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子昕用力地点头,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冥想着幸福的事情,最终又缓缓地睁开。虽然双眼中仍带着泪花,但也更加炯炯有神了。
“爸爸妈妈,我还有一个心愿。”
在短暂的沉默后,子昕用着祈求般的温柔语气,对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说道。
“不要怕,妈妈不是说过,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和你爸爸都会努力满足。”
“嗯嗯!”如普通的孩子一般,听到妈妈答应自己的请求,总会情不自禁地喜形于色,子昕的脸上也久违地挂上了春日阳光般暖心的笑容。
美好而眼熟,或许这正是全天下所有幸福的人都会展露的笑容——是如此地充满着感染力。
“那妈妈……”子昕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只余下脸颊上的微微红晕,“爸爸妈妈愿意和我拍一张全家福吗?”
“啊?”
令人意外的心愿,就连我和筱水都觉得诧异。
反而是郑叔最先反应:“这么一说……也是啊。阿叶,我们都没有陪子昕拍过一张正经一点的合照呢。子昕要求得对,我们是欠她一张合照。而且我们家也太久没有经历过喜事了,就连每年春节都过得乱七八糟的……别说什么全家福,就是记录子昕成长的照片都没拍。”
叶阿姨也轻叹了一声:“这都是我们当父母的过错,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地补偿子昕,把所有我们欠子昕的都加倍地弥补。子昕,我们知道这么做还不足以补偿这么多年带给你的不安,但是也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妈妈,重新给我们一次机会。”
“那全家福……”
“没问题!妈妈答应你!我们回去挑个好日子,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找一家最专业的影楼拍一张,可以吗?”
“对啊子昕!我们先一起去逛商场,给你多买几套衣服,想想也真是太久没给你买衣服了,现在你穿的很多都还是你姐姐……”
一起买新衣服、去影楼拍合照,这不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日常吗?连我也觉得这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可意外的是,子昕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我想……我想现在就拍。”
“现在?”
叶阿姨略显惊讶,张望了一下四周:
“妈妈知道你很心急,但也不用着急着现在拍吧?这里是陵园,不大合适。”
然而子昕用劲地摇头,态度非常坚定:“我就想现在拍。”
叶阿姨有些为难,抬头向郑叔求助,而郑叔似乎也觉得这场合不大合适,犹豫着做不了决定。
尽管我也认为在陵园拍合照很超脱常理,但不知为何,心中却一直有一个不断回响的念头,在告诉我必须要满足子昕的心愿。
我知道,要想让叶阿姨和郑叔同意,只能是由我开口了。
“叶阿姨……”
“啊!羽轩,抱歉,我们顾着聊我们一家子的事,又把你们落在一旁了。”
“没事的叶阿姨,只是我想说,既然子昕妹妹想拍照,那不如就满足她,在这里拍一张吧?今天正好是叶阿姨你们一家又重归幸福,我觉得就算是在陵园,拍张照片纪念下也无妨,不是吗?”
叶阿姨依旧在迟疑,好在郑叔和筱水都发声支援我。
“是啊阿姨,我觉得羽轩说得对!看见你们一家这么幸福,连我都想和羽轩一起跟你们蹭拍一张合照,沾沾幸福呢!”
“就听孩子的吧,羽轩说得是,子昕十几年来就期盼着这一刻,现在我们终于决定放下过去、朝着未来努力了,纪念一下也好。何况我们不是刚答应子昕,会满足她的所有心愿吗?”
终于,叶阿姨被说服了:
“行!这里树荫下环境还行,就在这拍张合照吧!那还要麻烦羽轩你们帮忙拍一下了。”
“嘿嘿!”我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筱水帮我接下了这个“业务”,“没问题!羽轩可是玩了几年摄影了,拍照厉害着呢!”
“对对对,我还听你妈提起过,说你买了台专业的相机,可厉害了。”
这话可听得我一点都不高兴,我妈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那羽轩,能用你的手机帮我们拍一下吗?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也没买什么好手机,怕拍了画质不好。”
“哎哟,想不到你还挺懂的。”
“那不是,我们这些年在吵吵吵,你都不知道我爱好是什么。”
我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界面,边听着叶阿姨和郑叔在我们面前秀恩爱。
“行了,别贫嘴了。不就是台相机,你要是能答应我和子昕不再出去喝酒,我就把你的私房钱还给你,让你去买一台。”
这可把郑叔高兴坏了,丝毫不在乎有我和筱水两个外人在场。
“好!好啊!我答应,我肯定答应!我们周末有空再多陪着子昕出去旅游,到时候带上我们新买的相机,给子昕……不是不是,给我们一家拍上一大堆照片。然后再买一本相册,我们把照片全都洗出来,让子昕放到相册里去。以后有谁再不识相地向我们夸耀他们家多好,我们就拿出这本相册,狠狠地炫耀给他们看!”
