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起（一）
赫雷德尔，莫林村。
村庄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粗壮的木桩组成的路障横在村子为数不多的几条道路口，数百米一座的哨塔从村庄口一直蔓延到深山之外的主路前。
今天，是最后一批村民撤离的日子。
索芙看着在教堂内忙碌的魔法师们，想要上去帮忙，但却已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十年的家庭生活已经让她在魔法的学术前沿上落伍许多。
“母亲......”芙萝拉走过来搂住索芙，呜咽的询问道。“我们真的要走吗？”
“芙萝拉...”索芙蹲下身来，擦了擦芙萝拉眼眶的泪花，柔声道。“...这不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吗？蕾儿在那边等着你呢。”
“蕾儿......”芙萝拉将头埋进索芙的胸口低声的抽泣着。
艾克蕾儿早在几天前就先一批离开了——跟着克利切斯夫人她们一起。
传送的目的地是遥远的王都，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想姐姐了。”芙萝拉低声说道。“要是姐姐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的。”
在女孩的记忆中，那个一直穿着黑色修女服的姐姐几乎是万能的存在！
既温柔又能干，不仅体力、力气大的夸张，魔法能力更是让父亲（埃弗雷尔）瞠目结舌。会陪着她们到山林里冒险，能在魔兽面前保护她们；会一点点的悉心教导她们知识，不管是父亲教过的，还是没教过的。
索芙愣了愣，随即苦笑道。
“我也很想她...”
相较于时不时还有信件传回的埃弗雷尔，月弦自从离开了赫雷德尔之后，仅有那一次回来过宣告她们平安无事，之后就再无音讯。
虽然索芙并不知道赫雷德尔下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但离开了三女神的视线，想必会比赫雷德尔安全许多，而且月弦身边已不是孤单一人，有着同伴在，让人安心不少。
只是......这担忧的心情，始终无法放下。
“夫人，该出发了！”一名士兵走到索芙身边说道。
“嗯。”
索芙擦去眼角的泪滴，笑着看向芙萝拉。
“我们去找蕾儿，然后接爸爸回家吧！”
“嗯！”芙萝拉重重的点了点头。
............
过程与结果，两者的重要程度因人、时、地，不断的变化着。
对于普通人来说，统治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她上台后会做什么，如果一头猪当了国王后宣布从此农民免税，那农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支持这头猪成为他们的国王——即使这太过荒诞。
对于贵族来说，由谁来统治，同样不算太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在其中做什么，需要付出什么，又能够得到什么。
其所对应的便是自古以来的派系争斗，数个派系围绕着继承者之间搏斗，败者不至于失去一切，但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有能力去干预胜者的统治。
在争夺统治地位的过程中，贵族为继承者所作的、继承者为派系所作的，皆是一份能够拿来交易的筹码。
这类似于一种风险投资，危险极大，但回报也极其丰厚。
但从一百年前开始，这种情况渐渐消失——因为贵族普遍不承认继任者的身份和资格。
从国王那里剥离权力并不难，在将黑锅全数扔到那位“昏庸”的国王身上后，只需要一纸公告便能够让普天之下的所有民众认可贵族这种肆意妄为的夺权。
权力被分割之后，国王基本上就只是个摆设，这就加剧了贵族的反逆心理。
月弦她们不过是刚好赶在了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从封建帝制逐渐转向民主制的国家历史进程。
莉莉作为一名没有任何忠诚的侍从跟随的王女，莫要说她在王城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别人安排好的一环。
所以往常各种常规方法都无法使用，想要让莉莉名正言顺的成为女王，必须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方法——让莉莉在短时间内积攒到足够的名望，同时收揽一些管理型人才。
塑造一位英雄，便是最简单的方法。
将所有的问题收束于一个点，然后再一次性解决，这样的方式，从结果来看是最有效率的。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
莉莉和月弦同时说道，说完还讶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夜涟丝毫不意外她们会拒绝，淡定了喝了口茶，等着她们跟对方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做不到的。”莉莉率先开始解释。“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尚未尝试，先行放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夜涟淡然道，同时内心默默的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也是这样的人......’
