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清一下课,立刻就赶往酉科壬班。
一方面她想提醒一下,让勾陈当心萧知远那些人,而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以勾陈那种难搞的性格,会被班里的同学孤立。
然而,在她到了酉科壬班之后,却见到一派让她好生意外的情景。
只见勾陈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水无清记得这个位置应该是有人坐才对——班级里面的同学围在她的四周,大家有说有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真是一点都不像刚刚才转校过来的。
水无清一走进来,那些同学立刻自觉地给她让开位置。
看着默默离开去做自己事情的大家,她不禁有些违和感。
每一次来到别的班级,总是会引起一阵轰动,大家会围上来,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她。
但今天,却礼貌,友好,而且平等,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学生,是来看隔壁班好朋友的。
而此时候,一个女同学正在给勾陈编发辫,一见到水无清,勾陈立刻露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仆人,汝怎么来了?”
“都说不要叫我仆人了,至少别在书院这么叫,”水无清皱眉道,“我是来看看你的情况,看看你过的是不是还自在,看来是我多心了,你和大家相处的似乎很融洽,甚至……超出我的预料。”
勾陈盯着水无清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
水无清一脸严肃的皱眉道:“难道不对吗?”
她下意识看看周围,其他同学急忙撇过头去,好像在有意避开她的视线,这更让水无清疑窦丛生。
勾陈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灿烂的笑道:“没错!吾善于交际,而且大家也比想象的识时务得多!”
话说完,似乎是在征求认同一般,她转头看了看左右的同学,当然,脸上始终挂着过分灿烂的笑容。
“是,是啊!勾陈大人……呃,同学长的漂亮,说话又好听!我们太喜欢她了。”
“勾陈大……同学虽然有点小任性,但恰到好处,而且长的可爱,博学多才,还会星辰爆破。”
“勾陈同学能转到我们壬班真是我们壬班福气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完,然后又出奇一直的沉默下来。
他们和勾陈一起看着水无清,好像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这好似事先排练好的说辞,让水无清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课间休息的时间比较短,水无清虽然满肚子都是疑问,但她还是暂时先压下来。
本来是想问问勾陈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但是看起来她适应的远远比自己猜测还要好太多了。
还是先提醒她那些已经存在的敌意吧。
“区区‘蠃虫’,不足挂齿。”
果不其然,水无清刚一说完萧知远那些人的事,勾陈就略显不屑的说道。
水无清叹了口气,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啊。
勾陈所谓“蠃虫”,即为“五虫之一”。
《大戴礼记》云:“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 有蠃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类,禽兽万物之数也。”
有羽的飞鸟为羽虫,长毛的兽类为毛虫,带壳的虫子和水族并称昆虫,有翅膀的昆虫以及鱼蛇等称为鳞虫,至于人类、蚯蚓、青蛙等无毛无鳞的,是为蠃虫。
这句话,“就跟‘没毛猴子’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是一个意思。
勾陈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串手串放在桌子上。
这手串由紫金打造,上面挂着三颗铃铛。
“好漂亮!”水无清情不自禁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女孩子,看到这种亮闪闪的饰品,难免会勾起兴趣。
别的学生看见做工精巧,一眼看去就价值不菲的紫金铃,也都被吸引住了,不自觉的就凑了过来。
水无清抚摸着铃铛,手感圆滑,摸起来冰冰凉的很舒服。
“戴在手上看看。”勾陈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闻听此言,水无清当然是高高兴兴的把铃铛戴在腕子上。
手串和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相得益彰,略微晃动,铃铛发出悦耳的轻响。
水无清喜欢的不得了,甚至都有点舍不得摘下来。
同学们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而水无清正想把手串摘下来还给勾陈,却见勾陈摇了摇头。
“给汝的,戴着吧。”
“哎?可以吗?”水无清喜形于色道。
她想不到勾陈会送给自己这么好的礼物,心想勾陈大概也在反省这些天来对自己的颐指气使,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才如此示好吧?
但转念又一想,这个失忆的女人是哪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的?
似乎是看出了水无清的顾虑,勾陈道:“汝可记得上次送汝宝剑的那只狐狸吗?”
“当然记得,你又见到她了?”
勾陈点头。
“此物是她带来的,不过似乎也是受旁人所托。”
“你是什么时候又见到她的?上次还没有好好谢谢她。”
水无清一边欣赏着紫金铃铛,一边感叹道。
那只狐狸虽然是妖怪,但似乎并不是敌人,而且也多亏她及时送来的宝剑,水无清才只是受了点轻伤,否则可能就小命不保了,那么这铃铛可能也有一些奇妙的能力?
