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已经开始了,吴忧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教室来,小心翼翼的坐到凳子上。

天空在没有刚开学的那般明媚,看不到一点变化的均匀白色,延伸至无限的四周,盖在这小城上,远处的景物在这似有似无的光线下失去了分辨率,没有人的心思能够逃出这天罗罩。

楼外的电铃刺耳的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走下楼到两栋楼间的空地上准备开周一的早会。空地不过是花台前一条供教职工车辆通过的小道,却也妥妥的装下了全校的人。

“曾经是要到下面操场上开会的”万千在人流中碰到我。

面对着综合楼前的那个格格不入的小旗台,国旗除了最初的一下伸展便低垂着升上去了,各大主任都来讲了些开学事宜,不知是不是晚了一点。也许只是无聊,我想像着一股烈风吹来吹去,吹翻了讲话的张主任,吹歪了一旁的老柳树,吹掉了综合楼上安的小喇叭,吹进人群中,伏倒一片,吹进实验室,各种仪器爆裂而出。

“下面有请孙校长讲话”

被拖回现实,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先生样的人走上来,竟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大概中年,几乎没有表情,眼镜反着光,皱巴巴的脸让人全然看不出其一喜一怒。

“有件事各位要注意了,下周的星期四,就要举行我校主办的,一年一度的‘平羌漂’漂流大赛了,”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二年和三年的参赛选手请在本周内到教务处报名登记。至于新生,今年还不能参加。”便是一阵嘘声。

“学校背后的那一段河现已封闭了。”孙校长说着指了指一中那边,“为了比赛过程的安全,我校已聘请封凌山景区管理委员会的有关部门,封闭河道,清理准备赛道,这两周内请,无论是同学们还是教职工,都不要靠近该段河道。”“当然比赛前会有一个热身活动,演讲比赛,不用报名,现场自愿上台,大家可以先准备一些观点。”说完,把话筒交给张主任,急匆匆的走下台去了。

“他眼神不对啊”我撞了撞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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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问你们,如果有三个盒子,一个装有一百块钱,有要你随便选一个,然后再告诉你一个不是你选择的空盒子,这时你换不换你的选择?”杨玉才斜着身子站在窗边上,竖着眉头审察着这个教室,

“吴忧!”

吴忧才缓缓抬起一头乱卷卷的头发,颤巍巍的站起来,“额……,都一样吧。”

“坐下!”杨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盯着每一个人,窗外的晨雾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宋建临正奋笔疾书画着概率树图,万千扣着脑壳,吕奕天只是靠在背椅上一晃一晃,丢着橡皮:“不换的话有三分之一的几率抽到,”

大家都看向这位沉默打破者,“我换了,原来抽到就变成抽不到;原来抽不到就会避开已经指出的第二个空盒子,那就一定会抽到,”这时宋建临才停下手中的笔,僵硬在半空中。

“那就有三分之二的几率抽到。”不少人一脸茫然,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小吕子能不举手就说话。宋建临一手扶着脸,闭着眼。

但我头脑里的还是河那边,为什么会找来管委会的人处理学校内部事务?好吧,虽然也不算内部,但处理个河道用得着把整个封闭吗?晨雾还没有散去,萦绕窗外的馒头山前的松林间,楼外面的矮墙檐边挂着水珠。吴忧似乎状态不好,他好像说过他住在和那头啊……

下课铃打破了那层迷雾。我趴在走廊沿上看着湿漉漉的校园,几个黄绿色风衣的人陆陆续续穿过花台之间的小路。吴忧还是埋着头坐在座位上,宋建临也转过身,“想什么呢”

“那段封了的河,有点不正常吧?”我看着空荡荡的旗台上的积水。

“没事儿,年年封的。你是看到吴忧了吧,学校后面有个漫水桥,大概以前他就从那儿过来的,今天绕了一大圈吧。”

“不只是迟到了。”

“……”

“孙校长什么来头?”我眯着眼。

“孙松楠,算是个名人了,好像是封凌山市的委员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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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青菜煮萝卜!

