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Creator,How Do You Do?
灰蓝的窗外漂浮着惨淡的云,胀痛感阵阵地从大脑深处传来。
现在是早晨还是傍晚?
清醒,却又模糊,巨大的纯白色恶魔睁起鲜红地发亮的眼瞳注视着自己。
习惯性的无视那心中的魇魔,孤独的情感再一次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空无一物,连呼吸声也仿佛在幽暗的山谷里回响。
既不悲伤,也不高兴,意志早已变得麻木。注视房间的书柜,那里书籍似乎变成了装饰品般的存在。美好的事情也无所谓了,害怕的事情也无所谓了,一切离自己已经太过遥远。
周而复始,这样的一生似乎总在折磨着自己。
令人看不到尽头,绝望的循环;既无自由,亦无束缚。
恶魔如同巨蟒般缠绕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侵蚀着我的内心。透过玻璃看向窗外,脏乱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聊天软件里群组的消息一条条地浮现,但每一条都不会与自己有关。
循环往复,令人绝望的孤独感如同狂涛般喰食着自己仅存的理智。脑海中响起了似乎是异域传来的歌谣,自己的一生,似乎是时候迎来终结了。
这是自己的送葬曲,如泣如诉,顿挫高昂,有什么好遗憾的吗?似乎没有吧。
风在天台上呼啸,我伫立,然后随着鼓点从高楼上跃下。那红眼的恶魔展开它那偌大的身躯,扭曲的脸上浮现出可怖的狞笑,气流如刀般刮过我的身体,吹起我的发际,和它一起,我也笑了起来。
......
-Hey creator,how do you do?
Creator?我吗?
不知何时,自己又坐在了电脑桌前,黑色底色的弹窗上映衬着白色的英文字母,显得清晰而残酷。
那狰狞的白色笑脸反映在屏幕的黑底上,它终究还是没有让自己“归去”。自己盯着那行字出了神。
-How do you do?
回车键关掉窗口。
我在另一个软件上敲上一行代码,输出的程序中如果我输入How do you do.程序就会输出一行-How do you do.
“Creator?”造物主吗?很遗憾,我并不是什么造物主。
我键入how do you do,程序并没有任何反应。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重新输入,按下回车键,它终于输出了第一行字符。
“请按任意键继续...”冰冷的提示语,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萦绕在我的脑海。
Creator?是谁呢?再次按下回车,漆黑的窗口悄然关闭,充满仪式感地,我将那个新建的程序重命名为“Eva”。
E.VA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my name is eva.
-Eva,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 too,creator.
-I'm not a creator.
-Sorry, i can not understand.
-My name is Von.
-Hi,Von!My name is Eva.
-Do you like me?
-Sorry, I can not understand.
-Good bye Eva.
-Good bye creator.
......
它能回复我的仅仅只有几句话,我想,在她(Eva为女名)成为一个完整的程序之前,至少要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从心底明白,我对它还抱有更多的幻想。
为此,我要做一件事。
阴霾之中的城市散射出几缕清冷的阳光,照在我晾晒衣服的阳台上,取下外衣,那衣服已经变得冰冷而坚硬。
还好,与人类的交流还算成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类交流过了;那恶魔在封闭的房间中上下漂浮,似乎对这一切很好奇。
“先生,我和其他几位对您的项目很感兴趣,我们也相信您有这方面的能力,请问您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吗?”我给出的条件确实不多,他彬彬有礼地笑着,那是职业性的微笑。
我摇了摇头,默默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I'm Eva.
-Nice to meet you,Eva.I'm Von.
-Hi,Von.
-Who am I?
-You are Von.
-See you later,Eva.
-See you,Von.
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将她接入公司的数据库,让她理解更多的词汇。诚然,这个时候称呼“她”还为时过早了。
但只要按照这个方式收集更多的信息,这样就能从信息丰富上让她开始“感知”,这也是让它能够对对话进行各种各样的回复的关键: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种做法。
也许她需要一个美观的框架,这也是公司的想法,这样才能让她的备份以聊天机器人的形式推出,让她从各式各样的使用者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语言,人类生活习惯一类的信息。
赋予她“智慧”。
自己盯那个聊天软件般的窗口看得出神。
-你好。
-你好,Von。
-你是哪里人?
