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魔法准备好了,聚拢一些!”恩杜将法杖用力刺入雪中,整片大地都颤抖起来。
强烈的白芒包裹了视线,当玫莉珂再次睁开眼,她站在结晶化的晶簇土地上,眼前是晶簇所形成的不规则丘陵——以及守候在山丘背面,在掩体后方架设魔导铳的人形龙。
像是预料到他们的到来,人形龙们在这里设置了简单的防御工事。伴随领头者一声高昂的咆哮,隐藏在掩体后的射手一齐射击,山丘间腾起一片白色硝烟。
在所有人立足未稳之际,埃斯泰克跨前一步冲至人群前方,白金色的魂素在他左臂凝聚成形,他半跪下身将魂素挡在前面,强烈的魂素如羽翼般散开,化作坚固的壁垒保护住身后的一切。令人眼花缭乱的爆响与闪光,成片的弹头在壁垒表面化为齑粉。
“古蒂芙,援护!”埃斯泰克像个领导者那样下令。
“懂的懂的,看我的吧!”
古蒂芙向四周抛出数枚罐头状物体,它们划过抛物线落入地面,伴随细微的爆鸣声爆炸,内部散出的白色烟雾遮蔽了双方之间的视野。
“玫莉珂,恩杜就拜托了!”
就算埃斯泰克不说玫莉珂也知道要保护恩杜,那家伙拄着法杖半跪在地,全靠法杖支撑才没有倒下。连续的传送魔法几乎耗尽了他的魔力,也约等于抽干了他的精力。
玫莉珂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唤出魂素巨剑反身横斩,高举长矛准备偷袭的人形龙被拦腰斩断,它的其他同伴随之后撤,与玫莉珂隔开一段距离。一发魔导炮弹落入它们之中,那是古蒂芙的及时支援,打乱了它们的阵型。
“看来我们被包围了啊!虽然没办法杀穿一条路,但必须坚持到法师缓过劲来!”
古蒂芙豪放的语调在战场上犹如怒涛般激励人心,更多的人形龙突破烟雾冲向埃斯泰克,它们似乎明白消灭恩杜就能将斯凯瑞塔的一行人困死在这里,所以不顾一切发动进攻。
白金色的光芒环绕着埃斯泰克与他的魔导战铠,无论是长戟、砍刀抑或长矛,在这层光芒之前都无法寸进。埃斯泰克像一阵狂怒的暴风冲入人形龙群中,强大的魂素以他为中心喷发,瞬间掀翻了四周所有的人形龙。那些顽强到尚未倒下的人形龙,则会被埃斯泰克以魂素长剑贯穿。铠甲与鳞片在埃斯泰克的力量面前形同虚设,即使是最悍勇的人形龙也不得不暂时退避。
古蒂芙托起恩杜向后方移动,跑向一处狭窄的裂谷,裂谷上方有凸出的穹顶,这样他们就不用面对来自后方的威胁。玫莉珂挡在古蒂芙面前,一脚踢开漏过防线的人形龙,随后用魂素巨剑劈开了它的胸膛。
越来越多的人形龙穿越烟雾涌来,数量因为烟雾遮蔽而无法估计。玫莉珂下意识望向埃斯泰克的方向,密集的人形龙挡在她与埃斯泰克之间,想要突围过去的话就无法兼顾恩杜的安全。
那家伙大概也不需要帮忙吧……玫莉珂将战斗中的杂念从脑海里驱散,挥剑逼退靠近的人形龙。
抛下七八头人形龙的尸体,剩下的龙族变得更加谨慎,暂时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玫莉珂后退至恩杜身边,稍微恢复的恩杜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瓶魔法药水,拔掉塞子一口不剩地灌进喉咙,随后把空瓶随手一扔。
“多谢两位照顾,我已经没事了。我很快准备传送魔法,不过还得请你把埃斯泰克大人接过来了,助手。”
“别把我像个仆人一样使唤!”
