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比我小两岁，我也不知道她出生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反正从我记事起，就有这个人在我家了。
她不皮，很听话。那时候家里穷，虽然不至于没饭吃，但基本上没有零食。有一次她消化不良，家里买了一盒消食片，她不肯吃，妈妈就说你不吃给哥哥吃了，我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
后来我就假装消化不良想让妈也给我买，但奈何我胃口确实好，下午装完病，晚上就扒两碗饭，在悔恨中打饱嗝。一计不成我又生一计，我跑去偷吃妹妹的消食片。
有一次就被她发现了，她问我干嘛，我说你不是讨厌吗，我帮你吃掉。她兴冲冲地抱着我，说我是好哥哥，我羞愧得脸都红了，又倒出两片塞进嘴里。
那时候妹妹黏我比爸妈还多，有时候上大号还要我帮忙擦。仔细想想，我在几岁的时候就学会照顾孩子了。
后面长大了点，我们都上小学了，她们班跟我隔得比较远，但一到吃饭就会凑到我们班来。那时候你也知道，男孩子是不太喜欢跟妹妹玩的，又是女孩又比我小，也放不开玩，我就好几次没理她，她也识趣地不怎么来了。
有一次她又来找我，那天妈妈做了鸡腿让我们带去吃，穷地方真的不常吃的。她的分给她同学了自己一口没吃，于是跑来蹭我的。我正好值日，帮忙给班上同学打饭以及清洗饭桶，不在教室。等我回去时发现她蹲在我们教室门口哭，脚边的碗侧翻了，饭撒了一地。我喊她，她抬起头，鼻涕眼泪抹了一袖子，看起来像个要饭的。
是的，因为我不跟她玩她还很烦会来找我，所以班上的男生也不待见她，欺负她了。我不知道怎么欺负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反正也没问过细节。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妹妹，还是仅仅觉得我是哥哥有责任保护妹妹，问清楚是谁带头后，直接把饭碗扣他头顶，我们俩就打了起来。妹妹更害怕了，想拉我又不敢，就带着哭腔喊我。我哪听得见啊，就打，班上人都在起哄，后面老师来了才收手。那一顿鸡腿也没吃着。
我们两打架的被罚写检讨，还要当着全班诵读。我脸都丢尽了，而且爸妈嘴上说别人欺负我和妹妹时我就应该还手，但老师一说惩罚，我爸比老师下手还快，啪一巴掌扣我脑袋上。
我不敢对老师和爸妈撒气，就把气撒在妹妹身上，但我又不想打她，于是我决定教坏她。那时候快放暑假了，我定下一个计划，带她去偷西瓜，然后有人发现了我就先跑，反正妹妹也跑不过我。
但很神奇，偷了两天，七八个西瓜，居然没人发现，每天我跟妹妹都吃得饱饱的回家。后面膨胀了，把西瓜摔开后，我们居然只吃芯，其他边缘部分直接丢掉。不过该来的躲不掉，我们吃瓜是用手抓的，袖口沾了西瓜汁，一点还好，后面多了妈妈就觉得不对了，她跑去问妹妹。可怜我妹没撒过谎，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全招了。得，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爸爸吊打加罚跪。
关键爸爸罚我跪，他自己看到都忍不住笑了，给我闹得又气又羞，离家出走的心都有了。从那之后我就没怎么跟妹妹说过话。
后面我上初中，是寄宿制，周末和假期才能回家，妹妹她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不再是我这个哥哥的跟屁虫，暑假也是找她朋友玩，自然而然我跟妹妹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我初三时妹妹初一，我高三时妹妹高一，我会带她认识学校。应该就是这样，我以为我跟她就一直这样下去，偶尔有交集，但立马就会分开。
后来妹妹高一时有人跟我说，高三有人在追我妹妹，说实话那时候我虽然能一眼认出妹妹，但却从没想过她长什么样，就像是下意识就能认出她。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震惊，仔细想想我妹妹还是有一点好看的。
不过我也不在乎，要是妹妹喜欢人家，我也支持，我又不是她家长，但这个男的究竟是谁我倒是好奇。后来抽到机会打听了一下，居然是隔壁班那个花花公子，打架逃课家常便饭的那位。
