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等人本来计划着小逛一会儿,待到天暗人渐稀便驾车返回天师门。

没想到越到黄昏,北梅路就越发繁华热闹:店铺纷纷点起红灯笼,摆出了白天不曾展示的商品;白天没有开张的店铺也都纷纷开张;河边的餐馆举办起了舞蹈和歌唱表演;几乎全城的俊男靓女都成双成对地喷涌而出,游走在梅京的大街小巷。

“……我没想到你居然有那么多头衔……你是个卡斯佛伦的英雄?那些奇怪的兵器也是你发明的?”逛街路上,尹随良自惊诧中复原后,向刘易斯追问齐莫所提及的诸多事项。

刘易斯知道被齐莫一通疯狂剧透之后再怎么辩解也都没用了,只好说:“一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不这么想。单单是弥补了自己错误的人不算是什么英雄。”

面对着随良的进一步追问,刘易斯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造出了枪,出于一份事业心;然后有一些坏人发现枪可以杀人,就找我买了很多;然后我发现这个家伙居然拿这些枪来杀我的家人、朋友、同学、所有人;然后我就把那个坏人打死了;然后他们就管我叫英雄。国王嘉奖我,说我是有能之人,就派我来执行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任务。牛粪。”三言两语,刘易斯便将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校园保卫战的前因后果道了出来。

原本以为尹随良这个愣头青会对此说三道四,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地低沉说道:“我……有点能同情你这种感觉。”

“谢谢。”刘易斯自是没听出什么蹊跷,然后向身后那个八尺大男问道:“你呢?狐公子,你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还是光宗耀祖的英雄?”

没想到看似注视着刘易斯的狐暮雪却忽然一个激灵,仿佛灵魂紧急反回了身体中,连忙说:“我?不,我觉得……你就是你;你挺好的。”眼神中充斥着尴尬。

刘易斯噗嗤笑了:“你根本没在听吧?”

狐暮雪连忙挠了挠头说道:“啊。是的。我走神了。抱歉。”

三人走累了,便在路边的金国奶茶店的户外坐位稍事休憩,点了三杯“招牌香料奶茶”。片刻过后,便见店员左右手各持三只金属杯,一边身体疯狂旋转,一手举高,一手放低,奶茶被从高处的手如瀑布般倾倒入低处的手,双手在旋转间调换位置,再次向下倾倒,其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茶师犹如丝带舞者的表演之姿,以至于刘易斯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这杯茶里有多少钱是付给这场演出的。

三杯茶端到跟前:“一股炖肉味。”刘易斯当场就笑了。

宛如担心刘易斯不喜欢,狐暮雪连忙介绍:“这里面放了小茴香、草豆蔻、丁香、黑胡椒、肉桂,基本就是炖肉会用的料。”自己先喝了一口,“你尝尝。虽然天洲五国都有奶茶,但这是天洲唯一一种带香料的奶茶。”

“带香料的茶……只听英国人讲过啊……”刘易斯听完,一时间又回忆起了上一生战时的往事:刘易斯曾被德国教官教导如何安抚战俘营中的各色人等,让他们老实干活:意大利人没有通心粉吃是不干活的;沙俄人没有伏特加喝是不干活的;法国人要红酒、奶酪、长面包、焗蜗牛,太多了,只能靠打一顿才能让他们干活;唯有英国人,这个只吃炸鱼薯条的民族居然每星期一定要喝红茶奶茶才会老实听话,军官更是天天要喝。

刘易斯和那个挑剔的英国军官攀谈,那个军官表示自己和兵团被调至西线前,在印度负责拱卫当地的贸易:平时那里除了每天有咖喱吃,还能喝到加了香料的奶茶,好喝极了——刘易斯为此一直心驰神往,而面前这杯带着炖肉荤香的奶茶想必便是那位军官所言吧!

刘易斯将奶茶放在嘴边吹了吹,谨慎的饮下,发现奶茶在香料的浸润下,竟然焕发出了“汤”才具有的奇妙味道;而茶师的一袭来回颠倒摇晃,又将热牛奶中的奶皮奶脂打得稀碎,与香料和茶水相互混合后,饮入口中极为香甜润滑。“妙啊。妙啊。”即便饮尽,刘易斯对此仍赞不绝口。

喝罢了茶,尹随良突然向刘易斯问道:“我能看看你的枪么?”