这是一种因过度煮熟而烂成一种烂泥状态,混合着两种奇怪植物腥味而加盐过量的神秘食物。

“甚佳!吾等各有所好矣。”万千舀起一勺着青绿透白的糊状物一口塞在嘴里嚼了起来。鼓着眼睛和腮帮子,艰难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吴忧没有笑。不同往日,餐盘里还剩了不少。

“……但依然应该相信,我们的吴忧是不会畏惧任何食物的,”大家的眼光顺着万千朝向了吴忧,“哦上帝,吴忧被青菜煮萝卜击败了!”吴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抬头笑了笑。

“老弟,今天怎么回事儿啊?”王立民叫喝着,一脚踩在旁边的座位上,“有啥事给大哥说,包你搞定。”若是真要做大哥,王的身子骨未免单薄了一点。

“哎,说真的吴忧,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宋建临推开王立民伸直的脖子。

“我看到有人…躺在河里面。”吴忧似乎急着理清这思路,其他人也没做声,“就在石漫沱的那个漫水桥桥洞里,躺着。”

“桥不是已经封了吗”宋建临打断了他。

“是封了,但我进去,对面还有许多人,有那个,孙校长在里面。”“所以呢?”王立民抖着腿。“但是那个人就塞在洞里面,我只看到个头,一动不动,鼻子里冒着泡…”

“别说了吴忧,吃饭要紧,噩梦人人都会做,没什么的,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万千拍了拍无忧的肩膀,吴忧又把头埋下去了,各位才把各自的脑袋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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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漫水桥也不知是那个年代修的了,就是在河面上摆了一排排水水泥管,在铺上一片水泥。人要塞到这桥洞里,有点意思。要把这几乎没动的一盘菜倒掉还是有点可惜,宋建临似乎也在这时犹豫了一下。

“你怎么看?”我盯着这桶剩菜。

“嗯?不是梦吗?”

“你觉得吴忧今天早上之前见过孙松楠吗。”

“嘶,有点道理,不过也许只是他随口打哈哈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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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们一惊知岛鸟质量,妮,活加速度的关系,今天窝们来说说转动惯量,妮矩,活角加速度的关系,那就是一一对应。”罗虹珍老师的物理课竟有了一丝蠢萌的味道。作为星期一下午第一节课,许多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了,宋建临依然坚持着,我开始敲敲桌子给自己提神。指关节落地为咚,指头落地为恰,敲什么呢?咚恰,咚咚恰,咚咚恰咚,咚咚恰…

“云申,你在做什么!”旁边的罗冬压着嗓子,好吧,居然被发现了。过了一会,罗冬又把头埋了下去。既然如此,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咚,恰,咚咚,恰,咚……

“妮们要认真学屋里啊,我优个朋优,在望江当捞师,说很多娃儿在高中屋里学不起走,就是初中魅学号。妮们这样病恹恹嘞,要我送妮们七医院哇!”罗老师站在讲台上,一脸焦急的看着台下的各位,左边走廊外渐渐响起了警笛声,

万千见机一皮:“好,我们走,上车了。”便是一阵哄笑。笛声渐渐移到身后边一中去了。该不会是一中的人跳楼了吧,不过这种学校应该还是算了吧。罗老师竟也笑了笑,“想七哇,嘿嘿,靠不号我亲紫怂你!”

话说这笛声竟也就停在了一中那个方向,没有再移动或变化,看来还真出事了。难道……

“hoo…,有点意思。”

罗冬疑惑地瞧了我一眼,她当然不会明白刚刚发生的事情背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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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学校后面那段封了的河里面呢!”“说是不小心掉河里了。”“也有人说是跳河自杀欸!真是见了鬼了”“这漂流大赛不知还能搞不能搞”

“真有人死了吗?”我见机凑上去,

“死个屁啊,就是从水里捞起来失忆了。”

“哦”

“你有没有感情啊,这么希望别人淹死!”“别管他,七班人都这样。”“就是”

行,外班人不好惹。不过想来也没有办法,毕竟我这一个七班占据了学校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老师,学校关注的焦点,学校宣传的本钱,我们能身处其中,都只不过是因为学校内部的一个密密的一个挑选,谁也不清楚具体内容,当然,除了我们上周……

“宋哥,还真有人淹水里了。”

宋建临望着河那边,沿岸竖着一片蓝色的铁皮墙,救护车已经开走了,但那些披着风衣的来客显得格外紧张,在校园里有进有出,“你觉得这是有预谋的?”

