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滔天的洪水。

刘易斯感觉自己随着汹涌的水流不断的奔腾。然而水面上一时间似乎升起了一道光芒。那并非是户外的纯粹月光,而是更加迷幻的魔法光芒。一个偶然,刘易斯从水面上露出头来,却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室内大厅,中央伫立着一座几乎和大厅一样大的金字塔,那是一座透露着诡异金属光泽的蓝灰色阶梯型金字塔。而金字塔的顶端一块巨大的绿色柱状水晶稳稳地悬浮在其上,那是说不出名字的宝石,透露着月亮般的光芒,凝视其上仿佛就能看透深邃的宇宙。

然而这副情景只维持了一瞬间,刘易斯便被滔天巨浪埋入了水下。

“咳!”刘易斯感觉无法呼吸,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只是一个梦,但刘易斯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已经肿得仿佛塞进了肉球。刘易斯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喝了一口提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无力地躺了回去:“全糊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亨利的歇脚”尚未开张,后厨里传来帮工们紧张的处理食材的声音,卢卡斯正在往饮料机里装冰。而房间的一角,多拉则在梯子上捣鼓着什么——他正在将一个刷成木头颜色的动物头骨倒着安装在房顶上,其余三个天花板墙角也都安插了这样一个头骨。

多拉一边工作一边说:“我研究诅咒很长一段时间。其中很重要的一种自产自销的诅咒就是如果谁敢假装感冒来请假,那么这个人一定感冒。这种理论还适用于其他装病的形式。”

“大晚上的落水,不感冒就见鬼了。唉,这下惨了,运气好能留给她三天练功,运气不好怕是连比赛都悬了。”卢卡斯摇了摇头。可怜的刘易斯在头一天晚上尽管喝了很多热水,但是第二天早上还是头疼脑热卧床不起,哲香进去望闻问切一番,果然感冒。

正说着,哲香从二楼楼梯走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有点发热。药已经给她服下了,这会儿又睡回去了。”“辛苦了,你也多喝水,小心传染。”卢卡斯接了杯水递给哲香,各自继续工作。

多拉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扛起梯子放回了库房,回来便说:“也就卢卡斯你们家的孩子能享受到我们北药二厂的退烧药。要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得请魔法师或者光王的神官,要是请不起一个没留神就凉了。不过凉了也没关系,加入我们的队伍又是一条好汉。”

“刘易斯凉不了,她还欠着我六百块钱呢。而且她不像是那种愿意加入亡灵族的人。”卢卡斯驳斥了多拉的说法,然后问:“可以开机了吗?”

多拉深吸一口气,掏出魔杖对准骨电视:“三,二,一——”咔,随着骨电视闪烁出光亮,屏幕出现了被分割为四份的黑白影像。分别是四只头骨探头所视的区域,多拉对着一个探头做鬼脸,卢卡斯可以清晰地从骨电视中看到。

卢卡斯露出开心的笑容:“完美。这样下来小偷就能基本绝迹了……但你为什么预测之后小偷会变多?现在说实话在我店里一个月也就发生一起客人被偷的事情。”

多拉确认装置安装完毕后,拍掉手上的灰:“战争止歇和减税导致做生意的人可以越做越发达而不用受苛捐杂税的烦恼,部分富人越来越富;教会衰退导致短期内道德管理和穷人救济水平下降,有一部分人变得非常穷,行偷窃的可能性极大增加。现在或许还看不到,但这势必发生,这是历史的规律……”

“你依然对那些超古代的知识深信不疑吗?”