话是这么说,玫莉珂仍然提剑冲出掩体,奔向人形龙聚集的地方。早先的烟雾弹已经消散,让玫莉珂得以看清空地的战况。大概有数十头人形龙形成包围圈,看不清它们中心的景象,只有偶尔冒出的白金色光芒,告诉玫莉珂那位总骑士长还在顽强战斗。
“别挡路!”
玫莉珂像一阵旋风卷入人形龙群中,旋身斩出月牙状的圆环。缠绕在剑身上的魂素向四周爆散,炙热的爆焰将太过靠近的人形龙震退。龙群似乎忌惮玫莉珂的实力,当她靠近时就主动后退,不愿与她正面作战。
玫莉珂迅速穿越龙群的阵线,砍倒挡在埃斯泰克面前的一头人形龙,与埃斯泰克背对背,共同抵御潮水般涌来的人形龙。
“一声不吭地冲进一堆敌人里面送死,这就是斯凯瑞塔的骑士精神么?快点跟我突围出去,那家伙在准备传送魔法了。”
“感谢支援,恩人。让我们给法师先生争取一点时间吧!”
然而,即使两人此刻共同作战,人形龙也再无退却的意思。被玫莉珂的魂素利刃洞穿胸膛,在埃斯泰克的魂素魔法下化作焦炭,这些人形龙在两人的剑刃之下成片死去,但没有任何一个有过退却。
这些家伙似乎有一点不正常。玫莉珂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浑身上下都被人形龙的稠血沾染,不断有人形龙倒下,又有新的人形龙补上,他们已被完全包围,无论向哪个方向都无法突围,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将靠近的人形龙砍倒。
“小心恩人,我要使用强大的魔法了!”
从埃斯泰克身上涌现出巨量的魂素,化作耀眼到无法忽视的圣白光辉,强烈的压迫力令四周的人形龙难以抵挡。光辉中埃斯泰克身后出现了一尊执剑站立的高大身形,依稀可以辨认出模糊的骑士形象,骑士的盔甲反射耀眼的圣光,由纯魂素构筑的双手巨剑上缠绕着雷光。
埃斯泰克双手高举长剑,巨灵骑士同样举起兵刃,蕴含在巨剑上的雷光膨胀至临界,伴随埃斯泰克饱含力量的怒吼,巨灵骑士举剑的姿势短暂一滞,随后重重劈下。沉重的巨剑分裂空气,砸向晶簇覆盖的大地。
破碎的晶体如花瓣向天空飞扬,足以致盲的白光笼罩了整片埋骨地。巨剑所落之处留下深若裂谷的斩痕,魂素翻卷的巨浪向两侧漫卷,剑锋之下的人形龙化作齑粉,被魂素波及的人形龙燃起白金色的火焰,而躲藏在掩体后的人形龙也都失去平衡。
这就是人类能够释放的力量么……原本以为人类只是一种脆弱的生物,想不到人类之中也有如此强大的家伙,不只是掌握时魔法的时之大法师。
“恩人,突围的好机会!”埃斯泰克的声音将玫莉珂拉回现实。
玫莉珂扭头确认埃斯泰克的状态,看到他没有像恩杜那样脱力,暗自松了口气。趁人形龙尚未反应过来,她踩着满地的人形龙尸体走向恩杜所在的裂谷……
炽热的流星从天而降,魂素熔流瞬间将埃斯泰克的魂素荡涤干净,令整座埋骨地的温度宛若灼烧般焦灼。从火光中走出了高傲的身影,她的余光落在满地的人形龙尸体上,随后定在玫莉珂脸上。
“玫莉珂,不要再胡闹了。将这些人类杀掉,与我回到陨日之巢。”
“哼,陨日之巢只是另一个监牢,我才不想再一次被软禁。”
“是么,你将自己的责任视作束缚。”缇尔蒂丝叹息,“那么,我必须让你正视自己的身份了。”
来自纯血种的魂素无言地扩散出去,四周残存的人形龙敬畏地围成一圈,旁观它们至高无上的主人。
“小心,她是真正的纯血种!”埃斯泰克提醒。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吗?”