“可以啊孩子她爸,你这想法好,那等会我们这张就洗出来摆在最前面吧!”
叶阿姨和郑叔聊起劲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个不停。
不仅语气越来越兴奋,就连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得如暖阳。
这一刻真的是等得太久了,在历经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之后,两人心中的隔阂终于在今天彻底消除。这种感觉或许就像是刚刚恋爱的情侣吧,彼此之间有着无数的话想说,有着无数的梦想做,有着无数的幸福追求想去完成。
而且他们并不只是两个人,还有着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能够一起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单是眼前的这一幕,都足以让无数人羡慕了。
但……调整好手机相机参数的我,看见了子昕在悄悄地用手掌心抹去自己的眼泪。
不过这也正常,子昕等待了十五年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叶阿姨、郑叔,买相机的事不如等会再聊,我还能给你们提点购买建议。现在就先把照片给拍了吧?”
见子昕抹好了眼泪,我连忙抓住机会。
“诶对对对,我们都聊入神了!先拍照、先拍照!”
“那你们听我安排,调整一下位置。”
为了能让今天的回忆更加正式,我也想努力地发挥这些年学到的摄影知识,拍出一张最美好的照片。
“来郑叔,叶阿姨你坐着不动就好,郑叔坐到叶阿姨的左手边,然后再让子昕坐在你们中间……”
惊喜的是,郑叔很清楚我的意图,动作迅速地坐到了正确的位置上,还身体前屈,一把搂住站在前头的子昕,将她抱到了自己与叶阿姨中间。
“需要把腰上那个小袋子拿下来吗?”
我尝试着问了一句,但子昕冲着我摇了摇头。
“没事的羽轩,子昕她想怎样就怎样。”
“好!”
想不到这才多久,郑叔就立马化身成为无比宠溺女儿的父亲了。也不对!郑叔应该本就是宠爱女儿的吧?
叶阿姨和郑叔都很配合地坐好着,一动不动,努力地给自己的脸上挤出大大的笑容。
而子昕眼角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也都被她抹干净了,虽然笑意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但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心中的喜悦。
“准备好!”我抬起手机,挪动了几步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来,注意看镜头哦!”
即使是盯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得到这家人那快要从屏幕中溢出的幸福。
“三!”
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了倒计时。
“二!”
“一!”
“咔嚓”一声,手机中传出了快门的模拟音,而眼前这幸福的一刻,也永远定格在了我的手机中。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个浅显的想法,觉得这张照片一定会让人久久难忘。
“诶,子昕。”
确认好照片没问题后,我才收起了手机,而这时子昕已经从她爸爸妈妈中间下来了,然后又重新转身面对着他们。
我也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想看看子昕打算做什么。
很清晰的,我听见了子昕的一小声啜泣。
然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大家无疑是听愣住了,这一次反而是叶阿姨先反应过来:
“傻孩子,哭什么呢,咱家终于能重新好好生活了,这是懂事的子昕你帮爸爸妈妈办到的啊。”
“是啊子昕,爸爸很感动,不是你该感谢爸爸妈妈,我们才是该和你说谢谢。不哭了,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高兴点。”
“嗯嗯!”
子昕很听话,在努力地吸溜着鼻子,双手也不停地抹着眼泪。但不管怎么用力地擦,泪水似乎都擦不净。
看来子昕真的很激动。
“给,纸巾。”
筱水不知什么时候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子昕。在她合上挎包的那一刻,我好像瞥见包中有一个信封。不过没有多想,子昕的声音又吸引了我。
“妈妈,我去给你们买几瓶水吧,你们肯定都口渴了。”
“不,我们……”
叶阿姨想拦住子昕,但被郑叔拦住了手臂:“没事,就让子昕去买吧,也让我们都缓和缓和情绪,真是一时间都高兴坏了。要让人见笑的,哈哈!”
“啊好!来子昕,妈妈给你钱去买。”
叶阿姨从钱包中掏出了张纸币,递给了子昕,而子昕接过后便着急着跑开了,头都不回一下。
“这孩子也真着急。”
看着子昕跑远后,叶阿姨笑着说道。
“别说子昕,她这是太激动了,不想被我们看见她哭,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哭一场呢。”
“还不是你这父亲当得不好,让子昕受委屈了,现在还假装多了解她。”
结果子昕刚跑远,叶阿姨和郑叔又一人一句斗起了嘴来。
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只从他们的笑容和语气,都能感知到,他们已经发自内心地做出了改变。
子昕的心愿,如愿地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