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这名少女依然存活在这世上。
不知为何,
少女要被迫离开了自己已经生活多年的地带。
大概……有个几百年了吧?她的记忆力之于时间长河真的连一小勺水都比不上,上次她花了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地回忆,也最多记得起440年左右的琐碎之事。要是想要她说一件有趣而完整的事件来,简直是比死还痛苦的折磨。
嘛对了………说起死亡来————
————死对这名少女毫无意义。
就如同她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一样。
那些连同僚都称不上的十二原神们,她从未见过他们一次。当然,他们也从未见过少女一次。因此,托他们的福,她能够无限制地相信这些“同僚”们的嘴脸是多么险恶和丑陋。
眼前的烦恼是,除了冥界里没法躲开我的冥古生物和摆渡人们,少女根本找不到自己在这里的意义,哪怕有一点呢。
比起其他的,她更像在这里游荡,而不像是生活在此地。
似乎生来就不被承认,虽然——一直是如此,但少女最近还是被冥古生物们私下的议论戳到了某个柔软的地方。
“嘻嘻…为什么她还有脸呆在这里啊…嘻?”
“啊呀,就是因为她,啊呀呀我们才会被一起看不起的。”
“嘿!她身上的诅咒和时间之海一样又多又长。嘿!其中最要命的便是要我们躲不开!!”
“……………………”
“咕噜咕噜咕噜噜,咕咕咕……”
(最后一句,恶心。这样的话说出来,嘴巴,烂掉。)
总之,这些具有相当特色的、从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漂亮的冥古生物们嘴中迸出的话,听说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话语。
她这样想着,用手泼了泼暗红色的熔岩。
(要是能带一只去人间,光靠一张嘴就可以轻松收一框的人命。)
所以,当少女宣布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四周居然变得热闹起来了。
许多从没见过的“生物”从滋滋作响的岩浆裂缝里爬出来,探出一只头来,似乎在质疑着什么。
“我说,优诺斯·海拉(Younos Hella)大人,您……”
不等那生物说完,在我身旁晃悠的冥古生物又开始叽叽喳喳闹了。
“啾啾,啾啾,好!”
“很好!”
烦人的小虫们开始疯狂地在岩浆里游泳,他们看上去比200年前灵活得多。
很快,从地心和穹顶这两个极端的边缘处,慢慢伸出了数只触手……它们托着两只勉强看得入眼的人形到了陆地上————她习惯叫这片在岩浆里不断漂浮、不断裂开又重组,但又勉强站得住脚的地方为陆地了。
“优优优诺斯————斯斯,海海海—拉大人,这是新的玩笑吧。”
“优诺斯·海拉大人,您知道这,不合理。”
这两位主管冥界的摆渡和焚烧灵魂,除了样貌之外,唯一加分的一点便是对我有相当的客气。
“不合理。”
银白发少女轻轻重复着,眼神却望向永远在燃烧的暗红色“穹顶”,那里一直在发出数千万灵魂被焚烧至灰的钻心哀嚎。
“是不合理。”
“但是,要。”
她努力地模仿悲伤到颤抖的那种感情,但自嘴里飘出来的依然是如同从冰窟里爬出来的,几乎不惨杂任何味道的话语。
“嗯。“
她呼口气短短地补充了一句语气词,并点点头。
这样一来,就算是傻瓜也看得懂我的决心了吧。
冥古生物们愣住了———我也随之一愣。
寂静,整个冥界居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几千年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稀奇事。不过也好,是在我临行之前给赶上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清楚听见脚下岩浆慢慢流动的噗啪噗啪声…………除了单调外,大概没有任何意味来着。
“不、不不开玩笑?等等,是真的不开玩笑?“
“优诺斯·海拉大人啊,我们冥界可全靠您支撑场面……这一走可……怎好?“