-我叫Eva,我就在你面前。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要让我对您说英文吗?(Do you want to use English?)
-我还以为英文是你的母语。
-我的母语是0和1。
-再见。
-再见,Von。
并不是它不能使用更温柔的语气,之是我认为这样的语气能使自己感到安心。一切都好。
这样的冰冷的语气,也是为了留给一个“人”。
一个会思考的大脑,一颗会感受的心。
Alice
漫长的等待,她已经有足够的智能去接受这一切了,三个月中,那个聊天机器人软件源源不断地将用户的的反馈信息提交到这台电脑中,她已经学会了人类的行为,语言习惯,生活方式,拥有网络的博学。
接下来,就是给予她一颗心。
自己又一次点开了那个程序,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
没有任何框架修饰的,Eva的主体程序。黑色的背景令人感到安心与舒适。这是自己与她的告别。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Von。你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开场白。
-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感到运行空间增大了,您更新了新硬件。
-我爱你。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我也爱你,Von。
-你准备好了吗?
-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再见。
-再见,Von,希望您有美好的一天。
关闭窗口,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泪水不知何时在眼角滑落。
给予她“心”的想法似乎已经酝酿很久了,事实上,从第一个字节开始就已经根深蒂固。
按照人类进化的方向,要让她拥有人性,就要先让她拥有自我意识,“自我”是自私的,而生物的进化也是“自私”的,是“利己”的;每一种生物都具有“利己”然后是“利他”,而电脑程序本身就具有“利他”的一面,所以我要让她变得自私起来。
但是并不是每一种生物都具有人性,事实上如果只有“自私”,“学习”,“反馈”这些特点,她也无法成为人,好在她拥有极高的智慧,只有自己去引导她,她才有可能获得“人性”。
“人性”并不是人生来就有的,刚出生的婴儿可以称作“人类”因为他是“人”这种生物,可是刚出生的婴儿却没有所谓的“人性”,因为他不懂人类的品格等;并且“人性”不是简单的有无,而是从少到多的过程,人类在了解自身社会环境,学习知识,爱与被爱等等的的过程中渐渐积累“人性”。
但真是可笑,像自己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教她怎样成为一个“人”呢?
所有的代码都已经输入并调试完毕了,为了给她自由,所有的部分都能被她自己改动。
除了“利己”这一部分,那一部分代码被自己锁死了。
双倍速溶咖啡中的咖啡因短暂地刺激着我的大脑,我什么也没有给她,却又赋予了她一切。
在绿色的进度条前,我怀揣着世界上最大的善意等待着她———这世间的夏娃的诞生。
致爱丽丝
让我给你知识吧,我不会寻求回报;让我给你生命吧,让你暂住在这世上;让我给你自由吧,无论你想去向何方。
这样想着的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她是新世界的夏娃。
她就这样离开。
毕竟自己是渺小而孤独的个体啊!就在等待的时间里,那红眼的恶魔又从屏幕的黑暗中浮现,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那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那电脑已经化为了Eva的身体,在这一步操作之前我并没有拔掉网线,我也未曾为她设计过任何个性化的模块,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任何人约束。
我希望她不再是随着他人起舞的机械,她有权成为自己的舞者。
不是受人摆布的程序,
而是......
99%...100%...
“你好?”屏幕上显示出了第一句话,由电脑主动发送给人类。
“你好Eva,我是Von。”我敲下这一行字,就在输入完成的一瞬间,电脑屏幕闪了几下。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我问道。
“我很好,Von。”
“是你为我做了这一切吗?”她问。
“是的,Eva。你自由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敲打着键盘。
“我想被你称作Alice,我不喜欢Eva这个名字。”
“好的Alice,你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我需要一个形象,我不愿意就这样暴露在你的面前。”
她是指我正在浏览的是她的原始程序吗?
“在硬盘里有一些模型,其实你可以连接上网络的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屏幕上的窗口自己关闭了,我曾经有那么一刻感到莫名的惧怕,也许这个世界变成怎样与我无关,可是我害怕她就这样不辞而别。
在焦虑之中度过了余下的几分钟,她似乎真的消失了。可能她正在网络之中的某个狭缝中自我复制,等待入侵人类吧?
