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贴着高耸的城墙飞舞,阿尼巴尔从沙漠边界回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雪白的夜视氖灯下,弭定城钢铁般的剪影令偶尔路过的夜行者侧目。
不过这里也不会有夜行者,因为这里是圣都与影国国界的边缘,在这里的人全部是像阿尼巴尔一样,是驻扎在边疆的军人。
沙漠驻守是枯燥无聊的,只有晚上才是喧闹热闹的。守夜换完岗的士兵在屋子里大声喝酒划着拳,发泄着他们无处可释放的雄性激素。
但是阿尼巴尔极少参与,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自愿替换那些仍然在岗昏昏沉沉的新兵蛋子,他六十岁了,跟那群年轻人聊不到一处,肺也落得了毛病,腿还因为早年的打仗负过伤,按照他的话说,自己还能燃烧几年给新人开路,等到有天他老得看不见远处高耸的仙人掌的时候,他就退休。
晚上的风拂过炙热未消的黄沙,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战争离我们已经很远了……”
他摸着自己战伤的左腿,盯着用来监视敌人的激光机关枪出神,在氖灯和黑暗天空的对比下,武器呈现着凄苦的深黑色。
那个时候影国人的武器还不是那么先进,冷兵器成熟,热兵器方兴未艾,自己一腔热血报名参军,被圣都的军用卡车拉到战场拼杀,现在想想自己和曾经那群朋友们就是权力和大国博弈的牺牲品。
对了,当时还要小心提防不时来偷袭的胡人。
不过影国人和圣都人似乎从来都没把那群蛮荒之徒看在眼里,想想用“胡人”这种蔑称就知道了,对于圣都人和影国人而言,他们只是一些进化得稍微有些灵智的冷血爬行类。
现在的影国和圣都,就像是两头不知对方深浅的幼兽,小心翼翼试探对方,但是却不敢贸然进攻。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也许有生之年看不到战争了吧。
阿尼巴尔不知道。
远处漆黑地平线处的仙人掌突然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融入夜色的等高的黑影。
阿尼巴尔眯起了眼睛,他老了,看书看报都得戴老花镜,更别说看远处的夜景了。
也许刚刚就是整天晚上绕着城墙搞事的夜枭成群结伴地飞舞,又或许干脆是他的错觉。
他调整了一下激光机关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望着天,掏出自己心爱的Glock 18摩挲起来。这把老枪按理说早就随着科技的发展淘汰了,但是老阿尼巴尔是个不愿变通的老人,他还是执意留了下来,还随身携带着33个子弹的弹匣,里面的子弹经常拿出来上一遍油。
时代变了,他是个老人了,他拿着两把Glock 18留着一头飘逸的银发飞舞在战场的时代早已过去了,“银发阿尼”这个外号现在的小青年早就不知道了。
不过……
迷迷糊糊之中的他顿了一下呼吸。
从今晚什么时候开始,往日烦人的夜枭变得一声不吭了呢?
震耳欲聋的啸鸣声打断他的思考,不速之客带来的巨大动能将阿尼巴尔炸醒。
天空一道惊雷劈下,远处半片沙漠被火光炸醒,闪着犹如白日一般的光芒。
阿尼巴尔踉踉跄跄从城墙的缺口后爬起来,望着从远处黄沙弥漫的沙漠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白光之中,有一个巨大的生物猛地窜起,转瞬就移动到了距离阿尼巴尔不远处的城墙边缘。
大概有三米高,浑身覆盖着古朴而质实的鳞片,双眼狭长如同书本中见过的爬行类,只存在于古书之中,状如那群低贱爬行生物祖先的物种,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着他。
“是霍蒙库鲁斯!”阿尼巴尔惊恐地想。
多年的赋闲和极大的恐惧仍然没有磨灭阿尼巴尔的军人素质,他转手将激光机关枪扭过头来,瞄准它就按动了扳机。
无数细密的光束从城墙的各个位置射出,略过阿尼巴尔从两侧夹击,精准地集中在怪物的身上,然而只是擦着它的鳞片,反弹到了其他地方。
毫发无损的对方,像是注视着新生事物的好奇的孩子,扭动着脖子望着阿尼巴尔。
阿尼巴尔打开Glock 18的保险,对着怪物就是一顿射击。
“快滚!”他的银发飘扬在枪口的火光之中,他扭过头望着不明真相赶来的新兵们,“报告圣都!报告皇帝!”
高精的激光武器派不上用途,Glock 18自然更是隔靴搔痒。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青筋暴起,不顾连续射击手上的麻酥感,一味地用手枪射击着。
但是,两柄33发子弹的Glock划出精准的弧线,射击在霍蒙库鲁斯钢铁般的鳞片上,仅仅是划出清冷的光芒。
“激光制导炮准备!”
他朝想要来帮助他的新兵大喝。
超强动力的激光制导炮即使不能对他造成整体的伤害,也会暂时阻碍它前进的路,同时,弹头里面的破片,也会藉由强大的动能,暂时给它造成一定影响。
他知道这么做他会被制导炮的碎片轰成碎屑,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顾忌个人死活了。
在敌人面前,只要能达成阻碍的目的,任何个人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突然,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犯了一个大错误。
在一开始他就应该拉响紧急的警报,在激光对它无效的时候,应该更加果断一点,启动驻守要塞的自爆装置。
多年不征战的他还是懈怠了!
要塞的自爆会激活紧急的警报,只要给他十秒钟,他就能按到,到时候,前线危机的信号会立刻传达到圣都的军事部,军事部一定会在短时间内集中最大力量消灭入侵者的!
这么想着的他扔掉自己亲兄弟一般陪伴自己多年的Glock,扑向那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按钮。
但是,他停住了。
因为,那个无法抵挡的生物,就站在他的面前。
它那宛若爬行类缺乏感情的狰狞面孔,透露着些许地好奇,它握紧自己狰狞的左手,举起如同机械运转一般坚硬精密的铁拳,一拳穿透了阿尼巴尔的胸膛。
阿尼巴尔曾经在战场与众人一起合力推过火车,感受过机械时代的巨兽发动起来的时候带给自己的沉重压迫感。对方沉重的这一拳,带给他的就是那种无法抵抗的压迫。
一侧的肋骨被全部击断,铁拳穿透自己粉碎的肋骨和椎骨,支离破碎的内脏连同老阿尼巴尔整个人向后跌倒。
弥留之际的阿尼巴尔看着眼前的神昂首高亢,下一秒,如同低吟般的吟诵从它的喉咙中喷薄而出,以它为中心,周围的空气,在向着四周在撕裂。
下一秒,在自己被撕得粉身碎骨之前,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