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跨过河流,很快到了方白和妹妹分别那片树林。血迹已经看不到了,炸弹炸出的泥坑还在,周边的土地秃了一块,地面上偶尔可见一些细碎的铁片,隐约可见当时那个炸弹的影子。就土制炸弹来说,木苏做的这个炸弹倒不是很厉害。不过方白回想起那个时候,仍觉得后怕不已。心里觉得木苏这人着实可怕,她丝毫没有提醒方白二人,等于是说压根没把他们的命当回事。
程启环顾了下四周,不由得惊叹。问道:“方白,这是你造成的?”
方白摇摇头,道:“不是我,不如说我反而是受害者。”
程启低头看了看这个泥坑,打量了他一下,道:“该不会你妹妹在这里踩了雷吧?”
任智予用胳膊撞了一下程启,程启马上会意,赶紧闭嘴。
方白看着任智予,笑了说道:“这没什么,而且程哥也猜错了。”说着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然,有些部分肯定是隐瞒带过了。
“你的命可真是够大的了。”程启听完由衷地赞叹。
任智予却看着远处逐渐茂密的树林,道:“这个木苏可真不是一般人,下次遇见了也别想着报仇,赶紧逃比较好。”
方白点点头,却没开口。需不需要报仇,取决于方芷的死活。
说话途中方白也没闲着,尽可能寻找有关方芷的蛛丝马迹,但不管怎么找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他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是有野兽或者怪物吞噬了尸体,不可能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会做的这么干净的也只能是人类了。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断定方芷是被人带走了,那么活着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只不过是谁带走的,带去了哪里,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这些问题方白一概不知,也找不到思路头绪。如果真的是圈内来人带走的,那么方芷今后的生活会好很多,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活着,甚至说不定将来会发达呢。
方白嘴角一扯,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么一天。
“还有什么要查探的吗?”见方白似乎放松下来了,任智予便发问。这种地方可不适合待太久。
方白捡起了几块较完整的铁片,道:“我没问题了。”
程启却指了指不远处的密林,道:“我有点想见识一下,你嘴里的木苏有什么撒手锏,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往那边引诱过去。”
任智予道:“有什么撒手锏你也肯定见不到了,既然这边有人清理了,那么那边肯定也一样,不出意外也还是炸弹之类的东西了,不过肯定被清理了。”
程启暗想任智予说的有道理,也就作罢。但不去密林,他们反而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方白落了一桩心事,心情好了很多。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待圈内再次开放,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方芷的消息。短时间里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做的,似乎只需要勉强活下去就好了。于是他问起另外两人道:“我没啥要紧的事了,你们呢?”
程启道:“有没有事现在都做不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
任智予道:“那还回去刚刚那个游乐场吧,好歹那附近还算安全,这里没有怪物想必也有不少野兽。”
程启盯着远方,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我们这样分散开来,虽然说是迟早的事,但相处几年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方白这才想起来,程启确实有说过,他们也跟同伴分开了。这是常有的事,一旦危险来临,大家各自逃窜时难免会走散。生离死别每天都有发生,只不过不会次次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这个世界却将事件发生的几率提高了不少,司空见惯罢了,早已无需为此而唏嘘。
任智予先迈出了步伐,道:“人各有命,相遇是缘,分别也是,别像个老头子感慨那么多。”
程启拉着方白追上去,推了一把任智予,笑嘻嘻道:“大哲学家,放的什么哲学屁。”
“滚!”
方白被程启拉着,从两人的对话中也能瞥见他们还是比较要好。互动也有趣,相较于他和方芷两个闷葫芦的对话,这两人实在有趣多了。
天色不早,一轮红日挂在西天。晚风习习,方白感到浑身发痒。有多久没有洗澡了?
夜已至,方白套着有些宽大的衣服,和程、任一起坐在火堆旁,柴火时不时噼啪轻响。火堆上面架了几块石头,由木条支撑,只需要把木条扯开,石块就会掉落在火堆上,瞬间灭火,也不容易被发现这里有过火堆。
火焰跳动,几根简陋的木条搭成一个小衣架,方白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就搭在上面,虽然看不到水了,但并未干透,还有湿气。
他身上穿着的是任智予的衣服,虽然大了点,但也大不了多少。刚刚去河里洗澡的时候他特意去找了找压在河底的包,他和方芷的衣服都在里面。不过很可惜已经找不到了。而他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程启的体型大了方白许多,任智予瘦一点,但年龄差了好几岁,所以也比方白壮一点。
这两人对别人真的挺好的。方白偷偷看了看两个人,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在聊些什么。
方白想起自己接待木苏,也是尽可能把木苏当做一个普通落魄的人,如果此时方白像木苏那样,突然暴起伤人,那么大概率会得手。他看看放在程启身边的包,那可是刚刚从圈内获得的,程启和任智予两人份的补给。念及于此,方白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想法。
假如程启他们救的不是自己,而是木苏,那么会怎么演变呢?说实话,这个世界像木苏这样的人不多,但像她这样坏的人倒是不少。末世之时本来就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可惜人性偏偏经不起考验。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当你掉落深渊的时候,深渊就会同化你。掉落深渊的人会将别人也拖进深渊。
木苏的做法无疑是在扼杀人性最后的善意。只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方法求存呢?她那特殊的体质,就算是当奴隶,估计也没有人敢收留这么个不定时的炸弹。
站在她的立场,她是否又是在做坏事呢?如果把人比作动物,她也不过是狼杀羊而已。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里,人和动物几乎没有区别。
只不过人终究不只是动物而已。方白捡起一根木枝丢进火堆,火焰跳动几下,几颗火星被释放到空中,离开了火堆的星火很快就灭了,灰烬融入黑夜之中,再也找不到。
方白拍了拍脑袋,掐断了这段思绪,暗骂自己怎么会生出杀人夺包的想法。他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迫不得已在深渊边缘游走,也不见得就一定要主动跳进深渊。
那边程启见方白一直在低头不说话,便撞了他肩膀一下,道:“怎么,智予的衣服有味道?”