“暗杀未遂”

“暗杀?谁要杀谁,为什么?”宋建临转了转头,“不慌,去厕所那边说。”

“管委会的人依着修整河道的借口试图悄悄淹死一个人。至于为什么,还不清楚。”

“你别说得跟真的似的,在现在这个社会,想杀个人有这么容易吗?管委会有什么要杀的人,有谁不能贿赂的,谁有他们的权力大吗?杀完人后续警方的调查他脱得了干系吗?我警告你,这样乱说会有-后-果-的。”宋建临歪着头暴睁着眼,说着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有后果的。”

“也许吧,但你得说清楚为什么他是给-塞-进桥洞里的,这所谓桥洞可不是一个洞哦,是一截水泥排水管。要是以外掉到河里去大概会横着撞在桥上吧,若是自杀怎么可能到这地方来,明明知道这里有座桥。”

“难说,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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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自然要逃离可怕的食堂,我,宋,万,吴四人决定到佛光广场最热闹的豆腐脑店商量商量演讲大赛的事。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多口杂,店里还有台电视在嚷嚷,反而不怕被其他人所知了。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佛”万千尽量表现的严肃,然而适得其反,“人要获得佛,做事要做的佛,思想要想的佛。佛就是与世无争,就是独善其身。以管委会门口的那个事件作为论例,如此以驳倒那些人愚蠢而笨拙的偏激言论。”

“好”吴忧说了一句,便是一阵沉默。万千圆睁的双眼又沉了下来,“在不在心啊各位,要我讲故事才听吗?”

“怎么说,要介绍佛,还是得说一点佛教的渊源吧,说好了去个寺庙调查到头来只是去医院走了一遭。我看这周去补上才行”宋建临转着筷子,插进碗里。

“可以去护国寺找找哪个方丈问问佛学有关的事情喽,”我想着上次吃饭,“那个,不是碰到过一个和尚吗,给你玉佩的那个,可以去问他啊。话说他是山上哪个寺庙的?”

“嘿!那不就是他吗。”万千指着店里面那台电视机,我转过头去一看,虽说白的没什么血色,可依旧看得出那张清竣的脸,还真是了。

“…据本台记者报道,在本市市一中附近的平羌河河段,村名们发现了一名溺水男子,立刻组织了现场救援行动。据悉,该男子被发现时已昏迷,衣物等已被冲走,身份正待进一步确认中。现已被送往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出现了暂时性失忆症状。如果观众朋友们有认识此人的,请尽快告知警方。…”

吴忧脸色铁青,“就是这个人。”

“我还觉的那和尚挺会生活的,居然能自个儿掉水里去,可悲可叹。”万千不禁摇头。

宋建临只是盯着桌子喃喃着:“怎么会,天…”

“我想你们也看得出来,那天那和尚的状态确实很奇怪,仿佛那是他最后一天似的,连玉佩都能给了你。”我喝了一口菜汤。

“照你这么说那和尚是去找死的?自杀未遂?”万千扣着一头厚厚的搭着的头发。

“是找死,但不是自杀,自杀的人不会脱衣服,也不会再桥旁边,而是明知要被杀而去赴死。”我紧捏着筷子,万千耸了耸肩,吴忧只是打着哆嗦。“而且你们也看见了,管委会和山上的人是有矛盾的。”我敲着桌子,等待着宋建临的想法。

“如果背后是管委会在捣鬼,上周星期四他就该死了。为什么会到这周一才来封闭河道造出这一案?”宋建临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倒还是一个疑点”

“不过说真的,这件事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OK?”宋建临把我们三个人都盯了一遍。

“然而我第五个人知道了,你们怎么办啊?”这声音着实吓了我们一跳,毕竟我们四个人谁也没张嘴。坐在过道对面的桌子上,杨凌依像抓贼似的看着我们,“你们看吴忧都那样了还不停的说什么‘案件’,‘谋杀’,‘死’,你们不考虑一下无忧的感受吗?中二症晚期,三个。”

“你怎么会跑这地方来!”宋建临几乎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还偷听我们说话!”