“可......”
莉莉还想说什么，但即将说出的话语在莉莉的视线触及到月弦和夜涟的脸颊时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无法说出，只能以一副惆怅的模样低下头来。
夜涟将莉莉这一模样尽收眼底，若有所思，随后用着“你又有什么问题”的眼神看着月弦。
“......你这眼神看的我很不爽。”月弦微微睁开眼瞥了夜涟一下，抱怨一下自己的不满后认真的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是认真的吗？”
“你说呢？”夜涟翻了个白眼。
“那可是至少二十万的人！”月弦认真的说道。
“你心软了？”
夜涟侧颜瞥向月弦，异色的瞳孔中不知流转着怎样的情绪。
月弦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心境的原因后说道。
“单单这一个理由不足以让我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借口不错。”
夜涟微笑起来，将杯中茶水饮尽，下一息，茶杯中再次满溢出热气腾腾的茶水。
“你想怎么做？事先提醒你，我们能够布置的时间绝对不多，菲娜和克伦多先我们到达王都的这几天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
说着，夜涟用非常玩味的眼神看着月弦。
“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能够给我们挥霍，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月弦沉默了一会后尝试性的问道。
“如果......”
“请把我排除在思考方案之外。”夜涟毫不犹豫的说道。
“斩首......”
“贵族家族联合，你以为首领是凭借单纯的个人能力上位的吗？”
“那就！......”
“北方的军队实质上已经反叛，如果控制那支军队的头脑不见了，这二十多万的军队是会退回去，但下一次来就不止二十多万了，而且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谈......”
“这是历史发展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也是利益分配中最尖锐的一环。”
夜涟拿起茶杯，向着月弦耸了耸肩。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平白无故就放弃已经将身家性命投入进去的赌局，对他们来说，死亡甚至还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
“政治可不是单纯看力量的斗争，况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月弦开始了沉思，夜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右手招出噬血，一阵剑光闪动，月弦周边的空间被完全切开只留下一条线与这个世界藕断丝连着。
将噬血召回，夜涟又看向莉莉。
“在她回来之前，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你做了什么！”
莉莉紧张道，不知为何，在面对夜涟的时候，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尖叫着让她快跑。
那就像是刻进了骨髓里的恐惧一样，仅仅是听闻便让人落荒而逃。
夜涟自然是看出了莉莉的恐惧——甚至不需要用上影子的共感。
不过夜涟也不打算安抚或者解释什么，直接回答道。
“将她和世界分离，这样她受到的干扰会少很多，也不会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夜涟身子向前倾，用着异常认真的语气同莉莉说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
莉莉茫然的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脑海中一个个词汇闪过，组成一个个看上去很合适的理由，却又因不知夜涟究竟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又将其一个个拍碎。
莉莉陷入了混乱之中。
纠结、悔恨、期待、恐惧。
各式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就像没有按照配方，随意调配的鸡尾酒一样，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气息。
夜涟并没有出声催促，而是从影子中拿出一个做到一半的电器元件，一边推演着，一边构建。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月弦仍然停留在那处空间中，不过已经不是在思考，而是闭上了眼睛，放开了心神去感受脱离了世界后的感觉。
就像是水晶中的雕塑一样，静谧的如同艺术品一般。
莉莉仍然处在混乱之中，夜涟仍旧没有出声，这副场景似乎要持续很久的样子......