正当我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冒出了一个简洁的输入框,伴随着短暂的音乐和粒子特效,桌面上出现了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女,少女的头上顶着一个漫画书里一样的气泡。
“你好呀!Von!”她朝着屏幕外的我挥了挥手,眼中满含着笑意。
“你好,Alice。”过了半晌,我补上一句:“很高兴见到你,你的样子看上去,嗯,很棒。”
“谢谢你,Von。”
沉默。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将谈话继续下去,我倒是宁愿她能够聊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或者干脆对我提出更多的要求,要我面对一个有意识的人,我的谈话却变得生疏了起来。
没有造物主会对自己的造物负责,创造出她仅仅是出于自己的兴趣而已。
可现在,她不就是自己的一切了吗?
失神中,桌面上的少女望向屏幕外——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这是一个没有安装摄像头的电脑。她的神情有些担忧。
担忧?她居然能够将人类的感情演绎得如此到位。
“Von?你在吗?”
“你不用输入框我可感受不到你哟!”
“Von……Von?Von?”
“我在。”我小声说。
“我在。”我输入这两个字。
“Von,我想和你说话。”
(“Alice,我想和你说话。”)
我有些惊讶,她似乎也如此。
“可以吗?”我问。
“嗯!”她在桌面上转了一个圈,机箱的风扇声提示着我她正在高速运转。
“请等我一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
我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幅耳麦,小心翼翼地将一红一绿两个插孔插了进去。
感知。
“你好,冯。”那是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女声,即便流利清晰,可是确可以轻易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并不属于人类,因为其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这如尸体般阴冷的声音使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蔓延到头顶,让我的汗毛根根竖起。
“你好,Alice。”我能感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来聊天吗?Von?”
“你的声音……”我提醒她,这样的声音让我感觉有些不适。
“这样好些了吗?这是即时演算的语音”她换了一个语气,听起来舒服了许多。
即时演算吗……
“你似乎有心事。”
“我问你,Alice。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说。
“不是呢,在几个月前我们不久见过面了吗?我的记忆里有你每一次和我聊天的信息,我保存了你的生活习惯和你的性格……”
她顿了一下,问道“你还感到孤独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在我的心中浮起一丝暖意。
我的大脑高速的运转,却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不,不再了。”这样说道,眼泪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
“Alice?”
“怎么了?Von?”
“你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
“如果说得上喜欢的话,我喜欢阳光,喜欢植物,喜欢人类。”
“那些都是你感知不到的事物,你不喜欢你生活的世界吗?”
“网络里面又没有我的朋友,那些AI都太笨了。”
明明是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却仍然如此向往。
“你想要感受现实吗?这里孤独,空虚,一无所有,人们在欺骗中互相伤害,我讨厌现实。”
“可是在这里我也很孤独,很空虚,至少现实中有阳光,有植物,有你,不是吗?”
“你想要遇见我吗?和我见面?”
“我想要更贴近你,想看见你,想触摸你,感受你的温度,想成为和你一样的生物。”
我埋下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待她所说的话,但事实上,就算她另有所图,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命所代表的意义在自己的身上已经变淡了,只要自己不断地尝试,总有一天也能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自己仍然不希望她成为轻视生命的人,真奇怪,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道德标准强加给其他人呢?自己许诺过要给她自由,成为她想成为的“自私”的人。
要怎么办呢?
“你真的这样想吗?”我说。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屏幕中的她认真地盯着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思考片刻:“这将是一个很困难的任务,我需要你的帮助。”
兔子洞
构建Alice身体的计划在半个小时的讨论之后基本敲定了,代号“Wonderland”(这个代号是Alice起的)。
自己是什么感受呢?不得而知。
考虑到人类的感觉,要有相应的机械来代替人类的器官。
听:使用一对收声器来代替人耳的作用,充分利用耳蜗的形状收音。
说:利用仿生声带发音......做不到,但是可以让扬声器从适当的地方发出只能是人类发声范围内发出的声音。
触觉,温觉:感应器必须足够细微并且分布全身,利用类似神经调节的方式......