我承认我不是好学生，但也只是很普通的高中生，这些东西还是不太喜欢。虽然我不觉得妹妹的眼光那么差，但考虑了一下，那男的拿下过一个非常好的女孩，我还是决定提醒妹妹。
在那个学期结束后，差不多过年期间，我敲开了妹妹的房门。
她听完我说的后，哈哈笑了起来。我耐不住了，甩手离开她房间，她拉住我，我回头，她说：“谢谢你，哥哥。”
说完一把把我推了出去，碰一下关上门。
我发现即使这么久没怎么像样地沟通过，她还是那个样子。
开学后就是高考的学期了，我想把注意力放在复习上。找了几个人去告诉那个男的，让她别接近我妹妹。我还以为会打一架，结果人似乎也不太愿意打架，顶了几句就不欢而散，但据说目标放在了别人身上。我也就安心复习去了。
妹妹的高中生活刚刚开始，我们又回到七八年前的状态，不过也只是心态上，更多的时间我都是在写卷子。
有一次在食堂偶遇，看到她落单吃饭。我跟同学打了个招呼就凑上去问她，是不是跟朋友闹矛盾了。她又笑了起来，说：“你现在越来越像咱爸了。”然后解释说她室友没考好被罚抄试卷，她来帮她们带饭。
我率先吃完，给她买了瓶酸奶。她问我，为什么是酸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但酸奶总是没错的。
后来我高考，她也送了我一瓶酸奶，说，加油！
考完暑假在家，突然感觉很空虚，好像要做的事都做完了。那时候家里的田都租出去了，爸爸和姑父开了个小木料厂，妈妈要过去打下手，忙得很，我有时候也去帮忙。但还是闲得无聊，于是决定让我妹妹教我做饭。
妹妹欣然答应。先是一些炒菜，那倒不难，但后面油煎食材的时候，那油溅在身上简直像小日本在拷问八路。我离的老远用锅铲去蹭，突然用力过猛，唰一下把鱼块推出了锅，溅得妹妹一身，她疼的嗷嗷直叫，夹起那块鱼绕大厅追了我三四圈。就在妹妹一身伤痛中，我学会了做菜。
大学生活比起高三舒服多了，但也接触到了全国不同地方的人，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实在没啥安全感。为了能让别人心平气和跟我说话，我加入了学校的散打社团，最初那段时间天天满身臭汗，后面改成一周两次参加活动了。
但太懒散了又觉得不舒服，跟同学合计一下，暑假跑去打暑假工。
拿到人生第一笔工资时，我兴奋不已，觉得马上就能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了。生命总是这样，你非要折腾一番，才能感觉到活力。
我想买点东西回去，第一时间想到妹妹。突然之间，我发现我对她什么都不了解，穿多大的衣服鞋子都不知道。我回想起小时候，她总找我玩，找不到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似乎这就是妹妹的形象。我完全没注意到，妹妹17了，她是个大姑娘了。
我想象了一下这么大的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忍不住笑出声，商场里的人像看傻子似的看我。最终决定买点吃的回去，向女同学请教了一下当时女生喜欢吃的东西。女同学一下来了兴趣，疯狂问我准备追谁。
我说是给我妹妹带点礼物。她们索然无趣，说我第一时间不想着爸妈想着妹妹，关系真好，羡慕有个哥哥。
我愣了一下。小学到高三，我以为我跟妹妹的关系应该没那么好，后面才知道，只是我没有去管那些情绪罢了，实际上我还是很担心她。
我发觉自己很矛盾，有时候会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却又吝啬每一份感情，得不到回应时也舍不得丢。
这个就是我和妹妹最开始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
后面到了妹妹高三，学业日渐忙碌。而我却越来越轻松了，我上的个普通的大学，大二的日子比大一舒服多了，旷课如同家常便饭。隔壁宿舍就住了我们系学生会的副会长，学生会抽查打个招呼就行。
那时候宿舍过了12点是会锁院子大门的，围墙上也全是栅栏，很难爬过去。这是大学生的12点，是放肆和不眠。但不羁的青春也架不住饥饿的胃。