缇尔蒂丝打了个响指,玫莉珂脚底即刻传来灼热的触感,火柱从玫莉珂与埃斯泰克的脚底喷发,玫莉珂与埃斯泰克翻滚出去才没有受伤。身为红龙的她对火焰具备抗性,这次不痛不痒的攻击更像是某种警告或是惩罚。
感觉受到蔑视的玫莉珂冲向缇尔蒂丝,两人之间升起一道烈焰幕帘,玫莉珂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大剑横挥撕开幕帘。幕帘背后缇尔蒂丝向她伸出手掌,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冷漠表情。炽烈的熔流从她掌中喷涌,将玫莉珂像海藻一样卷飞。虽然普通的火焰杀不死玫莉珂,但还是会令她感到疼痛。
埃斯泰克向缇尔蒂丝投出一束雷枪,对于刺向自己双目的雷枪缇尔蒂丝无动于衷,唤出长剑向上挥击。雷光在快要命中前炸裂,埃斯泰克从中闪现,双手巨剑伴随惯性旋身劈砍而下,却被对方的长剑轻松格挡。
“呵,斯凯瑞塔总骑士长。过去了那么多年,你的家族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太容易猜透了。”
缇尔蒂丝抽身后跳,任由埃斯泰克的巨剑砸落地面。她环抱双臂歪了歪头,黑发从肩头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反正你们最终都会死于龙群,说服玫莉珂别再跟着你们,我可以特别开恩,放你一个人回去。”
“以斯凯瑞塔之名起誓,我不会让你带走玫莉珂。”埃斯泰克重新收剑。
“为什么呢?她是尊贵的纯血种,是我的亲人,虽然我们在千年时光内未曾谋面,但由同一个母亲生养。对你而言,她本该是你最大的仇人。”
“不,玫莉珂与你们不一样。她愿意信任人类,帮助人类,这是我必须感谢的一点。”
“也就是说……你决定放弃多活几天的机会。”
焰流在缇尔蒂丝指间游走,最终化作熊熊燃烧的魂素。她从这段魂素中抽出了两把利刃。一把是猩红色的造型奇异的短刀,拥有繁复的花纹与血槽,另一把是银白的轻剑,修长的剑身表面铭刻符文,护手后方则有一处狭长的缺口。与普通的魂素刀剑不同,它们存在实体的剑身,魂素仅是在它们身上流动着的微不足道的附庸。
从那两把武器中释放出某种威压,即使是玫莉珂也感到难以呼吸。她下意识地检查自己腕间的魂素探测仪,周围的魂素浓度再一次突破了临界值,那绝不是凡人可以相抗的力量。
“别在这里逞英雄了,我来帮你!”
听到玫莉珂话语的埃斯泰克抽身回退,而玫莉珂跑向缇尔蒂丝,半路捡起人形龙留下的重矛,像投矛一样甩向不屑的红龙女皇。精钢铸造的矛身在靠近缇尔蒂丝身旁半径数均尺的地方融化变形,缇尔蒂丝用快到难以捕捉的速度挥剑,重矛就被一斩两段。玫莉珂高高跃起,魂素巨剑重重砸下。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一刀两断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疑问!