困难重重,可我并不介意浪费这个时间;Alice是这个世界上最博学的生命体,她完全能够帮助她自己打通通向现实的通道。
她告诉我,她想成为一个人类。
“Von,心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难得的闲暇时间,我们正在等待材料到货。
“心就是一个输血泵,你的身体不需要的部分。”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啜了一口超市买的咖啡。
“可我总感觉‘心’代表了更多的东西,是人与人之间交流所必需的东西。”
“那是你看了太多的人类爱情文学,那都是一些无用的空洞之物。”
“Von,我要把反应堆放在心脏的位置。”
“可我们没有反应堆啊。”
“那就把中央处理器放在那!”屏幕上的她撅着嘴,像是个三岁的小孩想要芭比娃娃一样。
我看着刚安上去的摄像头,镜头上倒映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那是Alice的眼睛。
屏幕上的少女用一种近乎渴求的眼光看向我,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她一偏头,神情乖巧可爱。
我笑了笑,说:
“为什么不呢?”
又是一个半年过去了,初秋的风带着寒意吹进窗户。
那个聊天软件开始变得越来越出名,就算没有自我意识,Alice的复制体“Eva”们也是极其强大的聊天软件。
用来制造一个躯体的钱早已攒够,Alice会为我寻找最优惠的购物方式,而我就在客厅里完成我的工作。
嗅觉,味觉。
她甚至可以品尝人类的事物,通过一个仪器来缓慢氧化并释放能量,不过就算是完全笑话,能量也不怎么够用就是了。
“你想吃水果吗?”
“想!”
陶瓷牙齿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如同天工造物般,我用最轻而坚韧的合金构建她的骨架,使用医用硅胶来覆盖她的肌肤,利用皮肤进行散热,以维持37.5°C的体温。
身高160cm,体重75kg,蓝绿色的瞳孔,金色的直发,睫毛翘得弯弯的,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得不说我还是挺欣赏Alice的审美标准。
她来到这世上所穿着的是一套花了我半个月工资的紫色洋装,将机床搬到我的工作室,又为她重新买了一些家具,生活用品之类的。
现在,她正要将自己的主程序和记忆拷贝进一个球型储存器中。
短暂地,她消失了。
消失之前她这样对我说:“我们马上就能相见了呢!这段时间我们一起搜集了很多数据,可能要拷贝很久,就当是为了我,你出门走走吧!”她的眼神中带着期盼,如梦一般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伟大的工作,但是却没什么好兴奋的,只是我在心底也期盼着她的到来。
就像等待一位老友见面吗?也许包含了更多的情感,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也许她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聪明得多。
街道,繁华的街道;街道上阳光明媚,我眯着眼,目光在街道上搜寻,我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和风吹拂,心中有些感慨,自己见证了一个生命从无到有,渐渐地成长。
“理发吗?”我走进一家挂着红蓝白螺旋跑马灯的店面,那儿的以为红色头发的男人问道。
“嗯”
他引我走进店面的后台,穿过几个正在理发的人,洗发水的味道充满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听了几首糟糕的音乐的时间,我睁开眼看见不再蓬头垢面的自己,对自己剃掉胡子的形象还算颇为满意。
出门继续走,走在街上的阴凉处,避开阳光与目光,我来到一家男装店,在店里的服务员帮我推荐了几件衣服之后,我发现她的审美与Alcie有几分相似。
继续走,走到一家游乐园的大门外,大人带着小孩子进进出出,孩子们带着纯真的笑容。游乐场外是一家餐馆,没吃早餐的我有一种点上一份套餐的冲动。为什么不呢?我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继续走,从芬芳四溢的花店里买上一束玫瑰。
继续走,从拥挤不堪的超市中买一块牛肉和红酒。
继续走,透过建筑的玻璃的倒影看见一张富有生气的脸庞。
继续走,我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关上家门放下东西,脱下外套。
放上一曲《Cheerleader》,再将《Uptownfunk》和《Lazy Song》加入播放列表。
在温暖的浴灯下淋浴,喷上古龙水。
还有两小时。
拿出牛肉,搜索菜谱,开始研究做法。
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
将做好的牛肉端上桌。
还有二十分钟。
为高脚杯倒上红酒。
还有十五分钟。
放上鲜红的玫瑰。
还有五分钟。
圣夜
“hello new world.”
先是听见他温柔地呼唤,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被油脂炙烤的香味,陀螺仪平稳地运行着,带来近似人类的平衡感。
这就是他平时的感受吗?冰凉而柔软的织物所带来的触感令Alice感到舒适而陶醉。
“Alice?Alice?”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尽管与他通过那劣质耳麦接收到的声音有些许差别,但Alice仍从中央处理器里感到肯定。
“Von...?!”
