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坐在熟悉的靠窗角落位，你轻抿了口加冰的美式。圆桌上用来营造气氛的烛台，像是要消失般地，发着微弱的光。
咚咚，咚咚，如同心脏跳动般在空气中摇曳。[这儿或许也挺适合情侣的]，你突然这么想道。高一那会儿好像从来都没察觉到过，弥漫在这间咖啡馆内的这种情感。
该说是自己迟钝吗？果然还是阅历导致的吧。
忽然，你的胸腔深处产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强烈感觉，仿佛.. 仿佛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类似的情景。你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察觉出了原因，是音乐..
店内的无线电台正播放着自己曾反复听过的歌曲，可怪的是记不清名字了：“啊啊/像这样的现实世界/当然是想逃离啊/这还用说吗/为了虚构一个谎言..” 熟悉旋律萦绕在耳畔。
原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的各种情感从心底猛然翻腾上来。
一直以来，内心似乎都有着缺失的一角感情。这种感情会将某种美的东西呈现在你面前，可究竟是什么，你自己也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小逸喜欢的歌。
刚步入高中那会儿的生活乏善可陈。还没从中考缓过神来，就又被丢进夸张繁重学习环境里，因此，你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学业上。除此之外的消遣，也就是来这间咖啡馆了。
某个冬季好不容易出晴的周日下午。你像往常那样独自坐在咖咖较少人的角落，点了杯美式。伴随背景的爵士乐，开始进行下周学测的准备。
这是周末的标配。
你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唐邱同学！”
打招呼的是一位留着短波浪发，头戴米黄色的宽边“画家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文艺范眼镜，学生模样的少女。你感觉像是被认识好久的熟人呼唤一般，陌生而温馨。刚完成头疼的理科复习，让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
欸？
咖啡馆门口的门铃叮铃铃地响起来。结束一天学习的女高中生推开门，穿过层层人海，背着与她半身等高的书包，与胸前女性成熟发育的象征，一步三摇，向固定场合等待她的人飞奔而来。真的... 好像电影的特写镜头。
你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这般糟糕的幻想。而与此同时..
咚咚，咚咚—— 证明你还活在这世上的器官愈发亢奋起来。
明明人家就站在你面前。小小的身躯，好像一碰触就会破碎一般。露出富有情感的微笑，正看着你。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心想。但她那种活泼开朗的知性气质，却让你感到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哪见过一样。
突如其来的陌生气氛，你…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 实验高中的吧...” 女孩先开口道。
“啊，你是同级的，廖老师那个班的。”
“对对对！我们在校运会上见过，想起来了吗！我是小逸呀！”
“嗯嗯嗯，抱歉一开始没认出来，我今天不怎么在状态。”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十分擅长把天聊死，更不要说这种没由头的自来熟了，根本招架不住。虽然完全不算是值得夸耀的特长，只是这一点突出得让人难过。
“那个，我... 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孩指了指桌对面的那张椅子。
你木讷地“嗯”了一声。她主动找我应该没有恶意的吧，便服打扮得很成熟，真的是学生吗？
仔细打量后，你才察觉她身上充溢着的那股校园气息。修长白皙的小腿末端，淡色凉拖露出的脚趾上，粉色的指甲油微微地闪着亮粉——
不免有些骚气地违和，但还真是小女生啊。不自觉地，大脑开始想象她身穿水手服的样子。咳咳，咱且不谈你那恶劣的想法，但所谓的校花，估计.. 也便是如此了。
她刚才说自己叫什么来着？啊，是小逸。好像在校运会上确实有见过这个人。
你这才回想起来。
校运会的时候，你被学生会任命负责策划组的工作。那会儿高中部对校运没多大兴致，你们不得不和宣传部有过多的交集。
在宣传部里有一个女生，是你隔壁班的同辈。在策划组织校运会的所有部门的学生中，她的外貌是最突出的一个—— 个子小巧但身材特别出众。
她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无论是同辈学生，学长，还是协助监督的老师。找到机会就频繁地向她搭讪。
你一开始却避而远之，心里暗自感叹：远远观赏的确是挺不错的，但如果随便就上前搭讪的话，总会觉得她美的有些不现实。
或许是因为身为旁观者的缘故，你渐渐察觉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可名状的..
——孤僻的倾向。
你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谁和她搭话，她总会展露出极富有女性魅力的笑容作为回应，但除了必要的时候，她却很少主动和人说话。
“虽然是美女，却一点儿不高冷，是个和善容易亲近的女生。“ —— 这是周围同学对她的评价，你也没主动否认这种误解。
毕竟，世界本就是由谎言组成的，自己对别人的谎言，自己对自己的谎言。而那时的你，却更让埋藏在她情感面具底下的真实想法给吸引...
在校园里，她身边总是跟着一群朋友—— 多半是男生。从高中部走到饭堂，再折回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总是聊的那么尽兴。
你可没有一张能说会撩的嘴，多数只是路过，碰巧看到他们成群结队的。在聊着你不擅长的话题。
直到校运会。
校运那天，或许是来了兴致吧。她背着一把吉他，坐在你面前的折叠椅上唱起了歌：“啊啊/像这样的现实世界/当然是想逃离啊/这还用说吗/为了虚构一个谎言..” 你看着她唱歌的样子，也没多想。把自己手中的罐装美式咖啡递给了她。
那是一个你已经忘记的歌曲，却带着至今都抹不掉的旋律。
——她拨弄着吉他的弦，奏出弯曲的平行线，晨光从缝隙倾泄，点亮了沉浸在音乐间的，她的孤傲身影...