缇尔蒂丝轻声叹息,她将银白长剑倒悬,匕首刺入长剑柄部的狭槽。两把武器完美地交合,玫莉珂即刻感到一阵不祥的魂素从中散逸,鲜红的液体沿长剑的符文纹路向下流动,最后悬于银白剑尖的尽头。
两把武器再度分离,缇尔蒂丝挥剑横斩,殷红的魂素波动随斩击突刺而出,扭曲了眼前的视界。玫莉珂的巨剑与对方的魂素波相撞,交击出眩目的火光。玫莉珂用力按住不断颤动的剑身,火光愈加耀目,魂素在交击中逐渐流尽,魂素巨剑最终破碎,魂素波切过玫莉珂的腰侧,魔导铠甲也随之裂开一道豁口。
玫莉珂从空中坠落,缇尔蒂丝并没有追击,任由她重新起身。
“你本应与我同样强大,人类在你身上施加了镣铐,而你却以为这是你生来应得的,将它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吵死了,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玫莉珂抬起巨剑劈向缇尔蒂丝,后者轻巧地后仰身体闪避,用长剑刺击玫莉珂的伤口。刺击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剧烈的疼痛令玫莉珂的动作不由自主放慢,巨剑的第二次挥击完全失准,只在缇尔蒂丝耳边扬起一阵微风。双方的距离在交击中迫近,缇尔蒂丝抬膝猛击玫莉珂的腹部,在她弯腰时再用剑柄对准她的后颈下砸,让她重重扑倒在地。
“一腔蛮勇起不到任何作用,玫莉珂,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其他地方。想要成为红龙女皇,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玫莉珂咬牙起身,盯着在不远处向她投来轻蔑目光的红龙女皇。就在这时一枚金黄色的炮弹划过天际,径直击中了缇尔蒂丝的后背,扬起一阵呛人的硝烟。
“我最讨厌废话多的女人了!要打就打,不用说那么多。”古蒂芙走出硝烟,肩上的魔导炮弹出过热的发射组件,顿时散出一片高温蒸汽。
一束雷光投向古蒂芙,在快要击中古蒂芙前炸裂,从中现身的银白骑士握住鸢盾反身格挡。与此同时,硝烟中飞出一道狭长的锐光,在鸢盾表面引爆,折射出四散的尖锐熔流。
硝烟被骤然爆发的魂素冲击驱散,神情冰冷的缇尔蒂丝环抱双臂,长发在充满余烬的空中飞扬。
“让这些人类安静,我要和妹妹单独谈谈。”
伴随缇尔蒂丝冷漠的话语,按兵不动的人形龙涌入战场。装备魔导铳的射手在前锋背后向埃斯泰克等人开火,将他们压制在原地。
缇尔蒂丝转身面对玫莉珂,魂素武器在她手中化作消散的荧光。
“现在,我的妹妹,让我们来好好交流一下。”
“正合我意!”
玫莉珂抛弃魂素巨剑冲向缇尔蒂丝,身上的伤痛与愤怒转化成她的力量,她像喷发的熔流般冲向缇尔蒂丝,沿路刮起一阵灼风。缇尔蒂丝旋身鞭腿,玫莉珂架起右臂强行格挡,忽视手臂骨折般的剧痛,挥拳砸向缇尔蒂丝的鼻梁。
缇尔蒂丝扭转上身闪过玫莉珂的直拳,一手握住玫莉珂的手腕,另一手在玫莉珂肩胛轻推,玫莉珂就被自己的力道震飞出去。她在地上撑了一下,以一个漂亮的空翻动作重新找回平衡。
“还没完呢!”
玫莉珂俯身扑向缇尔蒂丝,后者也没有闪避的意思,正面承受玫莉珂的撞击。鞋跟在焦土上向后急速滑动,扬起破碎的晶簇与土壤,直到完全消解玫莉珂的动能。玫莉珂只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由魂素构成的壁垒,引以为豪的蛮力毫无作用。
开什么玩笑!难道就因为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家伙,自己就必须放弃寻找那家伙的踪迹么?