“昨天上午,当时汝正在厨房和老王为吾准备早膳。”
“当时她去家里了?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她恳请吾不要惊动汝。”
“为什么?”水无清追问道。
勾陈没有直接回答水无清,而是说着看似不相关的话:
“如果汝不挂上铃铛,事情就麻烦了。”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水无清急忙起身返回自己的教室,临走前,她听见勾陈说道:
“对了,放学之后,汝自己先回去吧,吾要绕个路。”
“那你自己当心,记得我说的……”
“区区蠃虫,不值得惦记。”
水无清实在是难以放心,但又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想把手串先拿下来,以免上课发出声响,却发现绑绳的地方好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也只好暂时作罢。
临走的时候,水无清不经意看了一眼黑板,上面有一条清晰可见的裂痕,裂痕的中央深深的凹陷下去,就好像是有人用拳头用力锤击导致黑板裂开。
水无清心下里疑惑,却也未曾多想,因为再不赶快,上课就要迟到了。
黄昏时分,天色将晚未晚,书院内白日里的热气尚未全部散去,夜色的微凉便已从各个黑暗的角落匍匐蔓延而来。
勾陈站在校舍后的梧桐树下,低声吟却:“面面相看,眼眼厮觑。衣外别传,有甚凭据。倒却门前刹竿著,凤栖不在梧桐树。”
她会心一笑,手轻抚着树干,喃喃道:“吾刚一迈入书院的大门,就仿佛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吾,四下里寻觅唯有此处引得吾驻足,却只是一棵朽木,莫非之前有谁栖息于此吗?”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聒噪:
“嘻嘻嘻!正好你在呢!回过头来!”
勾陈一动不动,出声叫她的女生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伸手刚要拉她的头发,却见勾陈手快,啪的一下就把对方的手拍开,然后缓缓转身。
“放肆!何故在吾沉思的时候大呼小叫?真不成体统!”
她眼神严厉且轻慢的扫了面前这人一眼。
是个女学生,个子不高,身材短粗,皮肤惨白,有一张很方很方的大脸,还长满了雀斑。
勾陈眉头一挑,道:
“汝是麻将成精?”
那女学生方才被勾陈打了一巴掌,手背又红又肿,正疼的龇牙咧嘴,一听对方这么说,气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勾陈的鼻子嚷道:“谁是麻将成精啊!我看你才像妖怪呢!你这个怪力精!”
“呼,如果硬要说吾是什么成精,那也只能是‘美丽’和‘高贵’成精罢了。”勾陈这番话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可真是臭不要脸!你到底和无清大人是什么关系!”
“在提问题之前,应该先自我介绍,这是基本做人的礼仪,还是说汝从麻将人化时日尚短,还不懂这个道理?”
“你、你、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吾没有义务回答无理之人的问题。”勾陈说着,又要转身。
一看对方实在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方棠婧只好如是道来:
“哼!洗干净耳朵听着!我是‘白泽四凶’之一的‘魔犬使’方棠婧!戌科乙班,是你的学姐!好了,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你和无清大人是什么关系!”
勾陈回头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麻将精,是‘方糖精’啊。”
说完,勾陈以好像故意能让对方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吾还以为是‘六饼’成精了呢。”
“是方棠婧!还有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在说什么!你才是六饼呢!快点告诉我无清大人到底是你什么人?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无理,但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勾陈越过方棠婧的肩膀,隐约能看见转角处露出的半个衣角。
不用说,这些人就是水无清提醒过她的,那些对她抱有敌意却行事激进的学生。
“回答我的问题啊!”方棠婧见勾陈不说话,也不看她,气的直嚷嚷。
只见勾陈的眼睛往下一斜,口中漫不经心的吐出二字:
“臣下。”
其实,水无清一早跟她说过,如果外人问起她和水无清是什么关系,就说是远方表姐就行了,可惜的是,此刻勾陈压根就没想过要采用这个“标准答案”,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打算要采用“标准答案”。
此言一出,方棠婧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你竟然敢……”方棠婧气的发抖,手指着勾陈,却转而又泪眼婆娑,“无清大人好可怜啊!竟然被你当成臣下!”
勾陈歪头看着她,只觉得这女人好有意思,她都忍不住要咧嘴大笑了——意外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呢。
“汝为何反应如此过度?莫非汝也想做吾的臣下?”
“你想把我也收了?”这女人的傲慢真是超出了方棠婧的想象,怎么有脸皮这么厚得人啊!
“抱歉,吾也是挑长相的,而且吾不尚甜,如果汝是碘盐成精,吾还会考虑一下,方糖就免了。”
方棠婧简直就欲哭无泪,她竟然生出不甘心的感觉,虽然不想当仆人,但是,但是……
萧知远躲在暗处,将这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本以为方棠婧成竹在胸,却两句话就被勾陈气的跳脚。
当然,萧知远依然是老神在在,他不过是想通过方棠婧试探一下,这个勾陈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能顺便教训一下,那是更好了,不过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双方的“段位”差距似乎有点大。
方棠婧实在是气不过,她脸气的发紫,连续往后退好几步。
“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可不是一个人!”
“吾知道汝是一块糖。”
“你你你!”方棠婧气的抓耳挠腮,遂扯破喉咙大喊道:“大黄、二白!快来妈咪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