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径直走到被书本盖住一半的折叠沙发前，随手拿起一本硬木板一样的精装册，坐进沙发里，熟练地展开手中的册子盖在了脸上。
“什么？开什么玩笑！”果不其然，看见他这副懒散的样子，小艾立刻嚷了起来，“你不是说要进来查资料么？怎么就睡了！”
“查个P。”游魂低声骂道，“你刚才还说要看着他呢，干嘛跟我过来啊？”
小艾并不想对游魂提刚才的事情，于是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开口说道：
“我在看着他啦！但是……他不是那种能劝劝能好的类型，这种时候还是留他一个人——”
“那我看起来就像能劝劝能好的类型？”
听出他的话中暗藏怒火，林小艾连忙闭上了嘴。游魂将册子从脸上撑开一点，露出一条缝隙，眉头紧锁狠狠瞪了林小艾一眼，又松开手让册子盖了回去。
林小艾被他这一眼瞪得心虚不已，正当她思考到底是什么让幽魂如此生气的时候，只听那沉闷的声音从又硬又厚的封面下传了出来：
“你不是想起来了嘛？”
“啊？你说什么？我想起什么了？”
“死因……你去世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完全想不起来……”
“‘照这样下去，那孩子在天亮之前就会死’——你不是全都知道嘛？”
“……”林小艾沉默了片刻，游魂仿佛隔着书页看见了她的苦笑，“我说的是你当时的状况啊。”
（什么？她当时应该已经……她怎么会看到我发烧烧到快死掉的样子？）
“当时的状况先放一边，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有我看着他们呢～”
（不用你操心……）
游魂刚想这样说，一阵睡意就涌上了他的大脑。话还没说出口，意识就被抽离了身体。
阳光透过眼皮时，会被眼皮中的血管染成橘红色。
当游魂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正是这样一片橘红的时候，立刻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却又立刻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几点了？”
“早晨六点！”小艾清脆的声音令他的心跳平复了一些，“现在他们都活着，就在外面，要不要去看看？”
“……走吧，去看看。”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后，他看清了小艾和声音一样明快的表情以及新凹的造型。
（看样子他们是挺过来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直到看见兄弟二人安详的睡脸后，游魂才彻底放下了心。
此时此刻，江黛正挤在江婴的身边，紧紧握着弟弟的手。而江婴的脸色也不再像昨晚那样苍白，被汗水浸湿的前发下，两颊也透出了粉润的血色。
在他们的身边，一黑一白两只兔子正依偎在一起，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安静地睡着。
（我还是什么也没做啊……）
虽然兄弟二人平安无事，但游魂的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游医生，谢谢您！”
江婴谢绝了游魂在诊所冲凉的邀请。尽管还是显得有几分虚弱，但比昨晚的状况还是好太多了。
“昨天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您真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也许是太过激动，江黛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住向游魂鞠躬示意，“我们先回家了，改天一定正式登门道谢。”
“你们没事比什么都好，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哦～”小艾坐在游魂的肩膀上，扯着嗓子喊道。
（你倒是过去露个脸啊？）
“不好～”说着，林小艾嘴巴一撅，将脸转向一边。
林小艾只有在对方守护灵附近的时候才能被看见，现在这样对方顶多隐约听到小艾的声音罢了。对于小艾令人费解的行径，游魂也只是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好感谢的，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你弟弟运气好罢了。”他对江黛说道，“刚才号码也留给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提前打电话预约。”
“好的游医生，这次给您添麻烦，真是对不起。”
兄弟俩一个道歉一个道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守护灵诊所。
长长的坡道渐渐挡住了两人的背影，就在这时林小艾突然夸张地舒了一口气。
“呼——”
这声叹息在旁人听来再普通不过，可是游魂却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
林小艾不假思索的回答，反而令游魂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林小艾。小艾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尴尬地地搓着双手，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笑了起来。
“你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有点别扭，这点我懂。但是他们能平安无事地回去，这不是比什么都好吗？”
没有什么比平安无事地活下去更好了。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游魂远远看到了被抬上救护车的林小艾。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见到会呼吸的林小艾，可他却没能再一次碰到林小艾的身体。
游魂也记不清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家，大概是林家的保姆通知了他的父母。游魂只记得，若不是姐姐和妈妈拦着，自己就得被老爸狠狠揍一顿。
第二天游魂迟到了。
他走进教室时，老师已经在台上讲了很久。老师停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眼圈发黑的游魂，同学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哄，大家只是默不作声，屏住呼吸望着游魂。
放在平时，游魂总是嬉皮笑脸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然后理直气壮放下书包去走廊里罚站，可是今天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走进教室。
林小艾的空座位上放着一束白花。
“快回座位吧。”老师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轻轻说道。
游魂好像惊醒了一样，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学着林小艾平时的样子，轻轻拉开椅子，端正地做好。
几秒钟的沉默后，老师继续开始讲课，同学们也松了口气。
游魂再次瞥向林小艾的座位——无论他再怎么做，林小艾也回不到那个座位上了。
游魂不希望再有人体会那种苦闷的感情，所以这次江婴能够有惊无险地找回自己的守护灵，也算是众望所归。
至于林小艾的异样，游魂也并不打算逼问。
“……说的也是！”说着，他故意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转身向诊所里走去。
（她不想说的事情，就算问了也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