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很好,是阴天。看不见将落的太阳。

麦子已收割完,田野光秃秃的,难看得很。土路的烟尘,亦随马蹄起落。

现在离开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还好还没有下过雨,路不算难走,慢慢赶路的话,灰翼不会太累,也就没有在路上换坐骑的必要了。松雅看着晃动的路面,这样想道。

稍远些的地方,几个孩子只看着她,不敢上前。在农闲季节的这个时候,男人在酒馆瞎混,女人在家纺织,只有尚小的孩子出门跑动,还有鞍鞯上金属配件的单调声音。这一切让她昏昏欲睡。

好过聚会就是了,聆听懦夫炫耀战功、痴愚谈论时政仍需羞涩微笑,恼人。思索至此,松雅突然觉得空气闷到让人无法呼吸,她轻拍一下灰翼的脖颈,示意它开始小跑。不够,不够,还差太多呢。她只顾放松缰绳,灰翼很清楚她的意思,它也等待已久。

空气从耳旁擦过,抬起又落下的马蹄达成复杂的平衡,带来一种奇妙的静谧感,麦秆掠过,路侧畜栏里的牛好像叫了一声,灰暗的世界抛诸脑后。

棕发少女在灰色影子之上疾驰,明黄色的穗带与被风解开的卷发在空中飘扬。如幻觉般在无人的乡野掠过,像春日阳光,洒在暮秋的萧瑟中。美不胜收。

永远不会有人看到这幅浪漫主义的速写。

失真的几分钟过去,松雅与灰翼都喘着气。目的地快到了,松雅轻拉缰绳,灰翼恢复了小跑的姿态。在村口就可看到,格雷特已经站在门外迎接她了。她在灰翼背上随手把头发扎在一起,然后轻巧地下马,牵着缰绳向铁匠铺走去。

“日安,小姐。”格雷特向她微微屈身。

“日安,格雷特师傅,”她看着灰翼,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鼓励。“父亲告诉我,剑已经铸好了。”

“是的,小姐,昨天伯爵大人经过的时候问过我这件事,现在试试吗?”

“好,辛苦了,我赶时间。”松雅把灰翼拴在一旁的树上。

格雷特很快带着一把形制朴素的军刀从铁匠铺里走出来,再最后注视了一遍剑鞘,双手呈上:“伯爵大人嘱咐我要实用...”

“无妨。”松雅抽出军刀,先是随手挥动,银色光影的圆弧一闪而过。随后站定、行礼。

最后一击攻击手腕。收腿、还剑式。松雅放松架势,注视了数秒剑刃:“好手艺,格雷特。”

“好剑术,小姐,对于...”他将剑鞘递给松雅,随后意识到失言。

松雅最后挽了一下剑花,收剑入鞘,微笑着回答:“对于女人而言?”

“是。”

“格雷特,你现在是乡村铁匠是吗?”松雅握着剑鞘,将军帽往上微顶了些。

“是,小姐。”

“那你的手艺对于乡村铁匠而言,定是一流的。”她将剑收于空剑带中。

格雷特看着地面,不知如何回复这句发言。

“和以前你的同事们比,又怎么样呢?”松雅看着他问道。

“中上吧。”他简短地回答。

“那应该够了,不是吗?”她笑了起来。

格雷特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随后是半晌的沉默。

“小姐。”格雷特思考了一段时间,还是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

“其实您很小的时候,我就猜测过您不会甘于待嫁闺中。”

“嗯?”

“在您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因为一些继承问题,伯爵大人经常要出远门。在那些时候,他就会把您和您的保姆留在我家寄宿。我对此受宠若惊而不解,至今也没有弄清楚这是为什么。当您白天与阿尔弗雷德玩耍的时候,我给您做了一把小弓。”

“现在还在我的书房,我很喜欢。”松雅点头应允。

“相比之下,我只有时间给阿尔弗雷德做了一个投石索。他那时候虽然和您差不多大,但也已经学会了尊重领主。我可以看出来他很不高兴,我赶上要修复农具的档子,也无能为力。”

“等到我做完工作,出来看你们的时候,发现弓正在他手上,而您就像个多年的牧羊人一样娴熟地挥动着投石索砸远处的绵羊...”

松雅听到这里,忍俊不禁:“继续,格雷特,我相信绵羊并不会怪罪我。”

“我以为是阿尔弗雷德抢了您的弓,正要教训他的时候。我看见他把弓还给了你,还说了些什么‘谢小姐恩典’之类让人发笑的话。他那一整天都很开心,也再没有提过任何关于这两者的事情。而您...”他停顿了一下,“您知道的。”

松雅点点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仔细叠好的投石索:“在这里。”

“我用的可是上好的牛皮啊。”格雷特笑着说,“如果他现在还在的话,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松雅看向他的眼睛,又沉默两秒。

“我走了,格雷特。”

“再会,小姐。”格雷特背过身去。

“再会。”她解开灰翼的缰绳。

在山丘脚下有一辆装满行李的马车在等她。

松雅.莱希特小姐 身着帝国骠骑军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