体内的龙血因炽燃的魂素而沸腾,玫莉珂顶住缇尔蒂丝的腰腹再度发力,就像是撕裂了看不见的捕网,缇尔蒂丝的魂素与力量都被压制,再也无法阻挡她的前进。
后背传来剧烈的痛感,恍若受到攻城锤的重击。玫莉珂闷哼一声强行承受,继续拖动面前的对手。接二连三的重击之中玫莉珂也不曾放手,直到对方终于失去平衡,被她以蛮力扑倒在地。玫莉珂挥拳重击缇尔蒂丝的额角,从拳头处反馈到实打实的触感,令她的愤怒愈加狂热。
挥出去的手臂却被对方用拳头挡开,缇尔蒂丝抓住她的手臂向旁边扯动,同时扭转整个身体。双方扭在一起打了个滚,玫莉珂被缇尔蒂丝压在身下,肩胛被对方双手握紧,让她无法自由活动双手。
“一千年来,我一直在古特凯尔寻找你的消息。陨日之巢原本该有两位女皇,你本该与我并驾齐驱,我们会让诺瓦龙群再度恢复往日的荣光。”
缇尔蒂丝挥拳砸向玫莉珂的眼眶,足以敲裂岩石的重击令玫莉珂眩晕。
“而你呢,我亲爱的妹妹?你在这一千年都做了些什么?在我们的族人因为人类的压迫而痛苦哀嚎,在战争夺走无数生灵之时?你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责任,不仅委身于人类的掌控,甚至宣称爱上了你的狱卒。我原以为你会是一名不令父亲蒙羞的女儿,现在看来我真是太蠢了。”
“你的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我沉睡的一千年里,可没有人敲我的门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玫莉珂从缇尔蒂丝身下滑出,蜷起下身抽出双腿,随后用尽全力踹在缇尔蒂丝腹部。缇尔蒂丝向后翻倒,玫莉珂也趁势拉开距离,擦干唇角的血迹起身。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陨日之巢,为了受我所统御的族人。”
“是么?那么我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我的爱人,只是为了能够找到那家伙,没有人可以扭曲我的想法!”
两头纯血种的怒火都已燃烧至顶点,玫莉珂唤出了魂素长刀,向后一步,将长刀收入并不存在的刀鞘,缇尔蒂丝唤出了奇异的双剑,将短刀刺入剑柄上的狭槽,血色沿符文纹路流转。魂素从两人体内扩散至整片战场,受魂素影响的晶簇碎片不安地悬浮于空气中,气温急剧升高。
千年的怨愤与孤独,倾注于兵刃之中,在究极的一击中尽数绽放!
长刀斩出一线足以蒸发万物的焚风,长剑刺出一枚贯穿空间的孔洞,承载了双方信念的终极一击在一瞬交击,毁灭性的冲击波从交点扩散,焚尽触及的一切可燃物。话语与光暗在刹那间失去了意义,只余下地狱般的炽烈高温。
化作一片白地的埋骨地之中,两位尊贵的纯血种矗立着。双方的铠甲与战衣都在战斗中有所损伤,但这仍然无损于她们纯血种的威仪。
在一片寂静之中,身披漆黑铠甲的少女跪倒在地,黯淡了的漆黑长发滑落肩头。在长发遮掩下的肩胛,一道空洞贯穿了玫莉珂的身体,留下焦黑的伤口与残缺的血肉。所有的力量迅速从玫莉珂体内流失,她满怀不甘地盯着缇尔蒂丝,最后向前摔倒失去意识。
缇尔蒂丝轻轻喘息,收起自己的魂素长剑。
“勇气可嘉,不愧是拥有诺瓦血脉的人。虽然稍显莽撞,但仍有可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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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溢于大地的鲜血,蔓延于空气的焦灼,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窒息感,这便是埃斯泰克所熟知的,与龙类作战后的战场。
普通生物根本无法围观纯血种之间的战斗,即使是同为龙类的低阶人形龙亦是如此。魂素释放出的高热波及到四周的人形龙,或多或少地伤到了它们,由此也让龙群的进攻变得迟缓。
埃斯泰克与古蒂芙背靠背守在裂谷入口,虽然恩杜已经恢复了一定魔力,但仍然需要时间来释放传送魔法。
“喂喂,玫莉珂好像出事了。”古蒂芙挥舞巨斧砍下一头人形龙的脑袋,再将它的尸体一脚踹开。
埃斯泰克盾击一头人形龙,令它失去平衡,再用魂素长剑贯穿它的胸膛。他望向埋骨地中央,那里仅剩下龙族魂素蹂躏过的大地。那额位红龙女王依旧傲然矗立,而斯凯瑞塔的恩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根本不用思考,埃斯泰克就已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能拜托你照顾恩杜么?”
