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扶着木制楼梯的把手一步步向下走着。
在她身旁挤过一个又一个从上层房间里向下逃命的住客,然而优并没有发出一声埋怨的呼噜。相反,优把自己的身躯移向楼梯拐角处靠着,默默地为这群匆匆下楼的人们让出一条较为宽阔的道来。
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之中,这只看上去娇小又柔弱的少女却给人一种深沉而冷静的感觉————“是错觉吧??”几乎每个人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迸出这般想法。
待到楼上客房和楼下酒馆重新归于一片平静后,优才继续漫步下楼。
站近一点的人从那张可爱精致的脸上看到,此时优正轻咬下唇。她的神色是如此悲伤,以至于有好几个人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抱一抱这名少女。
另一名赤发赤瞳的女孩不知何时把身后背的布条缠绕物拉住一扯。
一霎那灰尘随着四散的布条横飞房间,躲在角落里的人群不禁把身子又向内缩了缩。
待到尘埃落定,映入眼目的是一把大的不像话的巨剑———撑起来足足有她整个人身高的长度————而赤瞳少女将其轻松地扛在自己肩膀上。
酒馆里来寻乐子的倒霉蛋们,包括躺在地上努力喘气的老板特利雷普,都没有想到,这个适合窝在屋子里的雷雨夜里会发生这么多他们无法理解之事。
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分不清,赤瞳少女究竟是法师还是剑士,而灰发少女究竟是救世主还是逞强小女孩。人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合起双手默默在心里祈祷。
“说的就是你吧———达拉夏克(Darla-shark)镇的魔女!”
赤发赤瞳的少女把巨剑整只平举起来,对准优的方向大声道。
“真亏你有幸逃过了主教大人的天罚,但你的好运到头--喔?”
在大剑完全亮出真身的那一刻,优原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确实闪过了一丝惊讶,她不由得自唇间泄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啊……”
而躲在上下楼楼梯拐角后的伊洛和蒂娜则是借着栏杆之间的缝隙窥见了两名少女对峙的光景。
但优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冰冷到读不出任何味道的空无表情。
突然离优最近的桌上,原本是充当垫布的、半边沾上酒渍,另一半边被涂画得有些脏乱的大桌布扯着大大小小的酒瓶腾到了空中。
随着一片令人汗毛竖起的破碎声响过后,桌布滋滋作响其面向赤瞳少女的那面浮现出火焰纹章一般的一串文字。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所以,我们能谈谈吗?”)
赤瞳少女的嘴角微微咧开,这本算得上一个十分养眼的笑容———可在此等情况下没人敢说喜欢她的这一笑。
巨剑的末端噼啪作响,很快便涌起一道细长的、直冲天花的燃烧火焰,这道火舌一边壮大着一边向剑柄延伸而去,终于在赤瞳少女的手前停了下来。
“嘻嘻、现在求饶,是不是稍微、有点、太晚了--呢?”
伊洛观察到优的神色之中多了些许犹豫和凝重,但他目前真的没资格……也没胆量站到这两名少女之间再劝一次架了。
(还是暂且……相信优吧。)
伊洛这样想着,安慰似的摸了摸一直躲在身后的蒂娜的头。
优抿了抿下唇,站定在了酒馆中央。
(“不要……”)
“哎呀哎呀,明明魔力都多得溢出来藏不下去了,为什么还在这里装可怜呢。”
赤瞳少女拖着燃烧的巨剑一步步接近中央的优,她所行之处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焦黑的裂痕。即使看上去已经危险到不行了,可她语气却依然是轻松中带着一点俏皮。
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赤瞳少女途径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半点。
“还是说、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呀,达拉夏克的魔女?!”
赤瞳少女猛然一呼气,语气也在最后的“魔女”二字露尽了凶狠的本相。
一道灼热的气浪伴随巨剑毫不留情的挥舞直下,砸在了中央的优身上。烈焰之火瞬间吞噬了少女的娇小身躯——甚至经过特利雷普多重应骨化魔法加固的地板都被砸出了一个放射状的坑洞出来。
火星、浓重的烈火味和炽息把店内外每一扇窗户和门都冲得支离破碎。
烟尘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视野,人们只有一边挥手咳嗽一边瞪大眼睛去观望那名灰发少女的下场。
死透了。
这几乎又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没错,这毫无道理的一击,绝不是单纯的物理能办到的。就其燃烧在剑身上的火焰而言,这一定是混合了某种高级魔法的。
而正常人,切不论那女孩本就那般柔弱的身体———就算是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被这么一砸也肯定成了肉酱。
更多人开始担心自己如何逃生。
然而,在一片烟尘之中,传来两人的呼气声。
“呼……”
“呼呼——呼!”
从慢慢散开的烟雾里可以模糊看见这两个如同雕像一般的黑影:灰发少女手持一把酒客们从未见过的镰刀,横挡下了赤瞳少女的致命一击。
“呵呀。”
————不,不仅是格挡,优还加一把劲推开了赤发赤瞳的女孩。
赤瞳少女撑着燃烧巨剑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才驻足停下,她向一旁啐了点血。
“哦哈哈……果然,是魔女。不,是打倒了主教的怪物。”
“身上的这些魔力,源源不断地冒出,最后集结在这根怪镰刀上……”
“真是让人羡慕到死啊,不用辛苦祈祷就可以天生获得这些魔力!!”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又纵身拼了上去,又是一阵炽热和气浪。
众人被吓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而冲击也直接破了上下两楼的结界,把天花板轰出两处大洞来。
冰冷的雨水沿着洞窟自上倾泻下来————直落在两名少女的身上,浸湿了各自的衣物。
(“够了。我不想杀你。”)
优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血迹,但她未曾出声叫过痛。
她的神色仍然保持着悲伤之中带有一点坚毅。
然而那边的攻势却是越来越疯狂。
赤瞳少女的眼里的各种感情,被小瞧的愤怒、相比天赋的嫉妒、在众人前出丑的不甘,汇集成满满的恶意,直逼优的防御。
“听好了————!我拉芙拉·特罗妮丝(Laura Tronis)才不需要你这怪物魔女的悲悯!而你,哈……哈哈……”
“而你,终将跪倒在我的面前……”
“然后——把自己偷来的魔力和天赋让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就是快节奏的攻击,加上她这嘶吼的话语,反而是赤瞳少女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人们看着两名少女的一次次交战,脑袋里却都成了一团乱麻。谁也没见过这般魔幻而拼命的阵势,况且,人们越来越担心自己在这之间无辜丧命的几率了。
于是他们纷纷退到了最角落,继续压低身子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