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未来的状况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所以想尽可能的将其掌握在自己的可控之中。但很多时候,光是当下的进程就已经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囚禁了我的那辆马车,在行进中途的时候,似乎有短暂停下来过一次,但是最后它到达的地方,却是我一辈子也不可能预料到的......

刚被门口的卫兵催促似的,进入那间好像是用作办公室般的豪华房间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好宽阔啊”,这样的空间就算再同时增添几十个人在内,也完全没有问题。

位于正前方的是,一张宽敞的长方形木雕办公桌,以及其后巨大的帝国落地旗。两侧的墙上挂了好几张我看不懂的油画,柜子上陈列着的各种人物雕塑和战车的模型。因为从没见过这样奢侈的室内布置,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是在摸清后很快地便丧失了兴趣,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我现在应该集中对付的人身上——

那个正坐在长方形木雕办公桌后,手拿一叠白色纸张低头看着的男人。

无法用正常思维来做描述的是,我现在所站的地方处在皇宫之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或是资格,让那辆马车在最后停下的时候,竟然是在那样花草盎然的庭院里,就好像某个有钱的富豪会建的后花园般,而那样的地方在这里竟然只是叫做马厩而已。

当那些穿着灰色盔甲的卫兵,第一次正式进入我的视野,并把我从马车上押着走下来的时候,我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在近处的建筑群中看到,那个独树一帜的、尖尖的金色塔顶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什么地方——只要是住在都城索斯坦内,在大部分地方都能远远遥望到的、皇宫的最高点。那是在几百年前帝国建立初期,就已经有了的塔楼形建筑物。据说它的外形最初是为庆祝建国战争胜利,模仿武器中长枪所建造的。虽然在之后的世代里,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而进行过一些美观的再建,但那也是帝国武力所缔造的权利象征——

毕竟,无论都城内的皇宫怎么扩张和改建,唯有那座塔楼却一直矗立在那边。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过,那其实并无所谓,现在对我来说更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马车最终会带着我来到,这种只有最上流的贵族和偶尔被允许谒见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结果是不小心走错路了吗——

就算现在开什么恶劣的玩笑,也完全没有什么建设性。回到眼下,我当然也不可能认识现在坐在椅子后面的那个男人。但是,从我所处的地方来说,无论怎么想都需要我来小心翼翼的来应对,这个男人的地位肯定不低。如果在这里得罪了他的话,说不定会影响到我之后的日子里即将展开的赎罪之旅——

说起来真是无趣,本以为已经将生死渡之身外的我,却要在这种、那种的地方为了避免遭受麻烦,而使用上那副表面的伪装。本来只是为了避免在最低限度的日常中,遭遇到不必要的人际问题,比如他人的好奇心之类的麻烦事情,才开始熟练掌握的技巧,但是现在的我却要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使用它。

真不知道是该称幸好有前提,还是不走运呢。不过,既然会把我这种名不经传的人物,强行架到皇宫这种堪比常人禁忌的地方,怎么想都应该和那同样可以称为禁忌,又不应该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少女有关才对——大概,在大人物的眼里,长的像人类的幼龙会感觉很奇怪吧?

这样的话,她肯定还在某个活着——说不定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分开绑住罪犯带走什么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然,也就没有什么理由会把我找来了。因此,我决心要通过接下来的对话找到少女的下落。

虽然,我直到不久前依旧在内心某处害怕着,再次看到少女的时候,我会不会又变得奇怪起来,引起些除了恶心外,我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的反应。但是,在我下足了决心杀掉她,纠正之前的错误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好多了。

所以,虽然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还不怎么明朗,但此刻我需要的事单单只有一件而已——

找到她,然后杀掉她。

桌子后的男人,似乎没有任何想要抬头看我一眼的意思——

在最初的沉默中,我的手心因为紧张捏出了汗,手腕部分有着血流不通的酸麻感。因为原本的枷锁只是在我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才摘下的,所以那个地方现在有着乌青色的痕迹。我悄悄地将那可能会透露出自己内心弱势的部分,掩到了身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或许故意让等待的陌生人晾一会儿,来使他的心理变得脆弱是大人物惯有的计量。总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我都开始感到了不耐烦,面前的这个男人才仿佛有空闲,或是突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在般,从那堆纸间抬起脑袋看向我——

“你就是欧利·乔伊斯,帝国新晋的准骑士?”

没有任何对话开始的先兆,男人的话就好像直接切入主题。他的语调中不包含着任何情感,看向我的双眼也不像在打量我的样子。

听到的瞬间,我的伪装便开始发挥了作用——

“是的。”

我保持着较为冷静的状态回答道。

我本来幻想着他那低下的脑袋会是张什么样的面孔,此时乍一看的感觉却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空气般稍微移开下视线就会被人遗忘的男人脸。

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灰白相间的头发,有着皱纹的脸,以及身上穿着的那件常见贵族服饰,都没有什么可提的地方。

但是——

唯独他的眼瞳。就好像一滩浑水般,望不到底。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我就仿佛浑身都沾满了泥泞般,不由得起了厌恶感——不得不说,我讨厌眼前这个人,本应该无所谓的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的平常语调,不像在吹嘘自己,反而只是普通的提问。我下意识地又打量了他几眼......

你是......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知道。

由此我本想回答“不知道”,不过视线刚好瞟到他所坐办公长桌的前侧边,那里有一个缠绕荆棘刺般的徽章——那是皇室家族所用的标志。

竟然是......皇帝的办公室吗......

不过——

“代理大臣朱迪思·阿格里巴。”

我回答道。

就在帝国与龙的战争刚爆发的时候,皇帝就把自己几近全部的权利,都转交给了他的宰相朱迪思,而自己则再也不在公众中出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至于理由,似乎没人知道——当然我也不感兴趣。

“很好,这样话说起来就会轻松很多......”,他把手里的那叠纸张暂时放到桌子另一捆卷宗之上,“你知道,自己被人指控叛国罪了吗?”

朱迪思的身体朝我前倾,双手竖着搁在桌上,表情显得很放松,却吐出了惊人的话语。