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到这,听得入迷的她沉默地吸了口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望向我,眼神里没有故乡那些——

常人眼中的不耐烦与厌恶。

恰恰相反,她就像是故意向我索要爱抚一般——

眼瞳中流露出某种安慰,爱慕的神情。

我自然也唯命是从——对她撒娇果然是毫无抵抗力啊..

心情就像被紧紧地握她在手中把玩一样——

她向我投来微笑,我便急忙着回馈予她更胜于此的幸福;

而哪怕只是某一时刻中她不经意的紧缩眉间,都能在我内心深处泛起惊涛骇浪。

我.. 这是觉醒抖M属性了吗?!?

或许不是。

但喜欢她的心情,让我心悦诚服地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也算得上是一种相当病态的境界了。

一阵缠绵后,她又再把我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但这次,她把我比作飞向远方的海鸥,自己成了故事中可悲的死囚。

说她也有类似的感悟。但在书写家信的时候,像是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一样,根本无法诠释前线的所见所闻。

又描述说自己也有一个像我奶奶那样可爱的亲人,不过也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是被友方的宪兵队处决的。“战争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永无止境的。”她表白道,接着又补充了一段...

她说啊

我是她的救赎,此刻正能与我相互依偎..

「还真是一种罪过」

真是温柔的人啊...

不对。

应该说... 人类的语言是没法用来形容这般情感的——

——就算是用再曼妙婉转的话语来形容,也是对她的温柔的一种贬低。可我这不争气的大脑还是擅自作出了感叹。

于是我们相视而笑,宛如众目睽睽下跪在刑场的两名死囚——

过去不曾交集,又都与未来无缘。只有此刻樱花树下的羁绊相交共存。正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我们愈发依赖于彼此的情感。

于是,无需多言,我们在樱花树下相吻许久——

直至日暮西山。

-

暮色越发地浓了,天空逐渐混溶成灰的一片。

“呐,我说..”她低下头,埋进我的怀里,脸颊上泛起的晨晨绯红在黄昏下明显,羞涩地呢喃道。

“那个.. 我..我知道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是有点不负责..但是..”

又哽咽了下。

“要不我们殉情吧!” 这才终于喊出来。

“恩,殉情吗?什么嘛,为这点小事自责可不像你的性格。怎么说呢,对我们而言也终归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我回应道。

看着在世界边缘逐渐被海水吞没的金黄色圆盘,我长叹出一口雾气。

自卑、失望、与悔恨随之升空。在越过樱花树梢后,都缓缓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果然还是不想让你走...” 她的小手紧拽着我身上的军大衣。变得愈发激动起来——

最后索性直接抱住了我的胳膊。

稍稍带有哭腔,又任性地补充道:

“喂!傻瓜!你想清楚没?死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别这么悲观,倒不如说我很快就能再见到你了..

很快..”

“诶?不会吧..难道你..”

“我啊,早就知道你已经不在了..

恩.. 倒是还没自欺欺人到连这一点都没察觉的地步。”

我笑着轻抚她的脸颊,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

她虚无的体温。

“什.. 什么嘛,”

像是释怀了的样子,她也跟着笑了—— 嘟起嘴笑得很温柔: “明明把我记得这么清楚的..

白痴!大笨蛋.. ”

-

夜幕将临,从树梢间隙射出的昏黄灯光照我浸红的衬衣上,渐渐能看清自己粘满污血和泥巴的双手,左腹的撕裂伤口看来还直淌着鲜红温度,和樱花瓣混在一起,活像幼儿园孩童设计的手工艺品,品相糟糕。

里面的器官肯定也一团乱麻吧..看来是撑不到晚上了。

我出神地望着记忆中,曾倚靠在我左肩上的白晳侧脸。

心脏宛若被刺刀猛戳了一下,刹那间,无法言说的痛楚再度向我袭来。

但是真的.. 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的水珠滴落在我衣领上。我的意识也愈发模糊——

分不清这究竟是谁人的情绪。

是她吗?一定是吧。

亲爱的.. 别再为我这种无可救药家伙哭泣了。

只要在等一下就好了,在等一下下..

马上就又能相见了。

晚霞倒映在远处的海上,反射出淡淡的微光。不远处传来鸟类雷鸣般的啼鸣,充满力量而富有节奏,彷若是——

能够撼动整个世界的心跳。

-

樱花树下,两人互相依偎着。

面前是夕阳点缀在浪花上头,泛起的金色波光。

“呐,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吗?”她微笑着亲吻我早已没有知觉额头,轻声疑问道。

“不对喔~” 我用尽浑身解数,摇了摇头。

“你明明知道的,亲爱的..

这可是我们.. 爱的小窝~”

我拖着最后一丝气力凑到她耳边,拉长了尾音如此宣示道。

“不是吗?” 又追问了一句。

成群海鸥压低飞行姿态,成列队状划过头顶。像成群结队的孩童们那般,迷途离羣的寻找回家的路。

飞向明暗界限暧昧不清,朝那远水天相接的尽头,渐行渐远。

-

夕阳已坠,在扎满弹坑的战场边缘,有棵光秃的枯木孤零零地伫立在炮击交汇之间,高大而粗壮。

月色附着在隐约飞舞的樱花花瓣上,银片闪闪发亮。在漆黑的夜空中被海的呼吸声轻轻托起,绕过交错盘恒的焦黑枝干悄无声息地飘落到泥泞不堪上。

有个大兵独自倚在那棵战火烤焦的树干旁,不断喃喃自语着什么..

渐渐地,没了生息。

大幕再度落下,鼓点循序响起,又是一出好戏,

看客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