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神往事(一)
开春的天洛依旧荒凉,主城区被毁,原本逃出天洛的人没有多少想回来,大多去了北方或者南方的中型城镇,仅剩的一部分居民也只能在城区边缘生活,成为难民。但几乎东方所有的佣兵团都聚集到了这里,在城外扎营,等待调拨。当一座城市只剩下军队,废墟还有难民,它距离消亡已经不远。
……
……
夏可兰再次来到了西城苍火的房间里。
西城苍火躺在床上举着那本日记,只是盯着封面,并没有翻开阅读。
“那个……饭做好了……”一向泼辣的夏可兰此刻面对西城苍火竟显得怯生生的。
“哦。”
夏可兰踌躇了一阵,问道:“你为什么不翻开看呢?”
西城苍火忽然攥紧了日记,这一瞬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父亲的死,林成森的死……他一路探寻真相走到这一步,然而真相的残酷程度远超他的预期。那么藏在这本日记里的某些事实,必然难以令人承受,西城苍火在这些事实面前十分犹豫。
西城苍火没有回话,房间里的气氛很尴尬。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莉莉丝走进来,于是房间里的气氛从一种尴尬变成另一种尴尬。
莉莉丝咳嗽了一声说道:“喂,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下床!”
“随他喜欢啦,”夏可兰反驳道,然后她转向西城苍火,“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饭端上来……”
“不了,”西城苍火终于发话,“给我准备一份便当,我要出去走走,边走边吃。”
“要不要我……”莉莉丝和夏可兰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尴尬地看向对方。
“谁都不要来,”西城苍火的态度很坚决,“我一个人去。”
……
……
看着西城苍火一个人走出公会大门,大厅里的人表情各异。
“呃……他已经下床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了?”科雷问道。
“还差得远呢,”梅尔叹了口气,“那小子估计魂儿还没回来。”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林成森的事他们现在都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无不唏嘘嗟叹。虽然莉莉丝不久前刚刚失去父亲,但西城苍火所承受的痛苦她还是无法想象。
黑子蹲在饭盆前不停吐着舌头,它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对着食物发呆。
科雷挠了挠后脑勺:“那……吃饭总可以吧?”
“哦哦。”
“吃饭吃饭!”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各自开动,但每个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夏可兰端着一份食物走进一楼里屋,那里是洛神姬等人暂住的地方。她发现雪千萝早就在那里,正在给老态龙钟的洛神姬喂饭。慕寒霜坐在窗台上背对着屋里的人,似乎是在警戒。而七世则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夏可兰看着七世,仿佛看到了当初她自己刚失去父亲时的样子。
“把食物放下就好,待会儿我会劝他们吃。”洛神姬说道。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但那聛睨一切的风采仍旧残留了一丝,令夏可兰不由自主地点头,仿佛在接受命令。
夏可兰放下托盘,看向洛神姬的眼神有些复杂。
洛神姬注意到了这个眼神:“怎么?看到曾经逼死你父亲,还对你下达过追杀令的人,有些不自在?”
夏可兰犹豫了一下,答道:“是的,当初我以为你就是最大的坏蛋,恨你就可以……如果这个世界的逻辑如此简单就好了,现在的世界我已经看不懂了……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你看来很可悲吧?”
洛神姬苦笑起来:“那些自以为能看懂的人,才最可悲。”
雪千萝转过来使劲朝夏可兰使眼色,夏可兰不再多说话,道了一声告退就离开了房间。
一顿饭就这样平静地结束,夏可兰回到她的房间继续破译波塞冬留给她的资料,而莉莉丝则来到一处废墟进行高强度的战斗训练,两人本质上都在用忙碌的状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而高文一直坐在吧台前等着加特斟酒,他脸上那惯常的微笑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多了一些胡子茬。
梅尔站在二楼看着这一切,心情也无法轻松起来。科雷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气氛,但他并不知道如何自处,只能小心翼翼地摆出跟姐姐一样的姿势和表情。
墨蓝忽然从屋顶上倒垂下来:“嗨。”
科雷被吓了一跳,差点把合金爪甩出去,但是被梅尔摁住。
“干嘛?”梅尔瞪着墨蓝。
“其他人看上去都不好说话,我就来跟你们打个招呼。”墨蓝说着落到栏杆上,“我们也算认识。”
梅尔松了口气:“也对,这时候还有心情聊天的,也只有你跟我们姐弟俩了。话题你选,能打发时间就行。”
墨蓝想了想,说道:“那个,伊坦利安的事我听说了,你们还好吧?”
姐弟俩同时陷入沉默,变成跟其他人一样的状态。
对方根本不回话,墨蓝十分尴尬。他跳到过道上一边赌气地小声嘟囔着一边走开:“切,是我……是我选择不跟你们讲话的。”
天洛网络全毁,加特放在吧台内的那台电视机已经无法工作,他只能通过不断擦酒杯来打发时间,更要命的是吧台前还坐着一个不断要酒喝但是无法做出任何支付的没落家族少爷。虽然这时候货币已经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无法收钱对于加特来说还是十分煎熬。
“都等着你呢,臭小子。”加特一边擦酒杯一边发牢骚,“赶紧振作起来啊。”
……
……
西城苍火独自来到天洛中心城区坍塌形成的废墟边,龙齿和龙脊都被他带在身上。他登上一处较高的碎石堆,俯瞰这个巨大的天坑。
“站起来,”林成森的话又开始在他耳边回响,“战斗下去,成为英雄。”
但此刻西城苍火连杀意都积攒不起来,遑论斗志。从前的他每战斗一次都会细数着自己新得到的东西沾沾自喜,现在的他每战斗一次都会细数着自己还剩下的东西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