“十拿九稳。”

得到多拉的回复后,卢卡斯走到门外,将打烊的挂牌调转,变为了“营业中”,然后从店内搬出了已经用粉笔写好了内容的黑板——今日特价,摆在门口显眼处。

卢卡斯检查错别字时,无意间视线落在了黑板的左下角——日期上。“不知不觉已经三周年了啊。”卢卡斯看着日期,想起了三年前的同一天。

那一日,卢卡斯为了“亨利的歇脚”的口碑、保护住地下室的客人多拉,耗用一枚当时还相当珍贵的金币贿赂了教会警察,在经历了一番逃亡之旅后奠定了生死二人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盟。当时的多拉只是个亡灵炼金术士、没有那么多名号、一穷二白——然而现在多拉已经当过了总督,还是北境不死国几个魔法科技企业的创始人和股东。

“你打算休假多长时间?”卢卡斯回到店内问。

“休到……下个乌木莫达维™的董事会吧。”多拉摊手说。

“你打算重整旗鼓?”卢卡斯知道多拉在执政期间因为忙于政务而辞去了自己公司的董事长职位。

“我有责任在身,不能让那些小年轻搅乱大方向……你是担心我来蹭住给你捣乱吗?”

“我不是说你来捣乱。是说你三年前失意而来,如今又是失意而来,一时间有感而发而已。”正说着,第一个客人便进门点了一份鸡蛋火腿三明治早餐。卢卡斯收了钱、吩咐哲香去做,然后继续跟多拉聊天。

“三年前……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两个人不由得共同回忆起了三年前的那段时光。当时卢卡斯的客栈虽然已经在城门口站稳了脚跟,但几乎每天都有看自己不顺眼的教士以各种诸如:“没有摆放足够的崇拜神明的饰物。”、“不够卫生,玷污了神明的洁净”等理由收取保护费,每天的日子也只能维持在自己和妹妹吃饱穿暖的水平上,积累财富几乎是遥遥无期;终日在对教会的恨意中过活。

多拉不过是北境不死国一介被放逐的流浪者,主人遭到政治迫害,自己打算凭借着不死之身穷游列国,寻找发达和为主人平反的机会。然而没想到即便是一身白骨也受不得长年累月的雨打风吹,终究不得不找一个落塌之所。而一个被认为黑暗和污秽的不死族,在这个普遍信仰光王的大陆上找到一个安身之处谈何容易。

为此,两个受尽欺凌的人在三年前的今天,在这个地方相遇。

如今,卢卡斯虽然还过着每日辛勤劳作的生活,但早已富甲一方,每一分每一秒都享受着财富增长的乐趣;妹妹正接受着整个已知世界中最名贵的高等教育。

而多拉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亡灵大法师,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在做总督的三年里,将北境不死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蓬勃发展。虽然最终输给了政治,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小的挫折;随时准备着雄起再战。

而一切的一切,都缘起他们不离不弃、坚持到底的那场翻山越岭,横贯往返、足迹遍布了整个大陆的冒险。

不知是从谁口中,率先唱起了这样一段小调,而另一个人则随声附和了起来:

(美国1854年发表的乡村歌谣《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Let us pause in life's pleasures and count its many tears,

让我们记住曾经的欢愉,细数往日的泪光

While we all sup sorrow with the poor;

当我们在困顿中啜饮悲伤的苦酒

There's a song that will linger forever in our ears;

有一首歌永远回荡在我们耳边

Oh!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Tis the song, the sigh of the weary,

这首歌啊,寄托着困倦的太息

Hard Times,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Many days you have lingered around my cabin door;

漫漫的时光里,你徘徊在我的小屋门前

Oh!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噢,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While we seek mirth and beauty and music light and gay,

当我们追索着欢乐、美好与轻柔欢快的琴音

There are frail forms fainting at the door;

还有穷苦人晕倒在门前

Though their voices are silent, their pleading looks will say

虽然他们的声音喑哑,他们的恳切的目光依旧在说

Oh!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噢,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Tis the song, the sigh of the weary,

这首歌啊,寄托着困倦的太息

Hard Times,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Many days you have lingered around my cabin door;

漫漫的时光里,你徘徊在我的小屋门前

Oh! Hard times come again no more.