反正已经被齐莫卖出去了,普及怕不是三两天的事儿,刘易斯便毫无负担的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秀珍鬥牛犬左轮手枪顺着桌面滑给了尹随良——枪支保养得油滑圆润,以至于顺着漆木桌面滑行时发出了冰壶般动听的声响。在尹随良拿起之后,刘易斯便向他简单阐述了火药枪弹的基本原理、激发方式、再装填机构等——尹随良竟然全部听得懂,一点都不像是不顾家业的纨绔子弟。

鉴赏完毕,尹随良赞叹道:“这简直是炼金术与机关术的完美结合!真是划时代的武器!”

“哪里哪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用。”刘易斯笑着谦虚道,“据我师傅说,这东西遇上你们的灵气护体,打头要两枪,打身体三四枪才能破甲。基本只能当暗器使用。这东西克制我们科斯穆的魔法师,但不克制你们天洲武侠。”

“你有没有考虑给枪附上魔法?来对付灵……应对各种局面?”尹随良问。

刘易斯说道:“不起作用。给枪附魔的话,魔法只会在枪柄砸人的时候生效,射出去的子弹是无效的。但给子弹附魔的话……我自己一天只能附魔两颗。我有空闲就只附魔‘对魔物特化子弹’。其余类型魔法也不是不能附,但是我为和平而来,何必去附呢。”

听完了刘易斯的说法,尹随良略有颤抖地改变了对刘易斯的称谓:“你……您可真是位智勇双全的义士。我父亲若还在世,会巴不得收你为义女的。”

刘易斯连忙笑了笑:“哈哈。免了。我只想和我的挚友安安心心过小日子,其他的事情……等我老到不能再老吧。”尹随良默不作声地将手枪还给了刘易斯。

三人起身结账,准备离去,狐暮雪便趁兴问道:“你的挚友?是你的……男朋友?”

刘易斯摇了摇头:“不。女朋友。她叫伊碧塔·冯·卡斯佛伦。王女,科斯穆的天才魔法师,全世界的魔法没有哪个是她不会的。说实话我能从坏人手中保护科斯穆多半是拜她所赐,她才是真正的英雄。我跟她相比,就是个无名氏。”

“……女朋友?”这反倒让狐暮雪更加摸不着头脑。

刘易斯似乎这才意识到,若不知道自己独特的身份,与伊碧塔这番关系在其他人眼里恐怕过于奇特,连忙岔开话题:“我们去那家店看看吧。”好在天洲人是个擅长读气氛的民族,大概猜到刘易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人再继续追问。

随着夜晚继续降临,五彩缤纷的梅京让刘易斯屡屡驻足,仗着手中钱多,在各大店铺接连买爆:刘易斯为尼尔买了一只二胡和一只长得像二胡的铁锤——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尼尔会用哪个用来演奏,哪个用来打人;在玉石店买了两块优质宝玉,以及一大把玉石边角料拿回去带给罗姆炼金;一本天洲古代诗歌选拿回去赠给阿米达拉供她编写歌曲;一套镶金瓷盘子则准备送给兄长;一套包含人参、灵芝、虫草、雪莲、鹿茸、太岁的保健套装送给体弱多病的伊碧塔。还有一堆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的衣裳、围巾、丝绸内裤等等等等……

以至于邻近返回时已是入夜,误了天师门的餐时,只得在梅京城内吃了晚餐,再回天师门。

待到满天星斗,顶着两根氙灯光锥的蒸汽车才缓缓地回到天师门北门的停车场。

“噶~”拉上手刹;“渣渣~”锁上车门,刘易斯便和尹、狐二人同乘缆车上山,并在北山门处彼此分别:刘易斯回门内;尹、狐顺着外墙返回野营帐篷。

刘易斯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当归苑时,正坐在桌边摘韭菜的卢家三姐妹连忙起身接应。刘易斯倒也不急,叫三人将各类手袋先摆在桌子上,便开始从中寻觅。

一边夸赞着梅京的繁华,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三只棕色的纸盒:“来,这是给你们带的宵夜。用魔法保温过了,现在吃正合适。”打开一看,竟然是著名的火国料理——章鱼烧。

卢家三口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吃食,互相谦让了一番后,终于是卢荟鼓起勇气,用牙签插起来一个,放进嘴里,瞬间那双倦眼都焕发出光芒来:“太好吃了!你从哪里弄来的?天堂吗?”

