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小男孩老家的地铁上,自己一直在回想着进地铁站前筱水的那句话。那时想要问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但却从她的眼睛中,察觉到了对我的提醒。
大概是彼此经常用眼神交流的缘故,自己瞬间便明白了筱水那不愿被子玲知晓的暗示,于是自己也闭上了嘴巴。
就这样,保持着这股沉默的气氛,身处于地铁中的我们,目睹着身旁车厢中的乘客人来人往,直至最后,在从地底向上爬升转入高架轻轨轨道的瞬间,因那明媚阳光与车窗外远处的晴空和草浪不由得心旷神怡的同时,车厢中也仅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面对着隧道里黑暗墙壁压抑许久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和释放,如同久睡的噩梦,迎来了睁眼后的阳光。
但即使如此,这种回光返照般的转变,还是随着双眼对光线的习惯而渐渐回落,直至回到了一个相对平和的状态。
就在此时,也终于有人开口了。
“原来广新市的郊区,还有这么治愈的地方啊!”
是子玲发自内心的喜悦,转身望去,此时的她就像初见大城市的小姑娘一般。只不过眼前的“大城市”,是由自然的气息组成的。
自己忽而明白了方才内心的那股强烈情感,或许正是眼中的这一切,激发了身体对于城市那钢铁囚牢、黑暗深渊的反抗,才会有久违的胜利感。
若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即将到来的沉重挑战,自己肯定会完全陶醉其中,享受着这份来自自然的馈赠吧。
“这里是市区周边少数还没有开发的区域,听说被划分为了自然保护区,将一直作为农民们的耕种用地,不会被征用于建筑改造。这一条横贯的地铁高架桥,大概是周边唯一的现代化开发了。”
对于子玲的惊喜,筱水平静地解释道:“的确是和我们学校所在的郊区不同,一边是完完全全的自然,一边是已经被所谓的开发蚕食后的破碎土地……能在这种地方居住,说不准真的可以治愈人心。”
小男孩的母亲与家人,在经历了小男孩的不幸遇难以及来自媒体和社会各界那洪水般的骚扰之后,最终选择了离开医院,回归老家……这片没有被侵蚀的绿土地,的确是难得的正确选择。
但我们此时的突然造访,和对当年意外的旧事重提,会不会又是一种自私的伤害?
这注定是一道没有选项的选择题,自己也有些理解筱水的那一句话了。
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不单单是“世界修复规则”所带来的真实且可怕的变化,更是对人心、对人性的剖析与考验。这才是横亘于眼前的最大阻碍,而尚不成熟的我们,是否真的能应对得了这一切……
“筱水好像对这边特别了解?”
子玲憧憬地望着筱水,一时间分不出是对窗外风景的向往,还是被筱水所吸引。
“唔,当然是要提前做好功课的啦,总不能毫无准备吧。”
“就是这种专业的精神,我做不到……”
筱水对着子玲微微一笑:“你都提到我是‘专业’的了,要是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那不是我的失职吗?”
“有机会的话!我是说有机会……我也能加入你们的组织吗?”
“诶!”
不仅是筱水,就连我也惊讶得一声诧异。
原来子玲眼中的那股感情,真的是直冲着筱水的。
而这正好是一直埋藏于我心底的疑问——关于筱水的真正来历,关于她那背后的神秘组织。虽然自己也尊重筱水不愿过多透露的意愿,但随着事态逐步往从未敢设想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危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自己无法阻止这份日益加深的好奇,身旁这个闯入我生活中的“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真相。
这不是对筱水的怀疑,只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想要了解她的渴望。
既然现在我们在共同努力、并肩作战,至少希望我的队友,是我所真正熟悉的。
我与子玲一起,都在等待着筱水的回答,但等到的却并不是我们期望的答案。
“抱歉,关于加入组织这件事,我无法给予任何的回答,包括……建议。”
此刻的筱水散发着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在认真地回应着子玲的请愿,却又不是我们熟悉的那副认真面孔与往常的镇静语气。脸上还是那股温柔的笑意,声调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就像是——姐姐在耐心地解答妹妹的无理提问。
“啊……为什么?”
子玲的话语中透露着失落。
“虽然我们这段时间在一起努力地应对各种问题,但你们始终只是以‘受关联者’的身份被迫加入。倘若子玲你不是因为妹妹子昕,也不会想要主动参与这些事情吧?”
“我!不是……”
子玲略显激动地想要反驳,可又欲言又止:“我……我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事情,为什么你和羽轩会主动地帮助我。”
“我没有很明确的答案,可是看着你们那为了我、为了子昕这么努力的背影,我就觉得……我也要追上你们才行!”
听到子玲的真实想法,自己也豁然开朗,这些天来她的逐渐主动,果然是因为心态在不断地改变。也许不止是她,就连我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转变吧。
“唔。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只是不要在冲动中做决定。这不是能够随便反悔的玩笑,而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而且要纠正一个小错误哦,对于我而言,我也只是以‘观察者’的身份记录着发生于你们身上的这一切,至于偶尔的帮助,算是偷偷的‘犯规’啦。”
虽然是在劝说子玲,但筱水就像在轻松地陈述着事实,但又像是单纯在述说自己的经历,让人不禁随着筱水的思绪陷入进她的想法中,被那股有着微微后悔气息的解释所说服。
子玲的确也是与我这般,眼神中的坚毅与热情不知在哪一个瞬间被消磨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张着的小口以及浮现于脸上的迷惘。
看来,筱水对子玲的劝说算是如愿地起效了。
只是筱水并没有就此止住,接着轻声说道:“谁知道当初的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决定走上‘观察者’这一条路的。又也许,我也是某个‘世界修复规则’事件的‘参与者’,同样是在努力地挣扎着罢了。”
说到最后,在我们的神情渐渐惊讶时,筱水突然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似是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笑。
“好啦!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啊!”在那笑容之后,筱水用着更为轻松欢快地语气说道,“还真被我吓唬住了?”
“筱水……”
子玲还是迷茫着不知所措,只能勉勉强强地挤出筱水的名字。
可诧异的是,筱水却并不是看着提出要加入神秘组织的子玲,她的目光从片刻之前就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
与她猛地视线碰撞之后,我又莫名心虚地看向其它地方。恍然想起,照理说……既不是“观察者”,也不是“受关联者”的我,不才是那个真正无缘无故被卷进这其中的人?真该后悔的人,也只有我一个吧?
只是要说真的感到“后悔”,倒也……
听着筱水的轻笑声,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移,我才重新望向她和子玲的方向。
“我明白了……我再考虑一下吧。”
“嗯哼。”筱水愉悦地轻哼着,“我是真不介意多出个帮手哦,不过也要把该解释地都解释清楚,以免你们被表象蒙蔽。至于最后的选择权,我是无法干涉的啦。”
先是戳破内心的防御,让人丧失最初的冲动热情,再又语重心长地将话题收回……筱水的套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啊。
能够肯定的是,子玲在短期内是不会再萌生出想要加入的念想了,这也符合筱水最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