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啊,如果是从梦境开始的话……大概有半年了。”
“具体体现是……?”
“……”
“喂?”
“嗯……?……啊,说到体现我就开始去想了,不好意思啊。”
“嗯,没事,继续说吧。”
“最开始只是感觉到……”
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背景。
也许能够看到一双手臂,也许能够在过程中看到“自己”的衣服,有的时候头发会遮住视野,也有的时候眼中似乎泛着泪花。
就像是从深海里醒来,水和压力都刺激着早已熟悉环境的躯体,头顶的微光并不能传来任何的信息。
之所以说是这种梦,是因为在这样的梦总会以下坠的形式结束。
“其实第一次也记不清楚了……对了,记忆开始清楚的那一次就是在前几天,现在能够描述出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跟我分享一下。”
“……好吧,因为你是医生,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她单手撑起头,看向地面。
“……这么跟你讲吧。”
当这种事情发生已经不再是梦中之后,迷雾也渐渐被拨散了,附近的景物在未来的“梦”中慢慢清晰。
在她眼前的是积满灰尘的围栏,从上面看下去似乎只有不到十楼的样子,脚下踩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旧木箱,楼下并没有人经过。
感觉到脚下的动作,身体已经背向栏杆了,这时才看清楚大楼内部的模样,虽然几乎毫无细节可言。
嘴角开始咧着向下抽搐着不受控制,眼睛也屈于干涩而不停的眨动。
张开双臂、然后倒下。
微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奔来的男人,不过似乎已经晚了。
被肆意吹动着的黑色长发拍打脸颊,似乎是晨间特有的风透过衬衫,在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慢慢的闭上了眼,四肢的温度也随着意识慢慢被带走。
“嗯……听起来像是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的场景。没有结局吗?”
“到那里就结束了。”
“原来如此……我记得你说的是开始清楚的那一天发生的对吧?”
“是的,从那天开始就开始变清晰了。”
“可能还不止这点改变哦。”
“改变……还有什么吗?”
“我听不少同学说最近你开朗了许多,额,也许不算是开朗?”
“不知道,也许是,但是我不在乎。”
“听你同学和老师对你的描述确实像是变了很多。”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没有讲到,刚才。”
“额…?能说说吗?”
“在未来的几次里,梦所给我的信息越来越多。”
“嗯,这个你有说过。”
“在刚才讲的梦里我顺着细节找到了发生的地点……”
“……发生的地点?”
“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是嘛…?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通过梦中所看到的细节,例如那栋废弃大楼,还有楼下的道路,还有跳下去的我。”
“你的意思是……?”
“在日后我通过报纸与新闻看到了那个事件。”
“有意思…”
“……”
“怎么了?”
“……好吧我承认,这些事情似乎对我有影响…或许很大。”
医生看了看她微眯的眼睛,做出“请继续”的动作。
“可以说说看吗?”
“哈哈,我剪了个短发。”
“呃,好吧。”
“我似乎找到了一些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很值得高兴,听你的同学们说你除了开朗之外,还有一个怪异的举动。”
“…是那种突然发呆吗?你应该见过了。”
“也许是,不过也不完全是。”
“……你说的…是这样吗…?”
她浑身颤抖,双手交叉夹在扭捏的腿间,肩膀僵硬,身体前倾导致刘海遮住了似乎有银光闪烁的眼角,脸颊带着一抹潮红。
嘴角咧开略微翘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空气开始躁动起来,将披散的短发变得更加凌乱。
“喂,你…!”
“…没事…很快就…”
“呼…没事就好。”
“…嗯…”
“你的脸看起来很红,还有声音…你在颤抖?你需要休息吗?如果需要我可以…。”
“不不,没事。”
她看起来恢复原状了。
“现在继续。”
再次看了看手表以确认时间,马路上汽车的鸣笛让人烦躁,天被大致分成明暗两半。
她此时在放学的路上。
转角处人们突兀的呼喊声将她拉回现实,警车上闪烁的光很刺眼。
人群在大楼脚下仰望着上方,她也走过去成为了仰望的一员。
“我看到了楼下的自己…应该,至少我在镜子里看过。”
“等等,你说的是前天的事件?”
“也许是前天。”
“…………”
“在很多人的眼前,我跳下去了。”
“等等,你能够阻止这一切吗。”
“不行,我甚至不能感受到他们的感情与想法。不过我可以感受到那种感觉。”
此时的她笑的很灿烂。
“哪种感觉?”
“坠落。”
失重使适应了自身重力的身体产生不适。
越来越大的地面给予眼球极大的冲击力,尽管干燥的空气吹的眼睛发涩流出液体,她还是一直睁着眼,想要讲属于这段时光的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说呢,每一次做完‘梦’都会觉得很可惜,或者说是不甘?”
“不是很能理解。”
“这几天来,越是做‘梦’就越是遗憾。”
“能具体说说吗。”
“非要形容的话,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当然喜欢。”
“就像是小时候吃冰淇淋一样,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它的冰凉总是会让人感觉到仿佛不属于这季节的刺激。”
“是这样,你是说…”
“这让我很上瘾。你有尝试过在”
带着没有任何想法的大脑坠落,心脏几乎将全身的血液都抽走了,能够感受到身体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在收紧。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我前几天有去试过蹦极,不过也许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
“于是我发现了并不是坠落让我上瘾,而是在坠落时的那种能够让我冷静下来的感觉…以及每一次做梦都能离地面近一些的新鲜感。好的我明白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我们该停止咨询,然后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每一次的接近地面、不,是从高处坠落接近地面都会让我感觉到……为什么总是会在那种时候醒来?”
“我认为你该休息一下了。”
“我有跟你讲过昨天做的‘梦’吗?”
“没有。”
“也许并不是那么新奇,但…算了,反正等会你就知道啦,嘻嘻。”
“什么意思?”
她整理好裙子,从对面的桌子缓缓起身,然后走到门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
“我走咯。”
“等等,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才不要呢。”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厚鞋底与地板的碰撞声响起。
“喂!你…”
此时的她一只脚踏在窗台上,丝毫不理会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的裙摆。
“我走咯。”
就像是翻过一道门槛一般轻松翻过窗子,从十楼坠落。
在落地的瞬间她还是选择了闭上了干涩的眼,选择用触觉感受这最后的一切。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一直贯穿到脚尖,使血液为之沸腾,令这灵魂为之癫狂。
消失的知觉为这最后的表演做最后的点缀。
这一次的她独享了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