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原罪军团
双城纪元第十七年，开春，远东海域。
一支悬挂着原罪教团旗帜的舰队停泊在空旷而平静的海面上，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打捞作业。千面人阿尔沙靠在甲板护栏上，鄙夷地看着她面前的黑蜈蚣。黑蜈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用一块布遮住了脖子。
“所以，你就抛下搭档自己逃出来了？”阿尔沙问道。
“这算什么屁话，当初在巴伦，你们还不是扔下我掉头就走？”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掉了脑袋还能活？”阿尔沙的语气似乎是在故意挑衅，“就像某种虫子一样。”
“臭婊子……”黑蜈蚣骂了一句，最终还是忍住了，“那种针剂，还有吗？”
阿尔沙斜眼看着黑蜈蚣：“哦？”
“可能是出了点副作用，”黑蜈蚣说着将遮住脖子的黑布扯下来一部分，“反正那种针剂能治好的吧？”
阿尔沙这才看清，黑蜈蚣脖子上有一条吓人的疤痕，并且这疤痕似乎没有好好愈合，甚至有溃烂的迹象。
“哦……”阿尔沙若有所思，“看来你已经受到影响了，毕竟林成森那个疯子毁掉了天洛地底的原石。”
“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治？”
“放心，你再撑一段时间就好。”阿尔沙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打捞施工现场，“我们这次来这片海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到底什么意思？”
打捞似乎有了成果，阿尔沙没有回应黑蜈蚣，径直朝打捞机械走去。
作业人员收起缆绳，吊起一艘微型潜艇。阿尔沙走过去，从潜艇的机械手里接过了她们此行寻找的东西。
一把暗红色的长刀，白魔卫斯理的刀。
“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在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啊。”阿尔沙看着这把长刀，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人和事。
这把刀上有一个亮点一直在闪烁——那是卫斯理在刀上安置的发信器。天穹事件过后，第二艘飞船的残骸坠落在远东海域，原罪教团的人正是通过追踪这个发信器的信号找到了这把刀。
“巴伦的红原石被夺走了，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还有这么大一块红原石……”阿尔沙自言自语了一阵，转向潜艇驾驶员，“那个，尸体……白魔，找到白魔了吗？”
驾驶员摇摇头：“只有这把刀。”
“那就算了，从太空坠落，人和刀不大可能在一起。”阿尔沙将长刀装进一个金属匣子里，“返航！”
返航命令迅速传遍整个舰队，各个舰船纷纷拔锚。
黑蜈蚣再次凑到阿尔沙身边：“我说，我这……”
“放心，”阿尔沙眺望着远处的海，“教团最初的那些干部死得只剩你跟我了，死镰她……她已经不是干部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对教团还有用。”
“你可要说话算话！”
“切，喜欢杀人，偏偏怕死，什么玩意儿。”阿尔沙的眼神再次充满了鄙夷，她转身走开，不再搭理黑蜈蚣。
舰队掉头向南，浩浩荡荡地驶离。
……
……
两个月过去，巴伦中心的议政厅重建完毕，但现在在此议事的已经不是昔日的巴伦联盟三巨头，而是一个个带着面具的原罪教团元老。议事厅里十分阴暗，只有一束灯光将大厅中央的圆桌照亮。十几位元老围坐在圆桌周围，表情统一的面具上似乎又透露着各不相同的神色。
“祝贺各位！”坐在首位的元老朗声说道，“我军已经占领巴伦，东西双方的军事主力都被葬送在罗兰城，世界局势已定！”
“天洛还剩下一些残党，”另一位元老说道，“是个威胁。”
“现在高兴还太早。”又一位元老补充道。
“很快就不是了！”坐在首位的元老握紧拳头，“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月，必须尽快发兵天洛！”
“别急别急！”一个阴森的声音忽然从圆桌周围的影子里飘出来，黑煌在阴影中凝聚成形，缓缓落到圆桌上。
“祭司？”
“这……”
“神也来了吗？”
圆桌周围的元老有些慌乱，但坐在首位的元老十分镇静：“祭司大人，我等是在为教团出谋划策，在我们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却选择等待，岂不是给敌人机会？”
“诸位对教团助力良多，我当然不会无视诸位的质疑。”黑煌转向那位元老，“看起来，你是这些元老默认的代言人了吧，海尔因阁下？”
坐在首位的元老干笑了两声，摘下面具，他正是海尔因家族的现任家主阿道夫·海尔因。
“无意冒犯，”阿道夫恭敬地说道，“我们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你们也必将得到自己应得的奖赏，”黑煌立刻说道，“神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只不过……”