噢,艰辛的岁月啊,都只在昨天

“真的,要不是哲香在我都仿佛产生了一种梦回昨天的错觉。同志,敬你一杯!”唱完的卢卡斯偷偷用手帕擦了擦鼻涕,笑着从饮料机中接了两杯啤酒,递给多拉。“同志!”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然而刚喝完酒,便听到一阵马车轮的隆隆声,那是一辆沉重的装甲马车,沉重到只是经过都会将房梁上的灰尘震落的程度。卢卡斯对这个声音异常敏感,而多拉则看着卢卡斯紧张的面容不明就里。

卢卡斯用手指抹过桌面,试探了天花板上震下来落在桌上的灰尘深浅,对多拉使了个眼色:“藏起来。”

多拉听到后滋溜一声就用魔法让自己整个顺着地板缝钻进了地下室——这恰好是多拉三年前留宿的那间。虽然依旧狭窄而潮湿,但那张反复修补过的板床上铺着新换的床单,床头柜和板凳也都被清理得十分干净——可见这三年来卢卡斯从来没有间断过用这间地下室收留那些付不起标准间房费的旅客。

卢卡斯确认店面里没有不死生物的气息后,拍了拍脸,准备迎接即将出现的人。不一会儿,随着“咔嚓咔嚓”的铠甲摩擦声,一个身高近两米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身穿银灰色的骑士铠甲,并系着赤红色的单肩披风,身上挂满了各式勋章,瞎了左眼戴着眼罩,并在脸上刺着一个粗大的宗教标记纹身——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便是王室禁卫骑士团的团长,欧文·亨利——卢卡斯的父亲。

然而父子相遇,毫无亲切之情,双方的目光中都充斥着对彼此的厌恶。两人就在客栈大厅中这么面对面站着,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欧文身边一个瘦小的光头侍从一脸奉承地从沙龙门下方的门缝钻进来,看到二人对视,立即恶狠狠地对卢卡斯说:“还不下gu——”欧文抬手阻止了这个侍从。然后对卢卡斯说:“我听说刘易斯病了,顺路来看看。是这样吗?”

“她感冒了。在家歇几天。”卢卡斯一脸平淡地回答。

“知道了。我们走吧。”欧文听完,简单回了一句便要与侍从离开。

卢卡斯却阻止说:“你为什么不自己上楼看看她?我想她一定很想见你。”

“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我必须立即返回去侍奉国王。”欧文转身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但却仍有一只脚对着卢卡斯的方向。

“那只是一份工作。难道还有什么比照顾你的家人更重要吗?”卢卡斯按着桌子质问道。

“侍奉国王是和侍奉神明同等重要的工作。我以这种方法履行我的信仰。其余都是拌跌和扰乱。”欧文转身过来,神情郑重而严厉。

卢卡斯毫不示弱地指责了回去:“你已经走火入魔了。这就是罗娜离你远去、离刘易斯远去、离我们远去的原因!光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回过头来多看看你的家人吧!”

“我的家人被钱与魔法迷昏了头!这两样被神明视为大恶的东西,在我的家里肆意滋生着!而我不得不替你们在神那里为你们洗清罪孽。”欧文几乎是指着卢卡斯说。

“所以你宁可躲着我们也不来跟我们好好谈一谈?甚至不来指出我们的罪孽?”卢卡斯吼道。

这场父子间的对话就这么谈崩了。“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欧文转身,去意已决。然而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国王,我会帮你转达的。”

卢卡斯知道父亲想用仅有的一点特权给自己带来些好处,但他一脸不屑,便说:“那就让他命令你下周去观看刘易斯的比赛。”

“……”欧文沉默,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卢卡斯揣着手,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毫无留恋之意。

多拉从地板缝隙看到欧文确实离开后,徐徐冒了出来,叹了口气:“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狂信徒了……”

卢卡斯做了同样的表情:“而且是唯一一个花钱搞不定的信徒。”

“但你真的想让你父亲去观看刘易斯的比赛吗?”多拉关切地问。

卢卡斯捏了捏上嘴唇便回到了工作中:“我是无所谓,但至少让他在刘易斯面前做做样子。她活这么大就没见过父亲几面,至少得在这种关键时刻得到一些家人的支持才好。为了比赛……为了感冒。”

“你完全可以联系阿瑟训斥他。”多拉却突然随意地念出了国王的名字。

“开玩笑……我们说好了不到紧急情况绝不彼此联络……”卢卡斯连忙说。

就在这一番对话间,却被恰巧溜下来如厕的刘易斯听了个……模模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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