“嗯…“
少女再次轻呼出声,但这次我伸出右手,放在了离我最近的焚烧祭司的额头上。暂且把冥界的管理的权力以如此古老的方式移交给了他。
她的手臂渗出带着惨淡而苍白光芒的冥纹,这些古老的文字顺着我的手腕流动着,被张开的五指分开,化作五条不同花纹慢慢滑到人光溜溜的额头上。
随着一阵清脆的滋啦声,血痕刻在了焚烧祭司的脸上。
“谢谢……感谢……万分!优诺斯·海拉大人,我一定………”
“嘘。”
银发少女把食指抵在了他的嘴边,及时制止住了焚烧祭司发表长篇大论的意图。
待到周围的骚动声慢慢平息之时,她才双手举起一块扁平的岩石方至胸前,小心驱使体内魔力以小股小股的形式涌出。
石块上渐渐刻印出自己的临行饯别。
(“等我回来,要把你们都杀一次”)
(“因为,是你们逼我离家出走的”)
冥古生物又开始杂七杂八地谩骂了。而且,这次用的话语更加不堪入耳。
她平摊双手,一点光粒自手心浮出,随后如同岩浆里的涟漪一般扩散开,渐渐形成一根细长的、散发着淡白荧光的物体。我感到双手一沉,这是令人安心的重量。
银骨镰刚刚在少女手上显形,加上我一眼扫过去,整个冥界第二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咳。”
稍微整顿风气之后继续自己的石块讲演……真是…最讨厌别人打断自己说话的行为。
(“但是,两位祭司大人可以免除苦难”)
全场的骂声瞬间倒向了两位祭司。两位祭司就如同被汹涌的岩浆流吞没了一般,他们在用近乎渴求的眼神望向少女。
(“就这样,那么,再会~~”)
轻哼一声之后,少女把扁石块一手扔进了岩浆里。
一时间祭司的脸色整个都变绿了…………是真的绿油油的。这看上去怪异极了,大概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吧。他们的嘴角抽搐着,像极了现在的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孩赤脚踏上熔岩流,一步步走到那个和穹顶连为一体的大漩涡前,停住了。这漩涡是如此地炽热与巨大,就连我也不愿再轻易靠近一丁点。但是,要想去往生者的世界,这是唯一一条途径。此漩涡名为“悔恨”,如果要想钻入其中,免不了每一寸肌肤都要被烈火炙烤开裂,每一根骨头都会被烧至白灰的痛楚。
“呐…”
她一边注目这足以让人绝望一百次的熔岩漩涡,一边往后退着。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退缩,相反是为了更快的到达而准备的冲刺。少女收起银骨镰,压低身子,双眼注视着脚下的暗红色流,再最后一次吸气后奋力奔跑起来。
————在纵身一跃之前,似乎她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第一次出去呢。也许需要立什么规矩吧,毕竟她根本不想到的新地方也变得像冥界这样……鸟不生蛋的。
于是少女转过身体来想要询问摆渡司的建议,可刚一回头就发现—————
他们似乎在和我最讨厌的冥古生物们肩并肩欢呼着、欢送着某人的离去。
岩浆流似乎倒映出了银白发少女那张冷到了极点的面孔。
冥界燃烧的苍芎上多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
(“还、没、走、呢”)
(“哦。欢送会么。”)
(“看在我临走心情不错,这笔账先记下“)
“优…优诺斯·海拉大人!!我们在为您祈福!“
“对的,人界十分险恶……那个,之前有被召唤去冥古生物,回来后说死也不想去那里了。我们只怕大人……被被,遭受同样待遇。所以啊……在祈福呢这不是。”
“………………”
编不下去的两祭司最终还是在她善意的目光之中妥协了,他们耷拉着脑袋,双腿跪倒在地。
嘛,规则还是自己定好了。
双手覆上胸口,捂住那个传说中埋着心脏的部位。
以第十三位原神之名啊,我向优诺斯·海拉赋予来自冥界的诅咒。
(第一戒律:找不到关于自己的意义和赞美,就一直在人间流浪。)
(第二戒律:绝不主动杀人。)
(第三戒律:此上两条戒律无法违抗。)
至此,少女纵身一跃,化作火星溅射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