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我说出哪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上幼儿园之前的那些日子,当然,上小学时也还是蛮开心的。但要问我在懂事之后哪段日子最开心,我想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必然是不二的选项。
所有的压力都烟消云散,即将迎来的自由的时代也让人雀跃欢欣。6000℃的太阳于盛夏时节直射而下,也远远比不过我暴涨的热情,太多的日子都在一身汗水中抱怨炎热的天气,很久没有享受过无视阳光的夏天了。
妹妹去参加了最后一场考试,原本房间在中午12点之前要退掉,否则就要扣押金。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老板总算肯通融一下,让妹妹睡了个午觉才要求我们退房。
小县城其实有小县城的好处,很多事情不会那么死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情味吧,不过一地鸡毛的事情也不少。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我准备把房间腾出来,好在东西不多,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我在考点门口等着妹妹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踩点出来,可房间已经退了,万一妹妹提前出来找不到我可就糟了,虽然有手机可以联络。我在考点门口的花坛上坐着,旁边坐满了人,都是来陪考的家长,大家互不相识,但在这里却很聊得来。
时间推移,很快听到了考试结束的铃声,这是多少人生命当中至关重要的一段铃声呢?家长们听到都站了起来,几个保安差点没拦住。
我也站了起来,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在这里尽显劣势,妹妹比我还矮半个头,这人山人海估计我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她的脸,干脆又坐回去慢慢等好了。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两岁,但总觉得这就是一帮小屁孩。有个试图空中劈叉的小姑娘直接脸朝地,真是兴奋过了头。
人渐渐少了,仍然不见妹妹的身影,我正想进去找她,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妹妹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我她出考场了,我循着声音找到了她。
妹妹有些惊讶,问:“你怎么这么快,该不会一直在这晒太阳吧?”
我倒是想吹空调,房间都退了,妹妹说的什么蠢话?我好担心她的高考成绩。
“那我应该在车底?”
“好冷啊!”妹妹假装打了个哆嗦,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就像个家长一样。”
“我就是你的家长。”
我妹妹想造反?
“感觉怎么样?”我问她。
妹妹好像叹了口气,笑着说:“解放啦!”
“恭喜,做哥哥的请你喝东西。”
妹妹的心情好像非常好,高兴地说:“好哇,我知道一家果饮店还不错哦,不过不在这附近。”
我们晃晃悠悠走向公交站,妹妹的手机却响了,看了眼来电后躲得我远远的才接。
这个情况是……
该不会是妹妹的男朋友吧?会是高中时候那个花花公子吗?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他啊。
这里太嘈杂听不到太远的声音,不知道妹妹在说些什么,反正看表情好像还挺开心。
突然发觉今天还挺热的,晒了一个下午满身大汗,身上有些发痒。我看着妹妹躲开的身影,这一幕仿佛是奇幻片里都不会轻易放出来的场景。躲着家人偷偷和男朋友讲电话,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我家妹妹身上,让我由衷感到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电影当中,没有丝毫真切的感觉。
我掐了一下自己,是现实没错。现实只会向前走,不会原地踏步,也不会等待任何人。妹妹仿佛成了电影中的女主角,而我在她的电影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该不会只是人生当中占据了三四分之一时间的npc吧?
说到底,当哥哥的又能和妹妹待在一起多久呢?其实我们兄妹在一起的时间比起其他兄妹要长的吧,当然,在我看来这也只是因为我比其他哥哥更加尽责罢了。毕竟我妹妹是那种容易被人欺负哭的品种,在交出去之前必须好好保护。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这样想的话就会感觉到很恐怖,这份恐惧并不只是对于我自己,也有一份是对于妹妹的。最困难的是,我跟妹妹之间的联系是无法切断的,她是我的妹妹,从一开始就是,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规则的话,那么从宇宙诞生之初她就注定是我妹妹。
我的人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陷入了泥潭,想要呼救嘴里却被塞满了淤泥,胸口被那四面八方的淤泥挤得沉闷不已,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挣扎和痛苦,让人恨不得把心挖空,把整个胸腔都空出来。
在这个泥潭中,也许没有心会活得更轻松些。
无法挣开泥潭,也没有能力空出胸腔,好像除了忍受之外我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无能为力,用不出一点力气,在散打社团呆了两年的我究竟都锻炼了些什么呢?
路上杂七杂八的车往来经过,各种喇叭似乎有意无意在和蝉鸣比谁声音大,叫得人心烦。,妹妹的电话打了很久,我们等的那路公交已经过去好几辆了。
在等第五辆公交的时候,妹妹才总算小跑回来,说不好意思,打了会儿电话。
虽然觉得妹妹对“一会儿”的概念没太搞清楚,但现在我并不关心这个,想了半分钟,我还是问她:“谁的电话?”
“嗯?”
妹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我听到心脏剧烈跳了一下,然后看到妹妹和一个女生的合影。
妹妹得意地说:“漂亮吧?”
“她是?”
“我朋友,你应该没见过。”
“她找你干嘛?”
妹妹把手机收起来,说:“找我聚会啊,不过我说今天不方便,明天再聚。”
我没能理解,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有啊。”妹妹转过身背对着我,“高中完的第一个聚会,我想和我哥哥一起过。”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好像陷得更深了。对我来说,妹妹是很重要的人,而假如妹妹有了男朋友, 对于男朋友来说,妹妹的分量究竟有多少呢?就像高中那个花花公子,每个人在他生命中有多少分量呢?
他拥有很多,妹妹占他生命也许会很少,我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妹妹占我生命很多。
第五辆车到站了,妹妹牵住我的手拉着我走,说:“走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