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降临

01.【强大神使的躯体早已在漫长的沉睡中腐朽，而今，其灵魂以血为依凭，寻得了新的宿主。人们惊愕地发现，已被仪式匕首刺穿心脏的祭品正缓慢坐起，祭坛上依旧温热的血液正有条不紊地自伤口逆流回尸体中。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若只看遗体，甚至于单纯看向那个方向，整个人便会头晕目眩，脑中仿佛被抽空一般，无法思考，甚而忘记呼吸。在那个瞬间，我产生了错觉（也许是缺氧导致的，又或许是过度紧张的影响），以面前的祭坛为中心，正衍生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整座山，甚至整个王国卷入其中。

直觉告诉我，现在我们三十五人面对的是一种无法以常识衡量的庞大力量。但现在的我没有疑惑，也未感到畏惧，反倒想靠得更近些，窥探旋涡中心的情况。

……眼前的情景……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最初声音很小，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一瞬间，又自耳边响起，在我空洞的脑中回荡：

“李……！”

叫喊声如惊雷般将我从幻象中惊醒，我瞬间回过神来，两腿止不住地颤抖。再看向祭坛时，那尸体已然坐起身，苍白的面孔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一双血红的眼眸幽幽地看向我这边。

“你没事吧？！”身旁的同伴已拔剑在手，但出于谨慎，没敢有其他动作，当下见我回过神来，便压低声音问道。

说实话，刚刚的幻象使我的精力消磨殆尽，仅仅站着便已耗尽全力。但出于各种考虑，还是轻哼一声作为回答，同时看向左前方的王国骑士长。他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一边摆出戒备状态，一边看向我这边。

两人眼神交汇几秒钟，对方的心思已经了然于心。

我向前一步，行了个猎人礼，问道：“我等为教会所属猎人及王国骑士，敢问阁下是？”

对方脸上的笑意逐渐明显。他沉了一下头，接着以僵硬且缓慢的动作起身，最终在祭坛台阶上站定。由于情况特殊，身边的人都绷紧了神经，死死盯住它的一举一动，以免在可能爆发的冲突中处于下风。

没有回答。对方只是沉默。

沉默。

沉默。】

【你看见了什么？】

终于，他开口问道。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在幻象旋涡最深处，一切风暴的根源，是一处祭坛，遍地鲜血，以及数十具残损的遗体。

理性告诉我，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幻觉，是我处于缺氧与疲劳状态下恐惧感作祟。而二十多年猎杀的经验告诉我，很快，幻象便会成为现实。

02.这种祭祀仪式是王国高层信仰的灵魂祭祀及教会的猎杀仪式相结合的产物，又被称为“降神之仪”，由王国与教会共同组织，每年一次。起初选在王都大教堂中进行，后来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将举行地点改为教会所属的中立地带，规模也不比以往。

相传王国的灵魂祭祀对于信仰者来说是一种相当重要的仪式，但现存文献中少有关于祭祀内容、目的的详细记载；而王国的民间传说大都围绕仪式过程的残忍进行阐述，结合时代背景后，不难发现诸多版本的传说都或多或少地表露出对当时王国“以民养兵，以战止乱”的高压策略的不满，再加上故事中的主角们要么是完全虚构，要么有其人无其事，因此其真实性很难保证。

我个人认为，王国的灵魂祭祀的起源与目的应该与教会的“魂”派分支有关。魂派一般认为，伟大的灵魂赋予生物生命，而分得灵魂的多少决定了不同生物的不同属性，以及是否能独立思考、思考的深度，等等。他们认为，个体是否强大并非取决于肉体（瞬间）的强度，而是灵魂（永恒）的强度（这其中又包括诸如意志、学识等方面）。因此，大部分魂派信仰者拥有非同寻常的求知欲，也正是他们的不停探究，使得越来越多的自然规律被人们所发掘、利用。也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教会首先发现并普及了火铳、火炮，将战争推向一个全新的阶段。

但也正是对灵魂的过度追求，致使部分魂派信仰者对于肉体的态度达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他们从不忌惮伤害实验者的肉体，在这一部分人看来，这不过是追求伟大灵魂所做出的必要的牺牲——当然，不是他自身的牺牲——也正是这一小撮狂热分子，败坏了魂派在普通民众中的名声。

这是很久以前，身位“降神之仪”祭品的某个魂派学者告诉我的。她本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之所以自愿成为祭品，是希望通过仪式完成“灵魂的回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进行仪式的前一天晚上，她与我聊了很多——尽管被一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人说教并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但不得不承认，我从她那了解到很多知识，无论是所谓“失魂症”的起源，还有对仪式过去、起源的见解，都对我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原来懂得这么多道理的人，还是会被信仰所束缚的吗——我时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