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陌生人的声音闯了进来.. 好多人，在交头接耳着。
打断了你难得的好觉。
你缓缓睁开眼睛。
嗯？奇怪？周围没有你卧室的孤寂味道。
揉了揉惺忪的眼皮，一杯冰美式正好挡住了视线。
你趴在桌面成堆的物理试题里。四周，弥漫着熟悉的咖啡豆蒸腾气味。
“喂！江先生的中拿铁加冰！嗯？不要我倒掉咯！”
前台传来咖啡馆服务生恶劣的吆喝声，吓了你一跳。
你认出了那位临时工。这服务态度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但人倒是挺不错的。
是个大学生，她也只有在礼拜天才会值班。不过，你记得..她一年前不是就毕业辞职了吗？
周围人群鼓噪的喧嚣，大力吸吮空杯子的抽空声，玻璃杯碰撞，刀叉处理廉价糕点的做作，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背景响起Bobby Darin的《The Good Life》，你以前最常听的爵士——
这里是…
到底怎么回事？
脑袋昏沉沉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
但不容置疑的是，你目前正坐在咖啡馆里，又好像是跟往常那样在这自习。可是，高考那码事儿，不都已经结束了吗？自己今天应该写毕业典礼的策划案来着…
对啊！昨天才刚定下一稿，淦！还有一大堆收尾工作要交代啊喂！我到底是怎么来这的，神明大人，快把老子传送回去啊！做不完会被学生会的疯子公干的..
“啊呼~ 啊呼~”
大喘着粗气，你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又捋了一边现况。
“哎.. 应该是这样的吧… 感觉，肯定是这样的了”
你感叹一声，回忆一下子全部都如潮水决堤般涌现出来。
今天是为了高一期中考出来复习的，物理着实让人头疼.. 这学着学着，人都学睡着了。
什么心理医生啊，高考结束之后的故事，其实不过是潜意识乱来的幻想吧。自己对目前的状态感到不满，就干脆让大脑肆意做了场关于“未来”的噩梦，这梦还真该死的现实——
你这会轻易胡思乱想的个性还真是麻烦。
等等，如果…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话…
代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你没有向小逸表白，后来自然也没有出现的分手的戏码。代表.. 一切或许都还能重来——
梦中的内容或许是假的，男性青春期瞎想出来的糟糕产物。
但，不容置疑的是：梦中的情人却是真实存在的。你无法否认，很快在人群中认出了她的身影..
也不记得是在哪个瞬间，你在好久以前就暗恋着一个女孩。
你不算了解她，只知道她也常来这家咖啡厅。
你们在校运那会儿有交换过联系方式。那之后就一直在微信里维持着一段暧昧不清的聊天关系。问候早安晚安啥的，偶尔过节祝福下，除了转账这一点以外，你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舔狗。
嘛，毕竟现实搭话就算了吧，完全都没发生过。换句话说，虽然你们有用视频通话“面对面”交流过，但大体和网络交友聊天一样。
但你不怪她，毕竟是隔壁班的校花，是你高攀不起的对象。
还有——
她叫小逸。
这么说来，今天除了来学习外，感觉还有别的事情想做。高考已经被放在未来的日程里，是迟早要面对。
但梦中那些历历在目的，撕心裂肺的情感经历，却让你更加坚定了。
“滴答，滴答。”
你并不想知道现在的时间，还是会不断地看向墙上装饰作用的壁钟，秒针每一次的跳动都告诉你。
现在离高考.. 又近了一步。
属于你的青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跟恼人的时钟一样，它是不会等你做好心理准备才继续转动的。
该死.. 自己现在.. 必须做点什么…
胸膛深处，一股热浪猛地翻腾上来..
很难受，但和梦中一样，你说不出那种感觉。仿佛看见一朵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鲜花绽放在眼前。
哪怕你知道它在绽放的瞬间即会枯萎。不可抗力，无法挽回。但你无论如何都渴望看到它绽放的那一瞬间，
只要一瞬，哪怕是只有连眼球都捕捉不到的一皮秒。只要知晓它曾对你绽放过舞姿，就够了，这样或许便不会再有悔恨..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梦境中是真是假.. 这次机会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下，时间，现实，成长，社交，都可以不管.. 只要得到一个答案就好。
一直以来你迫切想要的，其实也就只是那么一个答案。你在梦中所追求的；现在所追求的都不多，也就仅仅就是一个答案而已。为什么不能给这段关系下个定义呢，画上个句号。
你渴望一个结果。这没错，有又错？可错在哪儿呢？你不敢多想。
带着这般希冀，你的思绪又变得絮乱起来..
