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星期之后的周末清晨——

“咳!”盥洗室内,刘易斯在漱完口后用力咳嗽几下,咽了几口口水,然后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喉咙,在确认没有炎症的遗留后,匆忙地整理好衣领,登登地踏着楼梯下到一楼。

早间的客栈仍是空空荡荡,然而随着夏日的白天日渐延长,这个时间太阳已经挂于高天。缕缕阳光透过窗户,穿过薄薄的灰尘颗粒交相辉映,形成光柱照耀在地面上。

刘易斯绕过吧台并穿过了厨房的门帘,和正在案板上一边杀鱼,一边看着蒸锅的兄长道过早安后,穿过厨房,步入了客栈的后院——

这是一片被尖顶木板篱笆环绕的方形草坪,大约二百来平方米。东侧建有一座小小的马厩,除了容纳卢卡斯自己的那匹名为“南瓜”的棕色白鬃马外,另外两个空置的槽位则容纳客人的座驾——有时候是马,有时候是驴。

后院的西侧,阳光温暖照耀处,则是今天与刘易斯有约的人——哲香——正双手合十,金鸡独立,一动不动地寂静冥想。

哲香打理完好,身上依旧穿的是那一抹淡蓝,只是相比平时方便干活的收口便装,今天的水袖上衣则显得更为华贵。

那是一件颇为精美的上衣,用金丝缝有龙和云的纹样。袖子也是别有风味——宛如套袖的袖子与躯干之间若即若离,仔细一看能发现肩膀到前臂的部分特意使用了黑纱做袖子连接两段金边的丝绸,能够隐隐的看到穿戴者的肩膀——这件服装显现出一番东方特色的复杂与柔美——这是哲香的正装。刘易斯知道她初次来家时便是穿的这身,而之后便极少再穿;今天穿着此身早起,想必今天对哲香也是重要的日子。

正当刘易斯疑惑哲香是否意识到自己到来时,哲香忽然从不动如山变得风雨大作——自抬起的那只脚触地的一瞬起,双拳怒涛汹涌地挥向四方,伴随着各种肘击、反击与擒拿的拳法与掌法,哲香在半米之内掀起了拳与骨的飓风,宛如机枪扫过的“无人区”——

刘易斯甚至不怀疑若是将一只生猪抛向哲香,将会在不到半秒之内变成一盆新鲜的肉碎,直接就可以装入酥皮和蛋液里烤咸派了。

相信着哲香——约好教自己搏斗的师傅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尝试站立不动——但哲香还是一边打着拳,一边跨着有节奏的步伐不断向刘易斯逼来,并且始终双目紧闭;刘易斯只得尽可能掩盖胆怯地微微后退。

哲香的拳脚越来越快,之间的怒风逐渐形成了一条半虚半实的金色东方龙,伴随着她的一招一式在她身边翻飞起舞。终于,哲香已然来到刘易斯的跟前,猛地将掌中之龙向前一送,那金龙纵身一跃落在刘易斯脚边,宛如蟒蛇爬树般蜿蜒而上。

刘易斯连忙紧锁双肩,生怕碰了那金龙导致什么爆炸之类的可怕后果,任凭着那股汹涌的动能绕过自己的头顶,最终一飞冲天,升至近百米的高度后怦然化作一朵早间的烟花,轰然消散。

最后,哲香轻轻的吐了口气,恢复了放松与随意站定的状态,自信的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厉害吧?”

却看到刘易斯缩成一团发抖的样子——早上起来刚梳理好的头发也因为风压而乱成了一团。

“有点……超……超乎预期。”刘易斯喘着气,颤颤巍巍地说——她虽然前世就听说过“功夫”这类搏斗技艺,但哲香这套拳法已经近乎于超能力了。虽然这个世界人的能力明显超越上一世,但想到若要达到哲香的程度,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自己能否承受得了,刘易斯的面容有些扭曲。

“我……吓到你了?”看到刘易斯面露难色、低头语塞,哲香便扶膝弯腰,看着刘易斯忧心忡忡地问。见到哲香关心自己,刘易斯连忙说道:“不!并没有,这真是非常厉害的拳法。”

听到肯定的答复,哲香才重新露出微笑,长长地出了口气。

看到哲香融化的笑容,刘易斯开始感到一些异样——无论是在前世的东方还是西方,这种师徒关系若是徒有求于师,师长往往不会将自己的绝活在最开始展现出来,反倒要让学徒做上几十年的勤杂工才会让他略知一二。