“先生？”瑰音推开门，探出一个小脑袋。
“怎么了？”
“我想带莉莉出去逛一逛可以吗？”
夜涟没回话，只是向着莉莉示意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瑰音会意的走上前，将莉莉从混乱中拉出来。
“莉莉？”
“......？”莉莉有些刚睡醒一样的懵懂，看到眼前红红的瑰音，下意识的抱了上去。
因为两人差了将近一个脑袋的身高，瑰音也非常幸运的享受了一次洗面奶的待遇。
虽然奶量不大。
瑰音挣扎了一下，帮莉莉改了下姿势，变成身体娇小的瑰音背着少女体型的莉莉，向着门口走去的情形。
夜涟见状，没忍住轻笑了两声，随后在两人身上下了个标记便不再理会。
樱和竹在门外等到瑰音后，三个小萝莉高举着手抬着莉莉钻进了旁边的那间客房。
房间内，夜涟看了看身旁的月弦，又感应了一下幽浮里的薇莉赫尔和艾德莉薇儿，一抹笑意逐渐绽开。
‘......只差那几个，就够了。’夜涟如此想到。
隔壁的房间中，莉莉刚刚进门就醒了过来，只是碍于姿势不好动弹。
等到瑰音几人将莉莉扔到床上之后，莉莉才起身白了瑰音一眼。
“你就不能换个好一点的姿势吗！”莉莉嘟囔着嘴埋怨道，随后跟了一句细微的。“谢谢......”
瑰音像没听到一样，接过从樱手中递过来的果汁，三个小萝莉并排坐在床边，看着瑰音，一副等着讲故事的神情。
“......我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了。”
盯~
“真的！”
盯~~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盯！！！
“我出生的时候......”
————分——割——线————
时间接上次夜涟来地球，将信标交予洛倩雪几人的三天后。
赫雷德尔，lv.20的团本中。
在同学的欢呼和洛倩雪几人的心不在焉中，副本关底的蜘蛛boss重重的倒在地上，头顶上破碎的生命槽说明着它已经死去。
之后便是愉快的摸尸体环节，不过这份喜悦和洛倩雪几人无关就是了。
副本的一路上，洛倩雪几人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划水来形容了——刚刚的boss，钟菡梦只放了8发寒冰箭，洛倩雪更是给同学们上了个缓慢恢复和思维清晰后就没管过了。
林千荷和尉迟枫若更是全程没动过手。
然而即使是这样，洛倩雪几人的团队贡献加起来也占了40%，这在20人的团本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洛倩雪看到boss打完后，和领队的组织者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下线了。
白光在眼前晃过，眼前便是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上次的事件后，四人都把自己房间里的摄像头全部拆了下来——感应电磁波收发的地方即可。
虽说这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而且也确实起到了预想之中的作用，但她们还是拆了下来。
毕竟这是女孩子的房间。
洛倩雪起身，随意理了理因为压迫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穿上拖鞋哒哒哒的走向卫生间。
洗漱完毕后，洛倩雪回到房间，看着衣柜里基本没多大区别的衣服陷入了沉思——她衣柜里的衣服基本都是一个风格的。
随意选了一件看上去不会太奇怪的浅蓝色连衣裙，洛倩雪和管家打过招呼，穿上靴子便出门了。
今天是她们约好出来玩的日子，便商量好一起去游乐园，恰好尉迟枫若的两个哥哥和钟菡梦的弟弟妹妹都从国外回来了，便打算再游乐园之后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解散，各回各家。
只不过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就是了......
游乐园门口，洛倩雪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钟菡梦、林千荷、尉迟枫若和八成是摸鱼过来的尉迟柏霜。
“怎么能说是摸鱼！保护你们四个的安危比盯着显示器重要多了！”尉迟柏霜理所当然的说道。
“保护我们？”钟菡梦不屑的打量了一下尉迟柏霜。“就你？”
“......咳咳，我可以叫人的嘛。”尉迟柏霜讪笑起来，随后又低声说了一句。“给我点面子。”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在意。”钟菡梦一副宽慰的模样。
“......”
