会让人感到恶心。
“嘻嘻，似乎是我来威胁你吧~”
“哈，真的假的？”
“把钱交出来~不然我叫警察叔叔了哦~”
很显然，这街道很有人情味。
小林无力的步伐带着声响回荡在破败的旧街区的小路上。
这片土地在几十年前是闹区，可是现在早已不成样子。
咖啡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机物腐败的酸臭味，带着死亡的味道与骚动的猩红眼睛。
这如温床般舒适的温度是腐烂的温度。
每个人都不确定在这片土地下是否存有尸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街道上存有尸体。
在这片地区，死亡如同日常般，意外、自杀、他杀，没人能够分辨。
至于那个小姑娘提到的警察叔叔——如果你在这块地区遇到不测的话，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闭上双眼。
尽管这仅仅是一小片地区，也足以让成年人闻风丧胆，当然是有所成就或者是能够有所成就的成年人。
可能大多数拥有正常生活的人一辈子也不想来这里吧。
在这表面覆盖的灰黑色地下当然也不会有光明，不过却充斥着挑战与机遇。
无数一无所有之人来此赌上最后。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小林依旧打着哈欠，脚步放慢了一点。
这里空气更加阴凉，人也变得少了起来。对于夏天来说也更加舒适。
小林也将脖颈尽量露出衣领外，或许阴冷空气的刺激会让他能够有回家的动力。
从路上能够看到前面小巷露出的鞋与粘稠液体。
是流浪汉？还是死人？不过可能区分流浪汉和死人没有意义。
鞋的主人是一位中年人，不过很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亡了。
他的脖子被从自己腹部空洞里的被染红的条状物狠狠缠住，眼睛似乎并不甘心地向上翻着，不过附近并没有苍蝇，这对于夏末来说，很不正常。
除了肚子上几十厘米的刀伤外，几乎没有其他外伤。
他是挣扎于被剖腹的痛苦呢？还是死于窒息的痛苦呢？
啊，是新死法。
小林习以为常，只不过这死状令他差点停下脚步。
他死在这里了，是他最大的不幸。
没有人会为他收尸，令其腐败，然后其灵魂将会成为空气当中酸臭味的一部分。
肠的韧性并不高，想要在当事人还活着的情况下勒死他其实并不容易。
抛开脂肪滑腻不说，伴随着挣扎、红的黄的势必会洒落一地。
如此大费周章，欠债未还？还是单纯的虐杀？
我想没有人会知道。
刚好还有2公里，当做路标不错。
小林似乎期待着未来。
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被钢筋水泥丛林所遮掩的夕阳，远方的高楼上总是站着一些影子。
前方拐角也透出昏黄的光，人类的杂音代表着也许这里就是地铁站入口了。
在嘈杂的人群中，小林费力扭动身躯不让自己与地铁站里拥挤的路人撞到，划出一道奇特的弧线。最终走到每天上下学所用的车厢中。
车厢早已老旧，窗子上涂有不知名且散发着怪味的有色液体，扶手上也沾着成块的污渍。充斥着车厢的人们如波浪般随着摇晃而倾倒，没有人说话。
小林挤在人堆中踮起脚尖，让口鼻能够呼吸到上层一点的空气，尽力让像在摇篮中的自己保持清醒。
不过还好，路程也仅有一公里多一点。
外面漆黑的隧道偶尔闪着灯光，照出一片一片奇异的光斑，留在视网膜上渐渐消逝。
最后小林在两站过后下了车。
上了地铁，又下了地铁，其中不过十几分钟，路程也仅仅只有1500米。
接下来的就只有五百米了。
小林抓紧了手中的书包，天色也不早了，还要加快脚步。
“噗嗤——”
宛如滚烫的猩红色液体蒸腾着热气从刚启动的地铁下溅射着喷向天空，站牌被鲜血染红，站在附近的人也被红雨所沾染。
路人依旧走着自己的路，也没有因为衣服被溅湿而感到烦躁。
虽然站的很近，但是小林只有裤脚被溅射到了一点。
好想睡觉。
还有前面一小段路就能到家了。
小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挂着碎肉，在他走过的地面上留下半只血脚印。
天空之中有着羽翼拍打的声音，那是灰黑色的乌鸦，他们盘旋在天空上，发出不祥的声音俯瞰大地。即将被地平线所吞噬的夕阳尽力发出红光，将小林面前的影子染得殷红。
小林迈着沉重的步伐，眼皮如有千斤，合拢之后总要几秒钟才能重新睁开双眼。
天空越来越红，如同红色之雾般，将远方的电线杆吞没。都是同般黑的乌鸦站在附近的建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在歌颂世界。
凝成黑块的路面上、贴着寻人启事的墙壁上出现重叠的幻影。
如在液体般的街道上浮动的是各种各样的人类残缺的躯体。
失去双脚的躯体膝盖陷在地面跪在街边，失去头颅的躯体却像是仰着头。
只剩上半身的血红色躯体拥抱自己，露出头的躯体泛着黄的眼望着天。
没有脸的躯体关节被扭得像玩偶，缺少手指的残断手臂竖起中指。
小林脚步一轻一重，摇晃着昏沉的脑袋想要在天黑之前回家。
“吱呀——”
令人牙酸的铁门声响起，背后的世界瞬间变得干净。
“我回来了。”
不管没有人回应，小林在冰箱拿出晚餐吃完后爬上了床。
“知名女星被曝……”
“沉浮企业总经理浅谈企业与……”
都是些不感兴趣的东西。
黑暗里被手机光芒照亮的小林翻了个身，继续无奈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刷着手机里不感兴趣的东西。
困意早已将小林吞噬。
“如何评价……”
“如何杀死……”
“如何……”
小林很想睡觉。
关闭的微光留在昨天，却也存在于明天，时间仿佛没有界限，明天也就变得更加遥远。
多少人想要得到休息却也害怕着明天？
扭动着身躯任由骨缝发出呻吟，感受肌肉得到放松后得到的酥麻，神经如婴儿般敏感，耳畔响着未知的声音。
小林像异形一样在床上扭动，抓到床边的被子使劲抱住，触摸着自己肋骨的疲惫，躺在床上，感受肩胛骨的摩擦。
缩成球状再伸展全部，一直到脚尖，像是重获新生。
今天也没有任何期待。
被窗帘遮住的窗透出一缕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