任智予翻了个白眼,扭身就揪着自己的领口嗅了嗅。
方白扯了几下衣服,道:“哪能啊。”
任智予道:“你别太担心,你妹妹肯定没事。”
任智予神色坚定,说的更是坚决。
“谢谢任哥。”
方白心下一暖,这是多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他一下就甩开所有思绪,道:“任哥,你们之前是多少人?怎么走散的?”
“哦,有兴趣听故事?”程启抢在任智予前面开口,“那好,就给你讲讲吧。”
还没等他开口,突然远处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渐渐传来。三人同时戒备起来,不过瞬间就把火堆灭了。那声音好像是有所感应,在火堆灭掉的同时也停了下来。
转瞬的黑暗,三人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习惯,尽管有月光,这几秒钟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等习惯了月光的亮度,背好了包的程启才勾出大拇指,示意走人,但他走的方向确实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方白略微不解地看了看任智予,任智予也背起了一个包,示意跟上。道:“那不是怪物的声音,是车子的声音。”
“你们想要过去看看?”
“是的,说不定是认识的,也说不定以后可以当朋友,具体看情况再说。”
方白把自己的衣服卷好,背在背上,跟在任智予身后。任智予的包里还有武器,很明显,他们还不信任方白,所以没有分武器给他。方白对此当然明白,只是没有说破,人之常情。
程启和任智予都把枪握在了手里。程启带头接近了声源,隐约可以见到比月光更明亮的光,但也不是火光。程启找了个不太高的楼,三人悄悄爬上了楼顶。方白这一路才感觉到,附近的怪物确实几乎被清理干净了,居然一个怪物也没遇到,甚至声音都没听到,这倒让他有点不习惯。
三人趴在楼顶,地上有两辆车,外部装甲都有强化过,包括车胎的内部钢圈,都有无数钢制倒刺,车顶还有两架轻型机枪。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圈外人,也许是圈内人,也许是其他什么组织的人。这样的人即使不是敌人,肯定也不可能跟程启做朋友。
这么晚了做什么?方白心想。
车子周围有四五个人在搜寻着什么。这个楼顶和车的距离不太远,直线距离撑死四五百米,夜里如此安静,可以听到地面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咒骂,不过都是些女性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枪响,那是搜寻的人开的枪。
这是在杀人越货吗?可是方白没有听到交火的声音,明显对手就是普通人而已。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需要抢夺普通圈外人的什么东西?
程启看出来者不善,拇指一勾,示意撤退。三人没敢站起来,缓缓蠕动身体,像虫子似的倒退着爬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束激光落在方白身上。三人同时一惊,顺着激光望去,只见一只微型无人机从对面的墙上剥落,嗡嗡的机翼作响。原来不只是汽车有装甲,空中也设有监控,一到某个点就会隐藏起来,监视四周的情况。
随着激光照在方白身上,地面一辆车上的某架机枪也跟着转动,指向方白。
楼下的声音能够传入三人的耳朵。
“楼顶有人!”
程启也几乎在同时喊出声:“跑!”
任智予拉住方白往楼下跑,程启却立马给枪上膛,瞄准无人机一枪爆了过去。这一枪准头十足,无人机应声而落。
“漂亮!”
程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但脚步却没有停,紧随任智予逃去。
任智予却吃了一惊,骂道:“人家没开枪,你怎么先动手了?”
楼下的车顶爬出一个人,女性,看着大约二十四五岁,束着一头干练的单马尾,单眼带着夜用准镜。扣着扳机,瞄准了楼顶。不过视角问题,现在开枪只能浪费子弹。
那人弯下腰对车窗里的人请示道:“红提小姐,追不追?”
车窗打开,里面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性,红色短发,身着军装,出落有致。军装的右胸口处绣着一串葡萄,而左胸口处则是绣着一座葡萄园。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他人的胸口也都绣着同样的标志,不同的是右胸前的葡萄串各有不同。
车窗里的人开口道:“惠,你和京亚、京玉一起去,我们也不欺负人,让他们还我们一架无人机,否则就老规矩。”
惠应了一声,从车上跳下来。落地声音轻微,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摘下准镜,朝程启等人的那栋楼跑去,同时掀起衣领,道:“京亚、京玉,临时任务,跟我来!”
不远处两人响应,跟了过来。她们也注意到刚刚的骚动,所以什么任务这种话没必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