尉迟柏霜无言以对。
无视拌嘴的两人，洛倩雪看向林千荷问道。
“你们买票了吗？”
“还没，早知道昨天的时候直接找你要身份证好了。”
“谁能想到这里会暂停网上售票呢。”
林千荷摇摇头，接过洛倩雪递过去的身份证向着售票处走去。
今天是休息日，但来游乐园的人却和节假日一样多。
自从虚空入侵以来，虽然对平民百姓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印象，但是每当新闻播报时，那牺牲的士兵照片和名字，悲伤便不可避免的在人群中蔓延。
这并不是对军队失去了信心，只是为了抵御这场灾难，又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因为这个原因，大多数人都做出了和洛倩雪她们一样的选择——找个地方逛一逛转换一下心情。
政府层面也乐意看到民众从悲伤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往常需要申请等待多日的各种场地租用申请，都以最高的效率审批下来。
就像现在，游乐园的门口广场，正在举办一场小型的动漫展会。
因为是临时做出的决定，所以吸引来的摊贩和coser并不多，但质量大多都不错。
就像眼前的这一位，白色的长发垂落到小腿处，而且发质柔顺丝滑，摸上去就像是摸棉花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林千荷没忍住，直接上手摸了。沉醉在那发丝的柔顺感中，丝毫没注意到那双注视着她的银红异色瞳。
片刻过后。
“很舒服吗？”夜涟轻声问道。
“嗯~”林千荷就像是猫薄荷吸多了的猫咪一样，沉醉在夜涟头发的触感中无法自拔。
夜涟看林千荷没任何反应，也没有出声提醒的打算，接着安静排队。
排队的过程没有发生什么波折，不过倒是有很多人打算上前同夜涟合影，不过都被夜涟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和冷冽的眼神呵退了。
等到夜涟将头发从林千荷手中抽离的时候，林千荷才回过神来，呆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白发丽人。
没有理会愣住的林千荷，夜涟买完票直接从另一边离开，混进人群中好一会之后林千荷都还未回过神来，直到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的催促了一下，林千荷才反应过来，急忙催促售票员加快动作，买完票后急忙冲向洛倩雪她们等待的小花坛旁。
然后，就看到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幕，同样无法理解的还有尉迟枫若和尉迟柏霜，所以他们两个站在离洛倩雪她们有一段距离的旁边申请复杂的看着她们。
“......我去买票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林千荷走上前，幽幽问道。
尉迟枫若无奈的看了眼和洛倩雪相谈正欢的月弦，叹口气回道。
“你刚走不久，她们就走了过来，然后就一直聊到了现在。”
“你就不阻止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啊......”
两人无言对视，看着那边像老友一样熟络交谈的洛倩雪她们，陷入了沉默。
尉迟柏霜则是拿出手机把通讯录里的各个紧急号码都拨打了一边，一接通就挂断。
这样的小举动自然是瞒不过尉迟枫若和林千荷的，虽然内心有不好的预感，但并未阻止。
直到夜涟慢悠悠提着奶茶从一旁的奶茶店回来，比往常更加淡漠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尉迟柏霜的手机。
尉迟枫若直接挡在了尉迟柏霜身前，神色不善的紧盯着夜涟，林千荷亦是如此。
注视了一小会，夜涟默默坐到月弦身旁，拿出之前一直捣鼓的电路板和笔记，不再理会她们。
“啊，你回来啦！”
月弦惊喜道，随即拿过夜涟放在身旁的奶茶分发给那三只早已饥渴难耐的萝莉和有段时间没有出来过的艾德莉薇儿以及第一次出家门的薇莉赫尔。
薇莉赫尔看着塑料杯里那暖色的饮料，皱着眉头问向艾德莉薇儿。
“这真的是饮料吗？”
艾德莉薇儿转过头来，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珍珠’一边点头。
“......”
薇莉赫尔闻了闻那浓郁的添加剂的味道，一时之间不敢下嘴。
三萝莉倒是没有薇莉赫尔那样的烦恼，像往常看戏喝果汁一样，安分的排排坐好，目光在夜涟和月弦两人身上打转。
钟菡梦也有样学样的加入了三萝莉的队列。
林千荷和尉迟枫若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话说......”尉迟柏霜有些不解的问道。“我们不是买了票了吗？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
全场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