于是我们宿舍搞了个小卖部，那段时间天天背着书包给别的宿舍送外卖。每次送的时候看到酸奶我都会想起妹妹来，不知道她复习得是不是也这么晚，有没有好好休息。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有一次给楼下送面包和饮料，这个宿舍老客户了，人全都混熟了。结账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头也没抬就接通了，里面蹦出妹妹很精神的声音，说，我猜你在给别人送货，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说了猜的啊。
那时她刚刚升上高三不久，天气还很炎热，我能从手机里听到她那边电风扇的声音，那还是我高三毕业留下给她的。本来妈妈给她了买个新的，但她把新的弄坏了，正好我毕业，就把我那个旧的拿去了，这一用居然到她高三也没怎么坏。
她说她刚洗完澡，想下楼买个雪糕。她高三没住宿舍，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我不太放心她半夜出门，但她住的地方是没有空调的，想吃个雪糕也很正常。于是让她不许挂掉电话，一路上我要知道她的安全。
妹妹在那边哈哈大笑，声音时小时大，估计是在床上笑得打滚，说，你就像一个保护过度的糟老头，赶紧找个女朋友去保护吧。
说到女朋友，其实上了大学第一天我就有想过，也尝试过追求经管系的一个女生。那是大学军训的时候，我们站军姿站得一个个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休息的时候，我突然瞥见一个很可爱的女生。
我们是按系来分队的，之前从来没见过她，也就是说她不是我们系的，可能只是有跑步或者什么训练才让我遇到了。我怕这之后都没有机会见到她，立马去买了两瓶饮料，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找了我多少钱我都没看。然后急匆匆追上她，把饮料递到她面前。她和她的小伙伴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脑子一热干了这事，我都没想过我在干什么。
她的小伙伴都在起哄，我把饮料往她手里一塞，什么话都没说就低着头跑了，一边跑一边把剩下的一瓶饮料狂灌进嘴里。我才发现，我买了两瓶酸奶。在高考时妹妹送我那瓶酸奶之后，我就没再喝过其他种类和品牌的饮料，这次我是下意识就选了这个品牌的酸奶。这是我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酸奶是没错的。我始终这样认为，这是我唯一喝的下去的甜饮。但这次我却喝不下了，我感觉到了一些恐惧。
果然如我所料，那之后很久我都再也没见过那个女生，只知道她当时身在经管系的队伍。
事后我室友都说可以帮我打听那个女生的情况，隔壁宿舍那个当时还不是副会长，但好歹是个学生会，经常跟其他系的学生会打交道，他帮我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拿到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
我有些犹豫，就在我犹豫的那几天，隔壁宿舍的小伙子就发给我一个qq消息，说，那个女生的情况和联系方式都给你了，要记得请我吃饭。
就这样，我尝试着加了她，说我是军训给她送饮料的那个，她也通过了。
我经常跟她聊起妹妹，但从来没跟妹妹聊起过她。所以在妹妹的想象中，我的生活一直就是宿舍、教室、社团、网吧。不过其实也没差，我跟那个女生聊的有来有回，却一次也没约出来见过。我想那个女生是知道我想追她的，我想那个女生也一定很好奇我这么长时间都不约她究竟想干嘛。
关于这个女生，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这是九月的深夜，男生宿舍里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嘈杂的声音传到宿舍外的湖面，一排杨树趁着夜风搔首弄姿。女生宿舍就在湖对面，据湖边那排宿舍楼里，买了望远镜的男生说，女生宿舍也有人买了望远镜，然后男生有几个宿舍直接把窗帘拆了，洗澡都不关窗。他们都在坦诚自己的欲望和需求。
我背着空的背包返回宿舍，有一搭没一搭和妹妹聊着。长廊两头的窗户大开，我趴在走廊一头的窗户上，有几只蚊子在烦人，不过夜风稍微让我凉快了一点。
妹妹是有理想的好青年，她目标定在本省的某个名牌高校，让我很是汗颜，也让我很是骄傲。
妹妹一边啃着雪糕一边问我在干嘛，我说我在吹风。她就让我赶紧回宿舍，我不知道她要干嘛，就听她的往回走。到了宿舍门口她又叫我停住了，室友看我杵在门外，问我是不是傻x了。