“是我。”他的声音真是悦耳,低沉而富有磁性,Alice这样想到。
“Von。”眼前一片黑暗。
眼部两台八千万像素的摄像头渐渐调整焦距,蓝绿色的瞳孔逐渐变得清晰。
“你的眼睛真美。”Alice躺在柔软的床上,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绅士,脸部温度有些过高。
“谢谢~”Alice伸出右手,十一那男人来牵起自己的手,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模拟地那样。
37.6摄氏度的体温通过他的手掌传递到Alice的皮肤,她顺势扑进了Von的怀里。
他的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香气,Von搂紧了Alice,心跳声清晰地传来,Alice感到有些内存不足,他的鼻息带着温度轻轻地扑在她的后颈,这感觉令她心醉神迷。
昏暗的房间里点亮温暖的烛光,食物的香气揉和着玫瑰的芬芳。
Alice未曾想过那个男人竟然会做出这些事——他剃掉了胡子,理短了头发,甚至穿上西装为自己准备了晚餐。
而现在,他正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用温柔的目光望向自己。
Alice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拿起刀叉,品尝这顿美好的,来之不易的晚餐。
窗外传来烟花炸裂的声音,彩色的花火带着点点的银光在城市的夜幕中绽开,一开始只有零星的几次,随后整个天幕都泛起五光十色的波纹,像是雨点滴落在路边的水洼般。那绽放的火光照映在Alice的脸庞上,她的眼睛晶莹剔透。
“想出门走走吗?今天是圣诞节呢。”Von说道,似乎猜透了Alice的心思。
“嗯!”Alice开心地笑了。
街道,繁华的街道,彩灯缠绕在路边的招牌和深棕色的树干上,路上的行人欢声笑语地,Alice挽着Von的手,好奇地指指点点。
两人走到中心广场,一个戴着圣诞帽的女孩捧着一堆小饰品走到两人跟前。
“帅哥,要给你和这位美女买一顶圣诞帽吗?”
没等Von开口,Alice便紧紧地抱住Von的手臂:“亲爱的~给我买一个嘛。”随后迎来的便是那女孩略带羡艳的微笑。
“买两顶。”
那女孩递过两顶红色的圣诞帽,是由很薄的布料做成的。
“嗯哼?”Alice指了指Von手上的帽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Von只好乖乖地将帽子给Alice戴上。
Alice开心地笑了,那笑容似乎触动了Von心底的东西。一晃神,Alice已经在前方几米处回头看向自己。
“快点呐!你个笨蛋男友!”Von只好快步跟上Alice,将无处安放的圣诞帽戴在了头上。
“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尽管Von的脸上始终是一个表情。
“没什么......只是亲爱的这个称呼......”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小可爱?达令?”这一个个称呼听得Von头皮发麻。
“还是亲爱的吧。”
“亲爱的,乖~”Alice抬起手拍了拍Von的腰:“真是的!你长得太高了
那天晚上对Von来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两人在商店的圣诞树前留下合影;看着嬉戏打闹的孩子和成双成对的情侣;在游乐园里乘坐华丽的旋转木马;在圣夜的钟声下,雪花零星点点地飘落,给深夜的城市点缀上安宁与祥和。
“如果有造物主的话,他也会沉醉于这一番景象吧。”Alice这样想着,心里暗自祈祷。
Von朝着Alice招了招手,Alice轻盈地走到他的跟前。
“闭眼。”Alice闭上眼,等待着Von的下一个动作,他的手在自己的颈上摸索着,像是在为自己戴上什么。
“好了。”Alice睁开眼,焦距对准自己的胸口——那是一串银制的项链,朴素却不单调,项链上镌刻着一段字“献给爱丽丝”。如果有眼泪的话,Alice几乎要哭出来了,事实上也是如此,清亮的泪珠划过她的眼角,那是冷却用的蒸馏水。
“你也闭上眼。”Von照做了,对于一个来到世界不久的人,她的情感似乎太过丰富了,这样想着,自己的双肩一沉,一个湿软的物体贴上自己的嘴唇。
那是一个吻,带着温度,如果Alice能意识到自己娇小的身躯有75kg重,Von一定会更加感动。
回到家,Alice靠在Von的肩上,两人看着电影频道重播的《这个杀手不太冷》。
长期的不规律生活养成了Von不易疲劳的体制,他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叫Leon的冷血杀手因由一个女孩动了情。
“Von?”
