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收起对准着星空的支架，把相机摘下来放进包里。
时值11月初，天气已经有些冷，他呵出的白气拖着长长的尾巴。
“蕾缇西娅，艾萨克，已经很晚了，要快点回家吃饭了喔——”
山底下远远地传来母亲的声音，艾萨克朝山坡下她那模糊的身影远远地挥着手，示意自己自己听到了。
“这样阿姨是看不到的啦，你要‘哦’一声才对。”
“不要那么在乎细节啦……”
艾萨克转过头，冲着声音的主人方向说。
左侧的竹林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月光下如同波涛一般柔亮的金发披肩，蕾缇西娅的指尖轻轻提起裙角以防被脚下的泥土污染，裙摆下露出的白皙的小腿和雪白的脚腕，她轻轻弹掉裙上的灰尘，冲艾萨克莞尔一笑。
“没想到，这次真的就亲眼看到了那么——大的流星群！”
蕾缇西娅原地转圈，夸张地用手比划出流星的轨迹。
“谁叫我们运气不错，遇到提亚马特流星群的大爆发，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流星摩擦大气层的声音。”
“可是，下一次看到提亚马特流星群就要等到四年后了吧？”
蕾缇西娅的口气中透露着淡淡的不舍。
“嗯，”艾萨克用力地点点头，“不过今天到此为止吧，大哥要回来了。想看星星的话，以后还会有时间的。”
“四年之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蕾缇西娅身处竹林边缘的阴影之中，艾萨克看不到她的表情。
“会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艾萨克认真地点点头。
“纵使我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蕾缇西娅轻轻接话。
“是的，与你同在——这是我们新的约定。”
艾萨克乌黑的眼眸锐利有神，闪着熠熠星辉。
艾萨克走进温暖而又舒适的餐厅的时候，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正叼着面包读着报纸，他虽然坐着，但是那套黑色以黑色为基调、以金色为点缀的军服凸显着他的精悍干练，端正俊秀的面庞如同古希腊艺术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早，尼伦伯格殿下。”
听到艾萨克这话，年轻人眼眸中绽放出寒剑一般的光芒，像是演讲台上危险的野心家。他猛地起身，推得椅子向后倒去。
“说了多少次了，不准用这个称呼称呼我！”
“息怒息怒，有什么关系嘛，士官阁下，反正尼伦伯格又不会听到。”
艾萨克一点都不怵年轻人不知何时拔出来指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拉了一把凳子，大大咧咧在餐桌旁坐下。
“这是规矩，放到外面，这可是杀头之罪！”
“好啦好啦，哈尔你就允许你弟弟调皮一次吧，你和你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他可是天天念叨着你们。”
艾萨克的母亲贝露把端来的一盘子猪肘子放在桌上，轻快地说。
“可是母亲，这是规矩！”
艾萨克的哥哥——哈尔瓦希斯那苍白的鹅蛋脸上簇起深深皱纹。
“看你生疏到还‘母亲、母亲’地叫，这不是假一本正经这是什么呀。”
艾萨克讥笑。
“这不是假正经，这是出门在外这是基本的礼节和常识！要是你在外面这么戏谑地调侃侯爵大人，是会被杀死的！”
哈尔瓦希斯的金丝眼镜危险地晃动着，这是他愤怒起来的前奏。
“真香！”
艾萨克压根没有理睬大哥，大口咬着母亲端上来的猪肘子。
“好啦好啦，说点别的吧，”看着因为艾萨克挑衅暴怒起来的大儿子，贝露赶紧打圆场，“听说圣都跟影国的局势有点不太对劲？”
“母亲你就不要护着弟弟了，他这么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会摔跤的！不过话说回来……确实是这样，最近圣都的国界周边，突然出现了很多本来我们都不会在意的胡人。”
世界分为七块大陆，而云洲大陆上以东西南分布着三个超级国家以及一些零碎的小国家。三个超级国家中，有位于东部的影国，位于西部的圣都，以及位于南部被两国视为蛮荒的胡人部落。
影国跟圣都的实力相当，而胡人的部落有远远小于两国的实力，这块大陆上，三个国家以及一些星罗棋布的小附属国就这样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下。