妹妹倒数三二一，我这才进门。就听到她在那头咋咋呼呼地说，我也刚刚进门，今晚我们一起回家。
我反应了两秒，觉得想笑，说你多大了，而且这叫什么一起回家。
她突然问，海上生明月，下一句。
“天涯共此时？”我莫名其妙，“然后呢？”
睡了。妹妹没有答复我，撂下这句话就挂了。
我彻夜难眠。
之后我跟妹妹的联系很频繁，不过多数时候都不超过十分钟，基本上是找我背课文背单词背考题。她学文我学理，但现在我感觉我被迫又上了一个高三，还是文科的。最开始还是妹妹发她要背的内容过来，后面我干脆找文科的老同学要了一整套高中课本。
我把那么大一个快递箱搬进宿舍，室友都好奇我买了什么，等我拆开他们发现是一整箱高中的书，还当我中了邪，后面一个个直接无视我的此类行为。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妹控的概念还不流行，大家都只把我当做一个称职的哥哥，以及怪胎。
我一直没有打听过妹妹的成绩，很想知道，又怕问她的话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不过从她背书的情况来看，我应该不用怎么担心。
寒假的时候我比妹妹先放假，就去高中接她帮忙拿拿东西。本来想给她个惊喜，但怕打扰到她会不方便，还是提前跟她说了一下。放假那天我就在学校门口等她。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我的母校，三年期间随意进出，现在却有些不太敢进去，这份生疏感让我怅然若失。
妹妹没过几分钟就跑来了，虽然是冬天，她的刘海却贴在了脸上，看起来是流了很多汗。她连连道歉说还要做完大扫除才能走。说完递给我一把钥匙，让我回去等她。
我接过钥匙，说这种事你说一下我过去找你拿不就好了。
妹妹笑着说，我想偷下懒嘛，打扫累死了，又要打水又要搬桌子。
我很惊奇，现在的高中生这么讲究平权吗，我们之前大扫除力气活哪轮得到女生来做。问她，你们班男生呢？
她气鼓鼓地说，我们班总共也就四个男生，虽然都挺高，但特别瘦，你能打两个。
才两个啊。我心想。看来在妹妹心里我这个哥哥的形象也不是那么高大。
妹妹擦了下汗，把刘海捋了捋。虽然没有用嘴喘气，但还是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我说，我来帮忙吧。
妹妹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也没多少了。
我没搭理她，径直往妹妹来的方向走去。她突然推了我一把，说，那你可不能反悔。
我过去了才知道怎么这么累，他们班负责了一层楼的清扫工作。妹妹虽然说没多少了，然而就我所看到的她们才做完一半而已。
他们班看到我都像看到外星人，不过后来一个个学长叫的倒是好听，也大概是我卖力气卖出来的吧。虽然她们只比我小两三岁，但我总觉得她们都是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
等到忙完已经是快六点，冬天时节这个点天都黑了，我热得把棉袄和毛衣都脱了下来。走到校门口，妹妹接过我的衣服绕道我身后，说，哥哥，你把手伸开。
我依言而行，她帮我把棉袄穿上，说，再热现在也散了，你一身汗再吹就感冒了，好歹穿上棉袄。然后又问我，你喝水吗？
我还没回她她就一溜烟跑到旁边小超市买了两瓶饮料，又是那个牌子的酸奶。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喝这个吗？妹妹看我直愣愣盯着她的双手，说。
我心想我还以为我的饮料食谱上能多一款呢。
妹妹把我的毛衣搭在臂弯，两瓶都递到我面前，说，一起开。
我双手同时拧开两个瓶盖，妹妹一下没拿稳，左手撒了一手，她啊了一声往后跳，这一跳更惨了，右手也撒了不少。我从她衣兜里掏出纸巾帮她擦干净后，四目相对，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学校在县城，距离我们那个小农村挺远的，这么晚已经没车回去了。
太阳下山后气温就开始下降，我本想去找找以前的同学，但妹妹怕我一身汗会感冒，让我先去她那洗个澡再说。我拗不过她，只好跟她一起回去。
在烧水时妹妹笑嘻嘻地问我，衣服怎么办，要不要穿她的。
