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没了。
重复默念这四个字,兰切斯特的心神连同身躯一起变得麻木。
时间推进到这个时候,魔物依旧如潮水一般涌现,进攻的频率也在逐渐加大,可谓越战越勇。冒险者这里则呈现相反的态势,连续作战透支了它们大量的体能,已经有部分冒险者因此倒下。
即便靠战意强撑下去也有限度,最后都将面临身心俱疲的窘况。
以治退魔物见长的冒险者们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所轻视的,所赖以为生的这些卑贱生物有朝一日竟会化为自身挥之不去的梦魇。
己方已然陷入颓势,身死而城破的结局基本可以预见。
“妈的!”
前线的魔法使们魔力在此前已经消耗殆尽,被迫从战场上撤离,失去了魔法弹支援的冒险者们被逼无奈,只得收缩阵型,作战方式从主动出击转为被动防御。
这完全是妥协之计,仅仅依靠防守反击,确实能够减少人员损失以及体力的消耗,但这也只是延缓了灭亡的时间点,冒险者们迟早要被眼前的潮水所吞没。
无助,绝望,倦意,充斥着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
正当所有人感到穷途末路之际,原先密集如蚁群的魔物做出了惊人之举。
只见大批的魔物分成两大部分,靠后的一部分开始徐徐后退,其余前压的则往两边散开。
就连近在咫尺的与兰切斯特自己酣战中的一只“棕熊”型,也开始无缘由地往己方阵型的侧翼跑开。
毫无缘由,毫无征兆。
无视冒险者的存在,魔物们自顾自地朝不同方向跑动。
见对方停止潮水般的进攻,此前疲于防守的众人由此松了口气。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危机已经彻底结束,尽管他们不知道这出闹剧为何会以这种戏剧性的结尾收场。
“……搞什么啊?”
被眼前的异变所震慑住的兰切斯特不认为这是上天的好生之德所致。
一定存在什么缘由,让这些发狂的魔物们突然退场。
在这个能够击溃敌军的大好时机草草撤退,个中用意究竟为何?
是引诱我方部队追击,然后再杀个回马枪?在优势情况下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采取这种冒险的方式?
是目睹我方的援军赶到现场,对方不得不因此撤离吗?但后面根本没看到什么援军出现啊?并且为什么魔物要分成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甚至还往城市两侧的方向跑去呢?
兰切斯特布满鱼尾纹的双眼倒映着魔物的背影,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他必须得弄清楚发生在当下的这个意外事件背后所行隐瞒的真相,若非如此,之后很有可能会发生的惨剧会让他追悔莫及。
观察着井然有序的魔物群,他在脑海中为自己铺开一张简陋的地图。以冒险者部队为界,后面是格林斯菲尔,前面是附近的村落……
等等?!
思前想后,兰切斯特总算找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可能性。
而这一可能性也令他感到背脊霎凉。
这个时候,在魔物们已经行动了将近一分钟的这个时间点,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全军出击!”
惶恐不安的兰切斯特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执行出击的命令。
“追上!别让它们跑了!”
已经有人和兰切斯特一样,嗅到了异状。
很快,察觉到魔物意图的人越来越多。
强忍支离破碎的神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迈开双腿,全力奔跑。
各自为战,毫无阵型可言。
冲刺,加速。
有人为此力竭,有人为此跌倒。
“啊,喂!”
“副团长,到底怎么回事……”
有的人尚不能明辨,停滞于原地。
顾不得少数踯躅不前的团员们,兰切斯特朝退潮奔进。
他已经没时间去解释了。
每晚一步,都有可能代表十几二十几个生命的消亡。
兰切斯特在冲刺,兰切斯特在追赶。
越来越多的人后知后觉,越来越多的人吼叫着向前奔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明事理的人也开始破罐子破摔,跟着大部队急急前进。
魔物撤退的方向,正好分别对应附近的村落和格林斯菲尔后方的避难所,这似乎是个巧合,也似乎并非如此。
注意到这点的话,便不难理解为什么这群冒险者们会如此疯狂。
并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城内。格林斯菲尔的繁荣,一部分得益于于周遭村落、小镇所贡献的优秀劳动力。
普通的工人如此,冒险者也不例外。本就是村内出生,市内的房价又长期居高不下,碍于种种方面的原因,他们会选择在城市外面居住这点根本不足为奇。
上述提到的未提到的几点原因也奠定了绝大多数冒险者在市郊定居,在市内工作的作业模式。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亲人都住在附近的村落里,而这些村落的位置,又恰好对应了此时魔物撤退的方向。
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吗?它们真的只是单纯地撤退而已吗?
兰切斯特肯定希望事实是如此,但他也近乎能够肯定,事实不会这么简单。
在敌人节节败退的大优势下选择撤退,恐怕连不懂战争的傻瓜都不会做出这种愚昧行径。
它们存在某种目的,而兰切斯特暂时不清楚这个目的。
他之所以选择冒险追进,是因为他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打算。
是的,最坏的打算——他必须就“对方会袭击躲在村庄内避难的村民们”这一可能性采取应对措施,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圆桌骑士”的名声,也是为了还团员们一个完整的家庭。
仅仅为了躲避飞龙而躲藏起来的村民们根本不知道这次面临的敌人不只是飞龙。
飞翔在空中的飞龙或许很难察觉到下面的地穴山洞里藏匿着人类,但对于地面上的这群魔物而言,想要找出这群躲猫猫的猎物可谓是手到擒来。
总而言之,不管这群魔物的意图究竟为何,他们这些心系家人的冒险者都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信其无,徒劳受其苦。
可这样真的能够扶大厦之将倾吗?疲惫不堪的他们真的追的上那群灵活的野兽们吗,即便追上了,他们又有能力阻止对方攻击村民的意图吗?
一连串的问题排山倒海而来。
兰切斯特不知道答案,也不敢轻易给自己一个否定。
因为他知道,坚持下去不一定能够胜利,而一但否定,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