影国和圣都的国界边缘，经常爆发小型的冲突，但是始终没有挑起大型的战争。双方都不敢贸然进攻，一方面是因为两国之间爆发的旷日经久的大战刚刚结束五年，另一方面是因为大战元气大伤之后的双方实力相当，贸然进攻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胡人趁机而入，势必会国破家亡。
“福唔人？”
艾萨克嘴里塞满了猪肘子，含糊不清地说。
“嗯，”哈尔瓦希斯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据尼伦伯格殿下的线人那边说，影国那边似乎也跟我们有同样的困——”
他的话被一阵锁链的晃动声打断，三人转头，一个身材高大精壮却有些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咦——爸爸！”
艾萨克惊喜地迎上去，这个刚踏入玄关的男人阿德里安露出疲惫的笑容抱住自己的小儿子。
“我错过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吗？”
“哥哥说胡人那边变得有些怪呢。”
“确实是这样。”
听了这话，阿德里安完全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一脸平静地接话。
“咦？”
“因为胡人不知道从哪里习得了新的科技，突然变得棘手起来了，私底下大家都在猜测，战争又要开始了，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影国，而是胡人。”
“消息确切吗？”
哈尔瓦希斯嘴抿地紧紧的，望着父亲。
“我除了在大学教课的副业，主业就是军工武器的研发人员，消息自然比你们灵通。有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外传，从半个月前开始，圣都边界的要塞已经被摧毁掉好几个了。”
“嗯？”
“按理来说，以他们往年的水平，那种程度的攻击能力，很可笑。”
阿德里安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腰杆，对自己研发的系统引以为傲。
“但是现在……情况变得很微妙。对方似乎在试探我们。”
“试探？”
哈尔瓦希斯把手中的碗重重地放下了，一门心思倾听父亲说话。
“是的，对方好像没有侵略的目的，每一次摧毁完就会消失，圣都的军事部曾经接到好多起警报，但是都因为要塞被摧毁却没有发现敌人而不了了之。”
“因为在以前，我们只是用部落来称呼他们，视他们为蛮荒，甚至认为他们达不到我们的灵智水平，但是他们最近，似乎是得到了远古祖先的传承——你们懂的，就是兽化成为霍蒙库鲁斯，就跟神话里说的那样……但是遗憾的是，所有的要塞都没有幸存者，很多事情没法得到证实。”
“我从天而降，混沌与雷光缠绕，对信徒施以恩惠，对逆贼降临惩戒。”
哈尔瓦希斯眯着眼睛，回想着书中的句子。
他18岁便因为出色的成绩，被尼伦伯格伯爵招为伯爵府的士官，精通各个国家的古籍，对于大家都认为极具神秘气息的蛮荒国度，他也背过了他们神话故事里的传说。
“是的，我们组织里有人认为他们得到了祖先的传承，获得了进化的能力，假设如此的话……”
“凭现在的我们的实力，压根无法跟他们对抗。”
哈尔瓦希斯微微颔首，回想着他看到的古籍里胡人祖先的形象。
霍蒙库鲁斯，身高三米，拥有着流线型的身姿和细密的鳞片，锐利的铁爪和相伴于周身的电弧能够轻易地撕碎杀死敌人。
“就算是我们跟影国联合起来，恐怕也是难以对抗。”
阿德里安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这么大的事……那么我需要去跟尼伦伯格殿下商议一下。”
哈尔瓦希斯思索了片刻，站起来，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风衣。
“喔——我有大事找侯爵商量！说起来，尼伦伯格记住你的名字了吗，哈尔？”
艾萨克讥讽道，“上一次不是还叫你‘胡梅尔’么？”
“住口！”
哈尔瓦希斯的脸涨成难看的猪肝色，“胡梅尔实际是个我常用的假名，你小子再出言不逊，当心我打你。”
“可是哈尔，你这才回来，就不能多待几天——”
贝露恳求地望着哈尔瓦希斯，问道。
“不了，妈妈，” 哈尔瓦希斯打断她的话，“这是国家的要事。”
贝露求助似的看向阿德里安，但是阿德里安只是耸耸肩，表示并不想干涉大儿子的决定。
谁也没有再说话，随着一阵锁链的碰撞声，哈尔瓦希斯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说到胡梅尔，实际上是我现编的假名。”
看着哈尔瓦希斯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夜幕中，艾萨克哼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