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亮，方白睁开了眼，听到有咕噜噜的汤水的声音，同时有一股涩味。他起身一看，那两人不知道在煮些什么。
“呦，你醒了。”程启从火堆里掏了一根碳出来，丢给方白，道，“往右边不远有条小水沟。”
方白捡起碳，走到火堆旁，上面架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铁锅。废墟之中升起一道烟雾和水汽，烟雾弥漫，方白看不清锅里面是什么。
任智予挥了挥手，驱散面前的烟雾，道:“比较幸运，有几棵活着的柳树，我们就摘了点叶子来。”
“我还以为柳树被人吃绝种了呢。”方白拿着木炭去漱口了。
程启撇断两个小树枝做筷子，道:“树这种东西哪那么容易死，砍了放地上说不定都能活。”夹了一口进嘴里，大喊一声:“爽！”
“接下来去找找物资，然后去哪呢？”任智予问，其实他心里大概也猜到了程启的想法。
方白咀嚼着煮过的柳叶，说不出什么味道。但他想起了方芷，又想到了葡萄园。
有没有可能通过葡萄园去打听下小芷的下落呢？如果小芷真的在圈内，说不定就能打听到消息。
这是一个想法，其实他内心还有一个想法。葡萄园是不是追杀木苏的人？方芷是不是被葡萄园带走了？
如果葡萄园真的以贩卖人口，甚至是做异类服务为生，方芷落在她们手里，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但这个似乎又不太可能，好手好脚的人不抓，跑去抓一个快死的人，不合常理。
而且小芷。方白回忆了下那张脸，似乎有点可爱，却也不是那么可爱。营养不良，头发都不多，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花旦，只是为了出售她，谁会那么费尽心思救她？还不够回本呢。
有些事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得不到确定的答案时，人们往往还是会胡思乱想，甚至钻牛角尖。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张嘴，程启就说道:“圈内是进不去了，葡萄园我还是有点想了解下。”
任智予低头吃东西，他很了解程启，不过这不是在冒险，是在找死。
方白抬起头，道:“我也想，或许能打听到我妹妹的消息。”
任智予道:“你拿自己的命打听消息吗？”
方白沉默了，如果丢了性命，打听到方芷的好消息倒也能瞑目，就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那时候肯定不能把命丢在了葡萄园。只不过葡萄园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让方白打听到圈内消息的地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再接触那帮人一次。
方白的沉默其实就已经是回答。任智予知道在他身上下功夫也没什么用，只能把嘴巴塞满。程启哈哈大笑，嘴里的东西都没咽下去，一把搂过方白，道:“不错，人活一世，不找点刺激怎么行。”
任智予道:“活在圈外就够刺激了。不是我泼冷水，就算你们能找到她们，要怎么避开人家的无人机靠近她们，怎么撬开她们的嘴？”
程启十分含糊说道:“总会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任智予继续泼冷水，“所谓往来，有往才有来，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帮你？”
程启没有说话，方白倒接腔:“有，一定有！”
程启奇道:“什么？”
方白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们一定有想要的东西，而且也一定需要廉价的东西，否则她们何必抓这些圈外人？而且她们出动的人不多。”
这个道理十分简单，任智予早就想到，只是一直不想提起，既然方白说起了，再有意无视就没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这种对他和程启而言无意义的冒险，他实在不愿意去涉足。
任智予望向程启，却发现程启的脸沉了下去。
程启道:“什么意思，你去帮她们抓人？”
方白似乎还没注意到程启的语气有些不对，继续道:“是的，我觉得她们人手很有可能不够。”
“为了你的妹妹一个人，搭上那么多人？”
方白抬起头，他这才发现程启有些不开心了。在他心里，妹妹已经是这世上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动力，对于其他人，他心有同情，却也是在不触及自己和方芷的情况下。他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不可能说动程启，正如他心知程启不能改变他的想法一样。
程启的性格也许方白不清楚，但任智予可是清楚着。如果真的有机会混进葡萄园，程启这家伙一定会想办法放了那些被抓的人。这一点任智予总觉得程启有些稚气未脱。但这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任智予打诨道:“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打听一下葡萄园的目的吧，我有些想不通，这些人到河南来抓人干嘛。”
程启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任智予给了个台阶，他也就顺坡下驴了，道:“抓人还分场地？”
“当然，这是圈附近，还是圈刚刚发放完补给不久，葡萄园这么做简直是在挑衅圈的威信。”
“对圈外人的威信吗？”
两人如同说相声似的一问一答。
挑战圈的威信？方白不是很能理解，就如同看惯了太阳，突然听到有人说有一颗小彗星可以取代太阳。因为无知，所以无法理解。
无知所带来的想象力匮乏，远比先天智力低下更加严重。再笨的乌龟也知道冰的样子，再聪明的夏虫依然不可语冰。
“对圈外人的威信啊。”程启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方白问道:“圈有必要对圈外人去维持威信吗？”
任智予道:“你为什么不想想，凭什么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放一次补给？”
方白摇摇头，刚要张嘴，却又沉思起来。他不是不愿意思考的人，但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想过，只是当做理所当然。不过也有无法领取补给的人，那就是放逐犯，木苏这种人。
无法得到补给的人，要么死，要么强大而疯狂，木苏选择了后者。
一群有力量的疯子，谁也不知道能做成什么事。
方白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他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任智予笑了下，道:“你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通。”
程启道:“圈外人这么凄惨，很大程度是圈一手主导造成的。”
当人们置之死地时，他们要么毁灭，要么凝结起来，组成一股极强的力量。当这股力量足够强大，圈必然会受到攻击。
那么圈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所做的无非就是几千年来当权者最擅长的，拉拢、打压、分化。分补给，以此让圈外人不至于完全绝望，人有希望就不会去拼命。补给有限量，目的是让圈外人自己内讧，而放逐犯则是让圈外人了解圈的力量，让他们臣服。
这一系列的手段，都是为了让圈外的科技、文化无法正常发展，让他们继续过猪狗不如的生活。
“不过这只是最基础的手段罢了，还有很多，可我们并不知道。”任智予解释了一通，冷笑道，“你以为圈又是什么好东西，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只不过有些黑得明显，有些涂了粉罢了，所谓粉墨登场。他们在造神，把自己造成神，你把他们视若神明，他们只把你当做狗彘。”
方白如同掉进了冰窖。圈对他而言不是信仰，却也算是寄托，不然他不会如此期待补给的发放日，不会期待圈内人会救方芷。如果圈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这些目的，那他们有可能会救方芷这么个圈外人吗？
他在爆炸之地找不到方芷，一直不是很担心，不过现在却由不得他不担心。虽然他对任智予的话没有全然接受，但这个可能却不是没有。猜疑一旦出现，没有绝对的证据就永远会是心里的一个梗。
一定要想办法接近圈，或者葡萄园，哪怕要为此付出不少代价。程启看起来无法认同自己的做法，但如果真的到了必要时刻，大不了分道扬镳。至少昨晚自己已经还他们一条命了，就算自己离队，也没多少内疚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