我一口酸奶差点喷出来，瞪了她一眼。她就把一套睡衣丢我身上，说，这套她买大了没穿过。我抖开一看，粉红色的基调上印了一堆兔子和萝卜，一股小屁孩儿的品味。
妹妹在我洗澡的时候把衣服洗了，用吹风机吹了半天挂在窗口。里面穿着这套睡衣，我是哪也去不成了。轮到妹妹去洗澡时，我把地拖了拖，把她床上的席子和床垫抽了出来，在地上铺了个地铺。
妹妹回来时看我躺在地上还愣了一下，说，够不够？
我用被子卷着自己，倒是不冷。妹妹穿上棉袄，说，那我去买晚饭了，你要吃什么吗？
我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这做法让我感觉她倒像是我姐姐，只能支支吾吾让她随便买一点就行。
看到妹妹推门出去，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以来把她想得太弱。那个蹲在教室门口哭的妹妹、那个抱着我的妹妹、那个刚上初中时畏手畏脚的妹妹、那个在食堂落单的妹妹……
我的脑子里如同刮起一股龙卷风，将这种种形象送到我面前，又抛向远方，又送到我面前……
可看到睡衣上的兔子，妹妹的形象又回来了。很快妹妹就带着一袋打包盒回来，还有一根新的牙刷，耳朵冻得通红。
我们聊了很久，关于她们班上的事儿，关于我们班上的事儿，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我关上灯，准备睡觉。妹妹很老实地躺在床上闭紧了嘴，我却有些睡不着。
上次跟妹妹一个房间睡应该还是小学四年级之前，可能更早。妹妹和我不同，比较爱干净，这点妈妈经常说我要跟妹妹学。事实上，妹妹的房间也很整洁，地板上头发都找不出两根。据妈妈说，妹妹每天睡觉前都要把地拖一遍。她的房间基本上没什么味道，也没异味也没香味。
突然之间，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一股视线凝聚到了我身上。转头一看，妹妹跪在床上看着我。我也看着她，说不出话。外面的路灯施舍了部分光线照进来，妹妹背对着窗户，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感到口干舌燥，吞了口口水，脖子上的皮肤似乎都感觉到了喉结在运动。咕噜一声，在这不算宁静的夜里，盖过了外边轻微的嘈杂声。
妹妹拉过被子蒙住头，像个失去了底部重物的不倒翁一样往床头倒下去，房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耳中似乎响起一首老歌:
怎会栖所在这空间
一片空景的是我的恐惧
黑暗之中回望伸手
只信轻轻触觉你的脸庞
空虚的心里影着多少的畏惧
……
声音渐渐微弱，我一梦乍醒，才发现这个房间睡两个人显得如此拥挤。
妹妹。我没有喊她的名字。
嗯，哥哥。妹妹回应我，倒没有拉开被子，声音有些闷。
仅仅如此，也只能如此。
一个晚上很快过去了，第二天我跟妹妹都好像没有什么事。我帮她搬东西到车站，一起回去了。那之后我们恢复了正常的情况，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很快就到了妹妹高考的日子。不巧的是那时候家里的小木料厂生意很好，爸妈都腾不出时间去陪考。妹妹一直很懂事，只说考好了的话要爸妈给自己买衣服。
但从她跟我聊天中我知道，她其实很想让爸妈谁去陪考的。她看似独立，其实还是很喜欢依靠别人，像个小屁孩。
我知道这个事时是妹妹高考前几天，那时候她们高三放假了，让她们调整状态。妹妹的考场在县城的另一头，来回要不少时间。
那两天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妹妹会午睡过头然后错过考试时间，或者忘带准考证进不去在门口急得团团转。那时候没有开通高铁，县城离省会三个多小时车程。
在妹妹高考前两天的晚上，跟妹妹通完电话后怎么都睡不着，辗转之后，半夜爬起来连夜买好第二天清晨的票，天一亮就跟室友借了点钱回县城去了。虽然也可以旷课，但连旷三天隔壁学生会估计也罩不住，还是请假算了，在车上跟辅导员请了四天。
我的突然到来让妹妹很是高兴，不过她也担心我的课程。我一下就笑了，说，你天天找我背书耽误我的时间都不止四天了。
妹妹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又马上回我说，那是你休息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