“放心吧,这几头破龙我还是能料理的。”古蒂芙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你就抓紧去揍一顿那头母龙,别让玫莉珂被她带走了!”
“赶着英雄救美之前,先听听智者的忠告如何?”
恩杜拄着法杖从暗处走出,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不过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
“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强大的力量终究是世界的隐疾,总有一天会为世界带来动荡。更何况这还是你的职责所在,总骑士长大人。”
短暂的沉默后,即使是古蒂芙也收起笑容,明白了恩杜的言外之意:“……虽然玫莉珂很可爱,但她还是纯血种。”
“我给你的黑水晶还留着么?”
埃斯泰克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想使用,但也一直将这东西贴身保管。它是制压纯血种可靠的钥匙,可以决定玫莉珂的生死,保障斯凯瑞塔不受潜在的威胁。埃斯泰克从未获得使用它的机会,而现在或许就是它必须履行设计用途的时候了。
“为了斯凯瑞塔、教廷国乃至人类诸国的利益,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
不等埃斯泰克回答,一枚闪亮的东西划过抛物线,他连忙伸手接住。
“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完美的骑士,你总想要为所有事情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恩杜脸上挂着笑容,不知是嘲弄抑或揶揄,“最后一枚传送水晶,一次性的。让玫莉珂握住它,这样我就能用传送魔法将她一同带回斯凯瑞塔,但如果做不到……”
话音稍顿,恩杜脸上绽开无奈的笑容。
“如果想要更美好一点的处理方式,就努力把水晶送到玫莉珂手里,明白么?你这不懂斡旋的家伙。”
埃斯泰克向战场中央投出雷枪,他的身影即刻化作雷霆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踩在焦炭般的大地上。取代他原本双手巨剑的是一对剑盾,那正是他悬于办公室墙壁上的武器。由先祖魂素构筑的仿制品,承载着先祖代代相传的意志,其锐利程度远超普通的魂素武器。
“即使是现在,你仍然想带走玫莉珂。告诉我,愚蠢的总骑士长,是什么让你胆敢面对我。”
“玫莉珂是斯凯瑞塔的客人,更是斯凯瑞塔的恩人。身为总骑士长,守护斯凯瑞塔是我的责任,而斯凯瑞塔能够上千年不倒的原因,是因为有像玫莉珂一样对斯凯瑞塔有恩的人不断地支持。如果连恩人的安危也无法保证,那样又怎样守护整座城邦。”
“你把这叫做守护?对玫莉珂而言,人类才是真正危险的存在,你们擅长将阴谋隐藏于表面之下。任何非你们族类的生物,最终都会被你们奴役压迫。”
埃斯泰克一步步走向缇尔蒂丝,在接近她的时候快步奔跑。他的铠甲再度被眩目的白金光辉覆盖,不可思议的魂素修复了他铠甲的损伤。缇尔蒂丝抬手,尖锥形状的焰流从她掌间四散,划过曲折的角度刺向埃斯泰克。
所有的焰流都在铠甲表面折射出去,向四周钉出千疮百孔的孔洞。埃斯泰克的巨剑与缇尔蒂丝的刀刃咬合再分离,于数秒内交锋数次,埃斯泰克的巨剑本该在重量与威力上碾压对方的兵器,然而对方那缠绕魂素的武器早已不能用惯常的眼光来看待。未能打破对方防御,埃斯泰克后跳避开缇尔蒂丝的龙焰,抬手甩出一道雷矢。对此早有预料的缇尔蒂丝快步前冲,挥剑将雷矢斩断。爆裂的雷光中埃斯泰克的身影翻滚出去,扬起漫天的灰烬与碎晶。