但你最终还是定下了决心，决定要向她，向小逸表白。
你缓缓起身起身，大腿骨节勉强支撑起你沉重的心意，微微颤动着，朝她的背影走去。
世界的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
咖啡厅墙上用来装饰作用的壁钟，一分一秒地将你推向未来。与你的世界一起微微颤动着，“滴嗒—— 滴答——”
可间隔目的地的距离。似乎.. 一点儿也没有缩短。
你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拴住。想要往前努力迈出一步，身体马上就感受到了阵阵钝痛，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这种束缚从限制物理意义上的运动，很快变为了强烈的窒息感。
糟糕.. 好难受..
“咳咳..”
视觉也渐渐地，被谁蒙上了一层黑幕。你分不清，这到底是被泪水模糊的世界，还是低血糖带来的致盲效果。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你不知道。
脸皮发麻，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渐渐把你吞没。
很快，物理上，心理上，皮肤上冷的，热的，声音…
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混沌不堪中，黑暗的背景中又浮出一首熟悉的歌曲。
“啊啊/像这样的现实世界/当然是想逃离啊/这还用说吗/为了虚构一个谎言..”
-
“你醒了?”
循着正前方传来的声音，你从混乱中缓缓睁开眼睛。
“睡得香吗？” 我朝你挥了挥手。
昏迷前的记忆像被一棒槌打成碎片。你眼神迷离地，呆呆地望着我。
睡眼惺忪，你应该还看不清我的样子。大概只有一个人像模糊的轮廓，像是埋头正书写着什么。
笔尖在纸张上舞动，发出的让人有些在意的沙沙声。周围的空气中，都充斥着熟悉的卧室味。就是那种莫名不会让人反感的，孤独味道。
“哥们，你没事吧？” 我询问道。
“恩，没事的。” 你装成熟地摆摆手回应道。
看着散落满地的空啤酒罐，应该是多少有些头绪了。点点头，轻「嗯」了声。
你面色凝重地望向窗外的黑幕。窗户被一层梅雨味道的水雾覆盖。很快又被突如其来的无数雨滴撕扯破裂。玻璃窗微微颤抖着，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嘀嗒——」声。
高考结束后，晚到梅雨季正式登陆开封市。
可能是气氛闷热的缘故，你抓耳挠腮地放肆着烦躁，又嘀咕了几句：“我这该死... 该死的青春恋爱脑！”
忽然，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你看着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出的名字——
「小逸」
你知道的，自己没法接起这个电话，为什么会这样？你没法解释，只是觉得很辛苦，可到底为什么辛苦吧…
到头来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
什么也做不了。
窗外，对面连排公寓的间隙中露出不远处的高层建筑，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视野里，在黑暗中变淡。空中闪烁的红色灯光一闪一灭，像会呼吸一样。
手机震动了好几次，然后在某一刻毫无生息地平静下来。
你也慢慢消停下来，想靠做题来分散精力——
「函数与其渐近线无限接近且永不相交」
视线落在这行定义上。
救赎，是不可能降临在我身上的。你自顾自地小声呢喃。
有时候，还真搞不懂你这家伙啊。我想要安慰你，可又不知从何下手..
我该说什么呢？“加油啊！”/“以后会遇见更好”/“不要放弃！” 之类的。尽是些不负责任的话语。
暗恋与单相思。是部分现代青年人依靠液晶屏幕的一侧，才勉强支撑起来的脆弱感情。也不能算作是所谓“舔狗”的自欺欺人吧，但现阶段，这种荒诞是不可能消除的。
它会跟着你，会伴随着青春这一时期；沿着同一轨迹走到最后。
少年依旧是少年，可青春吧..
早便不再是青春。
-
深夜，你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脑子瞎想。
你的时间又再度停滞了。
三年过来，高一那间背景会播爵士乐的咖啡馆其实早就倒闭了，在地皮上拆掉又盖了新的西式咖啡厅。
盖了这新的，肯定又迟早是要拆的。你有这样的预感。
带着几年憋屈的心情，你又走进番禺广场的地铁站外那家新开的咖啡厅里。
你拨动着吉他的弦，摆弄着熟悉的旋律，奏出弯曲的平行线。
月光，从缝隙间倾泄而出。就这样，一个人孤傲地沉浸在音乐里，““啊啊/像这样的现实世界/当然是想逃离啊/这还用说吗/为了虚构一个谎言..””
一个陌生的女孩，递上来一杯美式加冰。
“小哥哥~ 这是什么歌啊？”她卖弄似托着腮帮。
时至今日，你都从未记起这曲子的名字。
只记得曲谱。
上面黑色与白色单调的乐符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
“是叫.. 青春吧” 你回应道。
“什么呀... 它明明叫「空虚」！”女孩向你摇晃着手机屏幕上的查询结果。
原来是叫「空虚」吗...
也好，
去他/妈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