黑煌顿了一下，诸位元老立刻都集中注意力。
“如果你们最终的野心只是击败天洛，称霸世界的话，当初就不用投靠我们教团。”
阿道夫愣了一下，笑道：“这是当然。”
“教团这两个月在准备的事，就是为了下一步的计划，如果不好好处理，甚至连神本身都会受到威胁。”黑煌严肃起来，“我来，就是为了仔细解释一下，希望大家安心。”
在座的人都感受到了来自黑煌的威胁，全部沉默不语。
“如何才算得到世界？”黑煌继续说道，“一个统一的商会？一个统一的佣兵团？都不是。所有的人，包括他们的灵魂，都将是神的囊中之物，而你们的灵魂则是被选出来成为永生的那一批。”
“我，我明白。”阿道夫的气势终于有所收敛。
“我已经收到回信，我们的人找到了白魔遗落的红原石，下一步的计划正式开始，接下来有劳大家了。”
黑煌说着消失在阴影中，元老们跟前都出现了一个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个详细的任务和计划。
“神的命令已经来了。”阿道夫说道，“领命吧，各位。”
……
……
黑煌离开议事厅后来到一个隐秘的房间内。
“那帮人果然有异心吧？”房间里的庞培忽然扑了上来，但他根本抓不住黑煌的形体，“我……我对神绝对是最忠心的！我才应该是首席元老！为什么你们就看着他们把我排挤出来？”
“新罗马在前期行动中贡献巨大，不过很可惜，伊坦利安一战后你们已经没剩多少家底了。”黑煌阴测测地笑着，“现在教团的主要资源是由那些元老提供的，你就乖一点，待在这里。我要是放你出去，他们说不定会找人暗杀你。”
“怎么这样……”庞培的眼神满是绝望，“最初……最初你们让所有元老都佩戴面具，就是为了让我们不了解彼此的底细，好让你们权衡利用吗？”
“这可不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会说的话！”黑煌猛地凑到庞培跟前，表情凶狠，“神留了你一条名，感恩戴德吧！”
庞培被黑煌的杀气震慑住，一动也不敢动：“明……明白。”
“你还有任务，”黑煌说道，“耐心等。”
说着黑煌再次消失在阴影中，只剩下庞培一人胆战心惊地待在黑暗封闭的房间里。
……
……
巴伦的春天仍旧阴雨纷纷，漫天乌云下，建筑物顶端的原罪教团旗帜随风飘舞，为这一片灰暗添加了点点猩红的颜色。
许多市民聚集在新建的议政厅前，等待着某位大人物走上讲台向他们宣布接下来的命运。往日的恐怖组织忽然摇身一变成为巴伦的掌权阶层，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离人泪换上了一件低调的黑色风衣，撑着伞挤到人群前方。巴伦的警察系统已经消失很久，但离人泪谨慎的习惯还是没变，他用衣领遮住了脸，没人会认出他。
长久的等待后，终于有一位老者走上早就搭建好的高台，通过扩音器向众人讲话。
“请容我自我介绍，”老者朗声道，“我的名字是提亚戈·兰斯洛特。”
众人立刻骚动起来。
“兰斯洛特？大天使那个家族的人？”
“看那身黑袍，他不是那个原罪教团的人吗？”
提亚戈摘下兜帽，露出他的面容，坦然地笑起来：“不错，我是兰斯洛特家族的成员，我也是原罪教团的虔诚信徒。如果大家还关心巴伦的命运，请听我把话讲完。”
台下有很多人认识提亚戈，并知道他确实是兰斯洛特家族成员。消息在人群中传开，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从罗兰传来的惨痛消息，大天使佣兵团团长亚瑟·兰斯洛特，或者说，我的堂侄，一意孤行，决意与天洛开战，结果大天使佣兵团全军覆没，他也战死沙场。”提亚戈脸上满是悲痛，“本不该如此，这是原巴伦高层最大的决策失误！我们不该在新罗马叛出巴伦，而三叉戟又折戟伊坦利安的时候，选择与东方联军开战！”
观众面面相觑，似乎有很多人认同这种说法。
离人泪皱起眉头，他是这些观众里仅有的了解部分真相的人：“这个家伙想要表达什么？”
“虽然很羞愧，但与我同宗的亚瑟·兰斯洛特一直是个战争狂人！巴伦高层中的反战人士一直受到排挤和压迫！”提亚戈叹了口气，“而原罪教团，其实就是由原先巴伦高层中的反战人士秘密结成的组织。”
“这……”
“巴伦官方不是一直对外强调原罪教团是恐怖组织吗？”
“记得那次巴伦内乱，官方的解释也是说原罪教团是幕后黑手……”
“那时候大天使几乎控制了整个巴伦，那么那些解释其实就是他给出的解释……”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在巴伦官方的每次通告中，原罪教团都被定义为恐怖组织，不过请大家再仔细想一想”，提亚戈诚恳地说道，“那都是手握大权的亚瑟给出的解释，他不允许我们这些反战人士得到认可。那次内乱也是他一手策划，专门安排一批东方人潜入巴伦作乱，新罗马是三大佣兵团中唯一反对这个计划的，结果被逼得叛出巴伦，更与三叉戟打了一场惨烈的内战，导致巴伦兵力空前虚弱。这一切牺牲终于换来了一场战争，但是亚瑟他并没有打赢，巴伦就此危在旦夕！”
一时间接受了这么多信息，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那可是大天使亚瑟啊！”
亚瑟长久以来积累的光辉仍旧没有散去，许多人无法接受提亚戈的说法。