“谁偷听了,不过在这里吃个饭而已。你们四个人一天到晚不知聚在一起干什么鬼事,怎能不遭嫌疑啊?”说着把眉毛一挑,“我以刘老师的名义命令你们,不准再说跟‘谋杀’有关的词,以维护吴忧的健康和班级的和谐。”

“不,说真的,真的,你听到没有?”宋建临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凑了过去。

“让一下,同学!”店小二端着三碗面走过过道。

“哦,听到什么?你告诉我。”杨凌依开始摆出一副嘲弄的姿态。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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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说过,管委会不是什么好鸟。”包不庆一边跟小吕子下着棋,“佛家人是跟这座山有东西的。管委会一天到晚拆拆建建,二者岂能相融?这次倒算是失了手,真不怕那人吧他们供出来。”说着又下了一颗子,“嘿,我这不四颗了吗,两头空,你输了小吕子。”“你确实四颗了,但我这一步就五颗了。”“我他@*%”

“包不庆,你知道这回事?”宋建临把头一扬,

“我怎么不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好吧。”

宋建临只好闭着眼望着天花板出了一会神。

“怎么啦,有问题吗?”包不庆可受不了这种,“有话直说,嘟嘟囔囔的。”

“就是你知道的那回事,我们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我把寝室门重新关了一道,“关键是还能扯上孙松楠这人,当时他也在场对吧,吴忧。况且我们学校能年年把河道交给管委会封闭处理,这是同谋啊!”

“吴忧根这事有什么关系?”包不庆甩下棋盘站到寝室中间。

“让吴忧自己来说吧”万千拍了拍被子里的吴忧。

“呃…,那个,这么说吧……

无吴忧同往常一样从对岸的河畔家园走到学校背后的石漫沱,本来打算从哪里的漫水桥过去,却发现河边一路都被封闭了。要是不过这座桥,绕路得多走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必然是严重的迟到了。“铤而走险吧。”这样想着,他找了个有缝隙的地方,拉开两块铁板,用书包卡着,人挤过去,这对吴忧来说当然很难,再把书包取出来。里面似乎依旧是平常的样子,吴忧小跑到桥附近,才发现对面站满了不下十几个人,都穿着黄绿色的风衣,其中一个人却是古代教书先生般的长衫,其他人往河里放着些什么东西,而那人只是单膝跪地,一只手伸进水里,闭眼面向天空,一动不动。“这看来不得不硬闯一波了。”担当他低头时,发现桥洞里,流水下的一张惨白的脸,双目圆睁看着他,鼻子嘴里喷着气泡,水面不停的颤动着,也看不出那人是死是活。“鬼啊!”他一激灵站了起来,对面的几个人头立刻就转了过来,显得有些慌乱,但吴忧心里只有对这无神的死亡凝视的畏惧了,径直沿着桥跑向对岸去,‘快点离开这,快点到学校’。一行风衣人竟不知该不该把他拦下来,那先生般的人没有动,其他人也就任由他从河这头的开的小门出去了。

“这还能不死也是个人才。”包不庆叹道。

“注意用语,老包”

“所以说这是管委会在铲除异己?”小吕子显得饶有兴趣,

“废话,那些怪事还不都是这么一回事。每年总有那么多人淹死,学校也年年说不要到野外游泳,我就想知道谁回去那些地方游了!没人会想想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不是还有人失踪吗,对吧云申,我给你说过的。去年不是还有火车司机报道说装着人了,结果人没找到,你说奇不奇?”包不庆说着又一股脑躺回了床上,棋盘咔地被坐成两半。

“尽是些屁话,您相信就好”万千扯来被子一盖,缩成一团。

“不好说嘞。”宋哥这一句话算是结束了今晚的讨论。

但我的怀疑是不会停止的,它还在那里,不能触及的地方,谆谆着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