而哲香不但上来就将绝技展现给自己,还关切的问自己的感受,在刘易斯心怀感激的同时,也察觉到似乎哲香在寻求将武艺传达给自己的契机——

凭着接下来那一句略显激动的:“喜欢吗?”就可以看出来。

“愿意向您请教!”然而刘易斯向哲香寻求的不是武学的奥秘,而是击败伊碧塔的工具,刘易斯不愿意在自己家人面前违心地撒谎,只好立正站好,深深鞠了一躬,表达出无论喜欢与否,都愿意学习的意向。

哲香听完,略有失望但也豁达地叹了口气,承认了这种怪怪的师徒关系。便命刘易斯伸出手来,接受检查。

哲香稍稍号过刘易斯的脉搏后,又摸了摸她的臂膀,随后露出肯定的神情——虽然感冒的病灶未完全除去,但本质上仍然是健康而茁壮的女生,用哲香自己的话说:“阳气甚旺。”

刘易斯在接受检查的同时,也感到与哲香之间的接触并非只是肌肤之触,反而有一种如丝般柔滑的暖意在接触的同时便渗入了自己的体内,快速地扩张,顺着每一寸血管和神经直达头顶与脚跟。

“那是一种魔法吗?”在感受到这股暖意接触到了自己平时操纵魔力的脉络后,刘易斯愈发肯定地问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在天洲,我们管这个叫灵气。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有阴阳、强弱之分,通过修习武艺,可以逐渐增强这种灵气,到了一定地步,就可以用来强化身体的力量,操纵物体甚至作为一种新的感觉器官使用。有点像你们魔法里的原力,但至于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反正我们那里的男人可以用。”哲香说着,那玉手从刘易斯的臂膀上退了回来,那股如牛奶巧克力般顺滑的感觉便消失了。

刘易斯发现哲香虽然常干体力活,但手掌仍是宛如婴儿般的吹弹可破。但若是哲香能用灵气对手施展近似于“局部护体”魔法的功能的话,也就不奇怪了。

哲香检查了刘易斯的身体,肯定地说:“是块好料,但我知道你时间不多,就不拿木人来磨你了。”说着指了指刘易斯边的一块木桩,然后说,“不如你来攻我试试?”

那是恰好一人高的练功桩,分为三节,除了插入地下的一段不能转动外,上、中两截都可以自由转动,并且横向安插着用来模拟敌方手和脚的横杆。一旦一短横杆受击,另一侧的横杆便会受力,飞速旋转打来,使学徒必须同时注意攻防。

在刘易斯的记忆中,这尊练功桩原先是盖着防雨布的,这两天哲香听说刘易斯要习武便撤去盖布又仔细擦拭了一番,上面的清漆显得锃光瓦亮。

听到哲香愿意亲身试炼刘易斯的实力,刘易斯愈发感激地深深鞠了一躬。哲香轻轻点头,便摆出了自己的架势——侧身站立,左脚向后微错,左手背于腰后,右手曲臂向前做手刀状。

而刘易斯看到哲香架势已经摆好,便尽其所能地摆出了自己相信奏效的格斗架势——在刘易斯产生“格斗”这一念想的瞬间,一副来自记忆深处的图景浮现在眼前——

“右臂抬高!护住侧脸!”

“双腿开立!站稳重心!”

伴随着头戴矛尖铁盔的教官的训话,教鞭猛烈地抽打和矫正每一名受训士兵的姿势,刘易斯也是其中之一——那是德国人的教官,而非自己做新兵时的奥匈教官。

“你们的长官告诉我:你们的战士在塞尔维亚被一般市民围着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必须像我们每一个德意志皇帝的忠实战士一样学会格斗!”教官大声喊着,“当你们的枪无法发挥作用时,你们的身体就是你们最好的武器!”

那是奥匈的耻辱——仗着“装备先进”的军队大大咧咧地入侵了别人的国家,与落后的沙俄正规军勉强打成五五开不说,即便是在城市里落脚还要受塞尔维亚游击队和暴民的袭扰。长官不让开枪攻击平民,而受训薄弱的士兵反而在群众的围殴下宛如手无寸铁的良家妇女——

大概终于是有高层意识到了耻辱,为此从全军中挑选出最优秀和聪明的战士,将他们交换到德国人一路高歌挺近的西线战场上去,学习德国人的作战本领并就地实践作战——而刘易斯便是其中的一员——而归来的这支交流兵团,便是全奥匈的精英。

“我可是精英……”刘易斯默念着这几个字,逐渐做出了教官教导的一招一式,双腿开立,双臂前后举至头顶,而目光也愈发的凌厉起来——

哲香嘴角轻轻溜出的两个字:“有趣。”发令枪般地使得刘易斯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哲香面前,对准她的鼻梁猛出右勾拳。