好美的女孩子。
在此前你几乎没有和她，和小逸有过任何除讨论工作之外的言语交流。
但是那一天。
那个亲眼目睹她指尖与吉他共舞的瞬间，你仿佛看到了整个人世间的秘密在眼前前瞬间绽放。你相信那一刻，只有那一刻，你们是彼此相连的，就像乐谱上断断续续的音符。
也是在那一天，她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你。
你无法理解语言，不擅长用它去吸引，讨好任何人。
你也不懂音乐，只有在国小那会儿进过管弦乐队。还只会用小号吹奏《义勇军进行曲》。
但是在校运会那天.. 你清楚的认识到。那是来自她心灵深处的沟通，是和声的奇迹。在她靠指尖传达出感情的那一瞬间..
是的。
音乐超越了语言。
可…
为什么呢?
她给你的印象分明是这么地深刻。本应该深深烙印在你心中的她的身影，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是现在正在与她聊天的这种不真实感所导致吗？是吧，其实你是害怕想起来的，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去追求她。恐惧，和她之间的距离感。
在咖啡厅“初遇”的个下午，女孩主动地抛出一个又一个话题。你们攀谈着彼此的学业、家庭、还有中小学时代发生的琐事。两个人就这样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
你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长时间聊天了。明明是不太熟悉的人，却依然不厌倦地聊了两三个小时。喉咙有些发麻。过程中虽然没有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但却十分投机。
仿佛连你们的呼吸都合拍。
太阳逐渐西斜，你一边望着她对你摆出的温柔的笑容，一边随口问道。
“小逸也是坐番1号巴士回去吗？”
“嗯，都可以哦。”
“都可以？”
“嗯，其实我上完补习班之后也没什么安排，天气也不错，就想着去购物了。”她一边笑一边回答。
看着她的微笑，你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内心深处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暖意了，抑或是说，是直到今天都从未有过的。
“嗯，我也一样，如果… 方便的话，一起去吃晚饭吧。天色不早了，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料理。”
接下来的几周，你都同她来咖啡馆一起自习，约会，享用晚餐。你活在你的时间里，她活在她的时间里。所以，你们的时间互相交错的瞬间，对你而言比任何事物都要宝贵。
你沉浸在属于她的世界的温柔中。
一牵起手就紧紧地握着不放，有一种绝对不能松手的恐惧感。好像一放开，就会回到一个人孤寂一样，很害怕——
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你的喜怒哀乐，在你心里奏响着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这种情感该怎么形容呢？是恋爱吗？
或许，这种情感还不至于用这般奢侈的词汇来描述。
不行吗？
但一定是！
因为你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有多喜欢，那种令人愉悦；害羞；烦恼的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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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也算是印证了鲁迅那番话：“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 身边的同学/朋友大都是现充，你早该熟悉那些泛滥的养鱼套路。那么，在你喜欢上小逸的那个下午，换做谁都知道是要酿成悲剧的。
那么分开后，反倒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
内心还是空虚，矫情。
回忆起来。才觉得那大半年，只是为了去喜欢，而盲目地去喜欢。将人生别的要事给全盘忽略了。生活之类的，理想之类的，慎于交友之类的，早注意到这些的话，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抬眼看向窗外，天空被灰色的阴云笼罩着，月光在云层之上只露出一角，头顶着的星空，像在窃窃私语。回忆像决堤的洪水般不断涌现出来。
是要离开了，你在咖啡馆静坐到打烊，早就错过末班车了—— 最终还是得步行回家。
深夜，你独自缓慢地走在高层建筑的间隔中。
人们随着时间的浪潮，不断地在社会上奔走着，好像一直在追赶着什么。于是，无尽头循环的工作与学习才构成了社会。
你也是庞大这体系中的一员，浪头中奔腾着的一颗水滴。一直以来都拼命追求着什么，却一直都没能够得到。只是保持着追求过程中的状态。那么自己究竟是在朝着什么方向奔跑呢？时至今日，你自己也不清楚。
-
按下开关，聚光灯一下填满满了房间。这种悲伤的情绪也真是奇怪，就像床边不起眼的，不断堆积的渺小灰尘那样。虽然母亲每周都会提醒你打扫， 但它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愈发地碍眼。
手机被文字填满半个荧幕，却迟迟得不到回复的聊天记录也是一样。
得回去找医生了，在悲伤淹没理智之前。
“我这糟糕的性格啊！”
你长叹一声，猛地扑上床。
父母已经安心睡下了。今早出门时，你在客厅留了张「我今天要晚回」的便条。大概是高考已经结束了的缘故，他们也没多追究，只是叫在外面你小心点。
爸妈要是早点嘱咐你这句就好了，你暗自愧疚道。又或者说，直到现在你才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午夜过后，已经到新一天的开始了，可依旧是睡不着。你从书架拿出一本微积分教材，一边祈祷着周公把你带去下棋，一边演算起公式。
凌晨时分，周围空气过分的安静了，你打开B站某疯婆子Vtuber代作背景音乐
“早上好！辉月夜在此哒哟~”
喂，明明是晚上吧，还是凌晨.. 话说这个鸽子终于更新了..
这下发现自己又无法集中精力写题了.. 再去把音量调小——
折腾了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了？你不知道.. 就连高考前的几天都没这样般亢奋。真的要尽快预约医生了。
再回去一趟，做个催眠治疗之类的。
恩？医生？
你突然想起医生给你开的那些，说是助眠用的药瓶。
装满水，猛灌了几片下肚..
吨吨吨吨吨——
药效发作的很快。没等你走回房间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最后索性一头栽倒在床上。
快要让睡意吞没的悔恨和悲伤，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中。接着又在一片黑暗中愈发模糊.. 愈发零星起来..
最后都慢慢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首你不记得名字的歌谣:
“啊啊/像这样的现实世界/当然是想逃离啊/这还用说吗/为了虚构一个谎言..”
难得，整夜没有噩梦缠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