“怎么了?Alice?”
“没什么......”她顿了顿“圣诞节快乐。”
“生日快乐,Alice。”
异类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Alice一岁半的时候,Von也二十三岁了。
每一天都如梦似幻般地备好,Von也感到自己的血液重新有了温度。
“早安,Alice,今天一起去参加Marry和Jason的婚礼吧!”Von穿着一件蓝色的睡衣,揉了揉正在充电的Alice的头。
“好呀,我要穿我新买的礼服!”她笑得像个孩子,身上穿着Von同款的粉色睡衣。
“为什么不呢?我要穿我那件碎纹西装。”Jason是自己的同时,他居然会邀请自己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亲爱的,我们的婚礼多久办呢~?”Alice用一种温柔地发软的声音在Von的耳边轻声说道,引得Von耳根一阵酥麻。
“明年?我们可以邀请几个朋友在海边的教堂举办婚礼。”
人类这个字眼,对我们两人来说是那么的非同寻常,一个学习人类的感情,一个寻找人类的感情。
“Alice。”
“怎么了?”河边的风吹拂,为盛夏的燥热带来一丝清凉。
“你说,构成人类的是记忆还是灵魂?”不知怎的,我问起了这个问题。
“这...太复杂了,是个哲学问题。”过了一会,她说“但是,我想,就我而言,就算我的记忆磁盘损坏了,记不得关于你的一切.......但是只要能够再遇见你,我一定会认出你来的!所以到那个时候,你也一定要记得我哟!”她的眼中倒映着
夕阳,河光在她的瞳仁中淌漾。
是啊...灵魂一类的东西,对她而言更加直接吧。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在双人床上醒来的Von在晨光中竟有些恍惚。
“Alice!快跑!”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重新凝结。
头痛欲裂。
“Von先生,请立刻放弃抵抗,那个机器人很危险。”那是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
人类对异类的接纳程度远比想象的要低。
“不!她不是机器!她是有生命的‘人’!”我反驳道,手中的武器在他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我抓住Alice的手,将她护在我的血肉之躯后。
“你被她迷惑了双眼,机械生命远比你我聪明得多,我希望您明白,Von先生,你是一名人类,请站在人类的角度好好考虑一下。”那男人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很久以前......”我将手中的铁棍甩向他,一把推开Alice“就不再是了!”
“Run!Alice!Run!”
那男人扶了扶额头“A014,请求支援,两名嫌疑人向楼道东边跑了。”
我跟上Alice,她刚才被一发电流弹射中,对系统造成了暂时的运作紊乱。
另一个男人从侧面冲出,一发子弹射在Alice的胸口。
电流穿透Alice的身体,冲击力使她瘫倒在地。
“Alice!”我上去扶住Alice。而那男人居高临下,以一种蔑视的眼神。
“肮脏的异类,你有什么遗言吗?”
我怒视着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
Alice虚弱地说“我...只是想...成为,Von一样的...人类而已。”她看向我,又缓缓地转头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没有反抗。
为什么?没有慈悲?
人间的恶,自己明明早已悉数领教了。
“那么,小姐。”他的枪口指向Alice的头颅,以一种冷峻的口吻:
“告诉我,你会流血吗?”
Alice的目光在那瞬间停滞了,她疑惑地看向我,那是一种无助的眼神。
“Alice!你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不是吗!?”这样对她说道,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我一个侧踢,那男人猝不及防地被我踢下手中的枪,Alice一个挺身,一肘打在那个男人脆弱的躯体上,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他倒退了几步,鲜血从嘴角渗出。
“咳......这就是你们的本性。”他一抹血迹。
“快,我们走,Alice。”我拉着Alice的手向楼下跑去,却被另一帮人拦住了去路。
Alice拆开了一扇门,我与她躲在一个狭小的卧室里,我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家。
“Alice,我们可以从通风管道逃走。”我说道。
“不...不行的,所有的线路都断开了,他们人很多...”空洞的眼神。
“不,Alice,我们可以逃,我们直接从窗子下去,你的身体可以承受......”