如同刘易斯预料到的一样,哲香用自己的右手四两拨千斤地轻柔挡开了这一拳,而刘易斯则借着自己被挡开的倾斜,转动脚踝,联动腰部的力量将藏于身后的左拳猛地打向了哲香的面部,让哲香在这一瞬间防御手不能左右相顾。

谁知哲香轻微后退了一步,猛地后仰,让刘易斯这一拳完全落空。正当刘易斯诧异之际,哲香宛如游水之鱼一般伴随着多重残影绕到了自己的右侧。在刘易斯右拳反应之前,哲香用自己的右手臂猛地挥向刘易斯的腹部。

刘易斯很快判断这一招躲避不及,加之不知道哲香在这招上附加了多少力道,只知道它托着残影,速度极快——便依照“受击训练”中的教导,顺势吐出腹中的全部气息并紧绷肚皮。

哲香自是没有伤害刘易斯的意思,在刀手即将触碰到刘易斯的一瞬间,忽然将“切”改为了“推”的动作,楞是将刘易斯推得离地三尺向后短短地滑翔了一段距离。哲香知道这招是师傅打算撂倒徒弟时的惯用掌法,若是徒弟不擅长受击与控制身体,当场就会失去抵抗能力。

但刘易斯却得使出全身力气,单手扶地勉强以趴伏的姿势落在地上。令哲香眼前一亮。

就在刘易斯还没弄明白“我是怎么飞出去的”的时候,却听到了哲香的赞叹声:“你很厉害啊!不像是从头学的样子。小时候经常打架吗?”

“是这样!”刘易斯就那样前低后高地伏在地上点头说道——如果把在战场上与一拳打死一头熊的俄国人进行近距离的输死搏斗的前生事迹算给小时候,那么的确是这样。

“还要再来吗?”哲香问道。

刘易斯点了点头,借着趴伏在地时的蹬地力量,助跑起步,重新冲向哲香,改拳路为左手出击。而就在哲香打算再度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时候,刘易斯却忽然猛地抓住了哲香的右手手腕,凭借在学校锻炼出来的力气死死握住,同时挥出右拳——

哲香微微一笑,很明显以她的实力可以轻易摆脱,但考虑到刘易斯可能在学校面对的战况,便做出了与刘易斯真正对手或许相似的对应:在刘易斯右拳打来的时候,突然抽出左手将刘易斯的右拳握住。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僵持,完全变作了比力气看谁能够推倒对手的僵局。刘易斯自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脚下发力甚至蹬出了两凹土坑;而哲香只是身体微倾便挡住了刘易斯的全部力量。

“这种情况下你打算怎么办?”看到刘易斯眉头紧锁,一边用力一边思索对策,哲香微笑着说。然而刘易斯脑海突然灵光一现——

记得开学第一天,在和伊碧塔争吵过后,阿米达拉捂着胸口,虚弱地向自己抱怨道不要随便用脑门砸自己:中招后自己感觉胸闷发昏、浑身发麻、口齿不清、动弹不得——等等一系列对于魔法师而言最致命的异常状态长达半小时之久。若是轻轻一敲便能有如此威力,若是重重——

“能行!”刘易斯心想,猛地扬起头部,用力砸向了哲香那平坦的胸骨。

看到头锤袭来,哲香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眉头一皱——而就在头锤刚刚穿透自己的外衣、略及皮肤之时,哲香顿时感觉情况不对,仿佛预知到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即将蔓延至自己全身一般,猛地松开了抓着刘易斯的手,一个鹞子翻身高高跃起翻至刘易斯的身后。而刘易斯来不及松开抓着哲香的手被带倒在地。哲香落地后快速妥善地护住了刘易斯的后脑和后颈,没有使其受到撞击。

“好险好险!要是中了你这一头锤,怕不是得躺三天!”哲香双手拎着一半倒在地上的刘易斯,将她拉起来的同时又惊又喜地说。

在扶起刘易斯的同时哲香说道:

“测试结束了。你功底很扎实,对付一般学生肯定是足够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恐怕教不了你什么,但是你的头锤还是可以开发成一种攻坚利器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神明保佑还是百年一遇,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头锤有短时间内完全瘫痪对手的天赋,虽然不致命,但也是非常厉害的招数——你在比赛上若遇到危险,应当不吝使用这一招。”

听完之后刘易斯深深鞠了一躬——虽然终究并未教会自己什么,但能勾起前世有关格斗的记忆本身就已经不枉此行了;又在哲香的引导下认识到了自己头锤的威力,刘易斯已经能用涕零来形容自己对哲香的感激了。

当二人还要说些什么,但却又纷纷欲言又止时,后门里传来了一声吆喝:“吃早饭咯!”两人定睛一看,只见卢卡斯略显疲惫的探出头来说。而哲香和刘易斯的肚子都同时发出了渴望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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