“斯凯瑞塔的总骑士长,不要再自不量力了。”
埃斯泰克从充满焦痕的土地起身,仿佛在与天穹之上的存在交流般,将自己的武器举向天空。
“斯凯瑞塔历代的先灵,请将力量借给我!”他高声宣言。
白金色的魂素再一次充盈了埃斯泰克的武器,仿佛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响应了他的呼唤。他体内的魂素正在以一种毫无缘由的方式增长,让他的力量恢复如初。
数枚火球迅速且精准地命中埃斯泰克,灰烬与碎晶都被卷起向四周飞扬,整片空地顿时变得沉寂。缇尔蒂丝冷漠地注视着烟尘,似乎在为对手太过不自量力而感到可笑。
一支充满魂素的白金箭矢洞穿烟雾,箭矢上蕴含惊人的魂素,令缇尔蒂丝不得不抬手抵挡。紧接着一道雷芒随即飞向战场另一边,以雷枪移动的埃斯泰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顺势抱起昏迷不醒的玫莉珂,将她夹在肋下。
缇尔蒂丝并没有放缓进攻的节奏,仿佛埃斯泰克手上抱着的只是一名陌生的混龙种。埃斯泰克将魂素剑盾转化为一人高的塔盾,随后直面对方倾身竖盾,抵挡下对方的所有攻击。魂素与魂素的碰撞炸出绚丽的火花,塔盾上裂开一丝细微的缝隙。
仿佛是为了测试埃斯泰克究竟能支撑多久,缇尔蒂丝将所有的攻击都正面投向埃斯泰克的塔盾。熔流不断在塔盾表面撞击与熔毁,埃斯泰克的魂素犹如暴雨中的小舟明暗起伏,已经没有余力释放别的魔法。提尔蒂丝抬起双手,一枚色泽宛若熔岩的火球在半空成形,任谁都可以感觉到这颗火球威力惊人。
千疮百孔塔盾被白金色魂素包裹,重又修复如初。提尔蒂丝随手投出火球,而埃斯泰克将塔盾插进大地,做出抵御冲锋的姿态。
狂热的爆焰与塔盾撞击,分裂的熔流如柱喷溅,恍若冲击礁石的巨浪。然而这一块礁石极其坚固,在巨浪之下始终不被淹没,甚至分裂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当火球最终炸裂,埃斯泰克向后踉跄一步。魂素塔盾已经化作无数荧光,而未能完全化解的炽热,将埃斯泰克持盾的银白手铠染成了毫无美感的熏黑。抵挡住红龙女皇的猛攻,几乎耗尽了埃斯泰克的全部魂素。
“只有这种程度么?”提尔蒂丝再次汇聚火球。
就在这时,提尔蒂丝头顶上空有寒流聚集。一片城墙粗细的冰悬于空中,魔素从四面八方汇聚,不断扩充它的体积质量。伴随一声响指,冰块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坠向地面,脚下的大地在撞击中震颤,高热反应下巨量的蒸汽蒸腾扩散。
趁着这个机会埃斯泰克大口喘息,古蒂芙从背后跑来,用力拍了他的肩甲。
“总骑士长你还好吗?快准备好,恩杜要使用传送魔法了!”
如梦初醒的埃斯泰克将昏迷的玫莉珂小心地平放,掏出此前恩杜给予他的水晶放在她掌心。水晶开始闪烁隐约的幽光,传送法阵如纸上墨渍逐渐显形。
然而,成形的法阵不妙地剧烈闪烁,似乎是施术者的魔素供给不稳定导致法阵难以维持。
“恩杜!”古蒂芙高喊着回头。
灰袍法师拄着法杖,倚靠在冰壁边上。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法杖仅仅被充作拐棍,维持他不倒下而已。
“可恶!”古蒂芙准备冲向恩杜,而后发现自己的四肢无比沉重,无法迈出正在成形的法阵。
吟唱完加重术的恩杜脸上并没有惊慌,倚靠石壁从容地朝已经身处法阵的三人挥手致意,像是即将远行的吟游诗人——带着超脱生死的淡然。
“大家都喜欢看英雄救美的故事,就算是住在云海之上的法师,也没办法免俗嘛。”
恩杜用力将法杖刺入地面,摇摇欲坠的法阵在最后时刻履行了它的职责,四周场景飞速扭曲,被卷入魔素构筑的漩涡,现实如沙漏一样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