“梅京一家街边小店而已了。”刘易斯笑着回答。憨憨的卢佳和胆小的卢梅看着卢荟开吃,也纷纷拿起牙签;三人你争我抢地享用起这种Q弹柔软的美食来。

刘易斯知道这三个孩子是被她们穷困潦倒的父母“卖”到天师门来的,每天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体力劳动;愿意像对待孩子一样照顾她们的人少之又少;恐怕只有自己这个客人才会有闲情逸致照顾一下吧——毕竟战场的泥沙会使人变得多愁善感。

刘易斯真正的想法,却从嘴角悄悄溜出来:“偷馒头的事……没被发现吧?”

“没有啦。而且就算发现,师母也不会为这些事情责备我们的。我们若是吃不完,倒头来也都会倒掉或者分给乞丐们。不像高掌门……少了一根胡萝卜都要骂我们。”卢荟嚼着章鱼烧,回头看向刘易斯说道。

另外两人也在一旁抱怨:“希望他今晚别回来了……”“什么时候换掌门啊……”

“高掌门还真是不得人心啊……”刘易斯叹了口气,傻笑两声,暗自劝诫自己不要掺和天师门的内务。接着便翘起腿、前倾身体,岔开了话题:“你们长大了想做什么?”——成年人面对这样的三个孩子都会有的发问。

三个女孩儿立即兴奋起来,卢梅蹦跳着说道:“我们想当大侠!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的那种!”另外两人也都纷纷点头,卢荟说:“我负责正面迎敌!”卢佳说:“我负责准备车马!”卢梅说:“我负责侦查!”

刘易斯听完却有些惊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三人将来“做大”了之后恐怕卢卡斯要遭殃,连忙说:“惩奸除恶倒是可以……劫富济贫……容易误伤很多勤勤恳恳的人啊。”。

“劫富济贫……不行吗?”这般一说,三人便立即怯懦了起来。考虑到打击她们追求梦想的积极性也不是好事,刘易斯连忙补充道:“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最好动手之前做点调查——简单点说:偷税漏税可以劫,贪官污吏可以劫,邪教恶党可以劫……除此之外的富人恐怕都是勤劳致富的了:请务必放过这些人!”

“我们一定牢记!”三人连忙点头。

“那刘易斯先生长大之后想要做什么。”卢佳突然反问——恐怕是将刘易斯也当成她们的一员了。

好在刘易斯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犹豫,当即回答:“医生。”——在“混沌福音事件”造成那样多的伤亡之后,恐怕只有待到万事结束,做个医生才能勉强抚平自己所带来的伤痛了;况且自己也不是没那个天赋。

卢家三口并未在意刘易斯背后的动机,只是兴奋地说:“那我们要是以后伤筋动骨,可以去找你吗?”

“当然。医疗费给你们打八折。”刘易斯笑着回答。

待到三人吃得饱足,刘易斯便问道:“哲香师父呢?”

“已经回房休息了。”在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刘易斯便起身离去。

返回房间的几步道路,刘易斯刻意放慢脚步,一边前行,一边思索着该如何用那一封请柬来让哲香返回卡斯佛伦:哲香还回灵珠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兵不血刃的完成这一任务;这张请柬至少可以让哲香兵不血刃的进入柳府,这便迈出了最初的一步——希望这可以拿来说服哲香;前提是哲香愿意接受刘易斯的说服。

细细思索着;只是刚从楼梯登入卧室,早已“埋伏”已久的哲香便大喝一声:“新兵!”吓得刘易斯宛如见了恶鬼,肌肉锁紧,崩直了身体,情不自禁地想要立正敬礼,以至于先前的思绪全部被打断——战地后遗症。

看到面前床上半躺半坐的哲香一脸笑呵呵地吓唬自己、看自己出洋相,刘易斯忍不住大骂一声:“Hell you!”