“对，他就是太想保护你们了。”提亚戈苦笑起来，“十几年前天洛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后来我们终于与天洛签订了和平条约，但亚瑟不肯罢休，他固执的认为只有完全消灭天洛，才能为巴伦带来真正的和平。而为了办到这一点，他需要一场战争。”
观众们都呆住了。
“但是他还是失败了，”提亚戈痛心疾首，“而天洛早已在开战前调集了后备佣兵部队。现在即便我们想谋求和平，天洛也不会再接受。为了抵御天洛的反扑，我们原罪教团只好从阴影中现身，完成亚瑟没有完成的事业。从今天开始，除了周边军事戒严意外，巴伦一切如常。巴伦的处境已然十分危险，我不希望突发的混乱在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从今天起，原罪教团正式接管巴伦，我们将保证大家的安稳生活一如既往，不会改变。”
不知由谁起头，观众们开始鼓掌。众人脸上的惊恐逐渐消失，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又多了一抹迷茫，像是接受分配的羊群奇怪地看着牧羊人指向的方向。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离人泪咽了口唾沫。巴伦居民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直接接触过亚瑟，他们根本无法识破这种说辞。但是乱世已然再临，“安稳”这两个字已经变成很有分量的承诺，没有人会不接受。
离人泪又把衣领拉高了一些，匆匆离开了人群。
不远处一座大厦中的落地窗前，阿道夫·海尔因和几名元老俯瞰着地面上的人群。
“提亚戈以前在文化部工作，接触的平民很多，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这是当然，”阿道夫冷笑了一下，“以往所有政令，军令都由亚瑟亲自确认宣布，这看上去是莫大的权力，但到此刻却成了绝佳的舆论工具。”
“这样巴伦人会暂时安定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好好进行了。”
“不是人，是资源，是材料。”阿道夫转过身，眼中闪着阴森残忍的冷光，“你我都知道所谓的‘计划’是指什么。”
……
……
巴伦的科学议会大厦早就被原罪教团占领，他们控制了这里的学者，驱逐了原本的安保人员，替换上教团的佣兵。
阿尔沙走进大厅，黑煌迎面飘来：“喂，找到了吧？”
“别慌，就在我手里呢，”阿尔沙给黑煌看了看手里的箱子，“另外，我把那条虫子从东海捡回来了，他现在应该在教团佣兵大本营。”
“天洛的原石已经被毁，他竟然还活着？”黑煌有些诧异。
“他又被砍了一次头，不过那时原石还在。但是后来原石被毁，他的伤口没有好好愈合。”阿尔沙一边说一边跟黑煌向电梯走去，“话说回来，你还行吧？”
“目前我通过神的场来维系自身，”黑煌跟阿尔沙一同走进电梯，“不过神也在持续衰弱。如果不是这样，早在罗兰之战后我们就可以打下天洛。”
看着电梯一路向下，阿尔沙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总觉得我们被人算计了。”
“你指林成森？”黑煌眯起眼睛，“确实，他故意毁掉了原石，是因为他认为原石是洛神姬的力量来源，还是因为他知道……”
“无所谓了，我们马上就可以重新造出一块原石。”
阿尔沙和黑煌一起走出电梯，来到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这个空间中央是一个大型机器，大量蓝色和青色的晶石从两侧进入这个机器，似乎是要生产某种新的东西。
“蓝原石和青原石我们已经收集了很多，”黑煌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可笑，不了解情况的凡人将蓝原石当成了廉价的矿物，把青原石当成了神秘的末日样本碎片。到最后，谁都没搞清楚他们真正的用途。”
阿尔沙打开箱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卫斯理的刀：“现在红原石也有了，那么原石就可以被重造了吧。然后，再给神建造一支供他统御的军团……”
“不，军团已经有了！”黑煌说道。
阿尔沙狐疑地向下看去，忽然发现这个地底空间内的一处平台上站满了人，密密麻麻。像是一支小型军队。他们的双眼泛着红光，都一动不动。
“这是在你前往东海时办的，”黑煌介绍着，“加上神从罗兰带回的，将数量增加了两倍。现在他们都在休眠，一旦原石重铸成功，他们就可以苏醒了。”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两人齐齐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机器运行中的杂音吧？”阿尔沙说道。
“也许吧，”黑煌还是很谨慎，但他什么都没感知到，没有继续浪费时间。
两人结伴离开后，隐身状态下的玛塔倚到栏杆上，惊恐地看着那些成排的能力者。
一个军团，能力者的军团……
玛塔深呼吸了几下，继续跟踪阿尔沙两人，她要跟着他们离开这里，把消息传达给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