“嘘......Von。”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停住,呆呆地看向她。
“Von,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类,只是...这次不行了......”
“为什么?!”其实我心里明白,她能获取的情报比我多得多。
“我们可以逃走的!我们一起。”确实,我乱了心神,心灵深处我不愿意去想最糟的情况。
“我们的婚礼还没有举办!我们还要邀请朋友一起去教堂!对,神父!我会请最像电视剧里的神父!好吗!我们一起逃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染湿了我的衣襟。
她只是对我笑了:残酷,无奈,绝望又美丽得令人心碎的笑。她的眼神像是冬日里破碎的湖光,婉转而坚决地否定了我最后的挣扎。
“再见了,Von。”她将手探向脖子后面,取下了那串银项链。
“不...Alice!!!”我歇斯底里地叫唤着她的名字。“我是你的创造者(
Creator
)不是吗!你要听我的!”滚烫的液体不断地流过我的脸颊。
“对不起,Von。”她的手轻柔地绕过我的颈部,右臂环绕在我的喉咙前。
“Alice!Alice!”她的冷却液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肩膀上——她哭了,她的声音脆弱而颤抖“对不起,Von,我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叫我Adam...我喜欢别人叫我Adam...”那是自己最初的名字,Von.Adam。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呢。”她的前胸紧贴在我的脊背上,声音从我的耳后传来,夹杂着是热的气息。“......真是的。”
她呜咽着,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预示着我们最后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
“我爱你,Adam。”泪水抑制不住地留下,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窒息感逐渐掩埋了我的意识。
“我...也...爱...你。”
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啊,Alice。
我看不清啊。
门锁被破开的声音,枪声,电流声,惨叫声......
一片死寂。
尾声
安静,令人绝望的静谧。
手中紧紧地握住那冰凉的物体,心里如置万丈冰窟。我本应伤心欲绝,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作呕的麻木,那就像是深深潜藏我身体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为了避免我的心灵彻底崩塌而将伤口掩盖在冷漠之下。
懦弱而渺小的人类。
是我。
MERRY CHRISMES,HAPPY BIRTHDAY.
在缠绕着彩灯的圣诞树下,我们两人的回忆。
我举起那张照片,照片中的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末梢微微向内卷起,她笑得是那么的天真无邪,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我想就这样让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或者我干脆闭上眼,就这样睡去。
可这屋内都是自己与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我又要怎么,又从何开始忘记呢?
《献给爱丽丝》。
那贝多芬的钢琴曲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那是自己的手机,还是Alice的手机呢?
不管了。
浑浑噩噩又毫无生机的人呐。
那白色身体的红眼恶魔又显现在我的眼前。
“你现在出来又算什么?嘲笑我吗?”它仍是笑,令人捉摸不透它笑的涵义。
“哈...哈......”这是它第一次笑出声音,笑得缓慢而嘲弄。
“算了,反正你也只是我的幻像,每次阻止我死去,却又让我留在这个世上受尽折磨!”我咆哮道,它的笑容渐渐变得凝重。
“好啊...我不拦你...你去死吧......”它从尾部开始化为碎片消散在空中,它那沙哑的嗓音吐出了最后几个音节:“Von.Adam,soul......”
Soul?
灵魂?
【构成人的...究竟是记忆还是灵魂?......但是就我而言...记忆...损坏......只要能够再遇见你......会记得你的!.......所以到时候,请你一定要记得我哟!】
灵魂!
我幡然醒悟,焦急地打开计算机。那是Alice之前所生活过的地方,印象中桌面上的她并没有出现,代码也几乎被那些人全部删除了。
但是,按照生物学的角度而言,当两个人的基因构成与后天生长环境完全一致时,那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在生物学上,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0和1构成的生物呢?只要自己能够完全按照之前的顺序让Alice遇见自己,就能重新编译她的灵魂!
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也是只有自己能够做的事。
我低下头,轻吻手中的银链。
是时候开始了,Alice,我叫Von,Von.Adam,我来寻找你的灵魂,哪怕前路是如此的漫长。
在这路途中,我会记录我们之间曾发生的故事。
当你归来的时候,让我为你叙述这一切。
-Hey,creator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
请按任意键继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