“哈哈哈~”这更让哲香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并没有生气;刘易斯这才意识到哲香似乎与昨天的状态大不相同,连忙说:“看你气色好多了。”

相较前些日子的浑身酒气,看谁都怒目相向的神色;今天的哲香神态轻松,甚至有些面色潮红,宛如思念着春事儿一般傻呵呵地躺在床上、呆看屋顶。

果不其然,待到气息均匀了些,哲香便向刘易斯“炫耀”道:“卢卡斯来信了。”

“真的吗?怎么说的?”来信并不奇怪,但刘易斯很难想象那个老财迷会说些什么才能让哲香这么开心。

哲香犹豫了一会儿,坐到了床边,略有害羞地将自己床头柜上已经拆过的信封递给了刘易斯——想必里面必定是什么如花似玉的爱慕、思念之言吧。

刘易斯做好了被狠狠酸一把的万全准备,打开了折成三叠的信纸。

哲香吾爱:

亲爱的哲香,在天洲过得还好吗?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吧?我相信一定没有。(刘易斯:才怪咧!)

想必这封信送达时,你和刘易斯应该已经抵达天师门了。替我问你的师父师母好。

自你走了以后,我便雇了几个长短工弥补空缺;虽然一些客人对天洲菜肴断供的事情还是有意见,但店中利润并没有减少太多。不用过于担心。(刘易斯:你觉得哲香会担心这个?)

另外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尽管我对金钱的热爱胜过世间的一切;但是自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起,我觉得我内心中的某些东西被改变了:我开始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比各自孤独要好太多。

所以……请允许我向你求婚。你知道我不擅长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是我真的,想要娶你为妻。(刘易斯:我的天?)

抱歉我擅自作出了决定,我已经叫金匠切掉了那块御赐金锭的一角,用来做我们的结婚戒指。我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希望你回来不要生气。(刘易斯:哈!怕不是你自己心在滴血吧?)

结婚之后,我觉得一个孩子是我能承受的。再多真的不行了,财产不够分的。

另外,天洲凶险;诸多难事还请务必听听刘易斯的想法,她见的世面多,很多直觉恐怕都是对的。

期待你的归来。

卢卡斯·亨利。

刘易斯本想立即嘲笑,但终于还是忍住:“首先呃……恭喜。嗯。恭喜。”先礼仪,再嘲笑,“另外,这恐怕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求婚信……你打算接受吗?”

刘易斯坚信在自己那个时代,无论东西战场,即便是最土包子的士兵写给爱人的求婚信也比卢卡斯的这封动人得多。

“为什么不呢?”哲香当即表示应许。三年下来,恐怕她一直在默默等待,等待着卢卡斯开窍的那一刻:“只是我该怎么安慰他不要为金锭伤心呢……”

刘易斯这才想起那块卡斯佛伦标准金锭。那是瑟娜为了表彰卢卡斯对王室的功绩而赠与的,上面额外铭刻着‘愿你的财富与日俱增;愿你的金币多如星斗;愿天下至宝汇聚于你;愿天下赋税皆远离你。’这般的字样——那是刘易斯见过的最离谱王室赠品:先不说给别人的都是奖章、勋章、魔杖这样的纪念品,唯独给卢卡斯的是金锭;至于上面的铭文,刘易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文功武德的瑟娜会写出这样的字句,唯一的可能就是卢卡斯和瑟娜事先商量好,在上面铭刻了他想要的字句,再让瑟娜送给自己。

细细回想,刘易斯才意识到:能将如此珍贵的事物的一部分分割出来制作金戒指,可以想象卢卡斯就算文采糟心,但情意丝毫不差。

“他会好起来的。”刘易斯努力作安慰状——心里早酸成了个柠檬精。暗自念叨着:“伊碧塔只要活着就好。”更换衣服,起身洗漱。

沉寂了一会儿,哲香忽然忧伤地说道:“其实……看了卢卡斯的信,我也大概能察觉我在这里有一些扰乱你的工作。”

嘴里含着牙刷牙膏、穿着绿色小狮子睡衣的刘易斯连忙说道:“没有这样的事情啦!今天进展都很顺利,那两个‘门外汉’帮我找到了许多线索。罗娜回到我们身边只是时间问题。这两天你只是……有些吓到我了。”

但哲香仍是低头说道:“我很抱歉。我们……还是最好的师徒对吧?”然后有些怯懦地向刘易斯伸出手,刘易斯听完连忙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臂:“没错。最好的师徒。”

哲香也握着刘易斯的手臂,郑重地说道:“……作为师父,我向你保证我会立即开始准备归还灵珠。毕竟……我还得赶紧回去和你哥成婚呢。”

而此时,刘易斯终于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床上的腰包中掏出了齐莫赠与的不记名请柬:“你觉得这个能帮上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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